一路上,顧明琴都在思索著這兩天發生的一切,可是想來想去,仍舊想不出個所以然。就這樣,顧明琴在渾渾噩噩之時,被人帶著,迴了家。


    顧明琴幾乎是和顧家棟前後腳進了府,顧明琴還沒發話,顧家棟就迫不及待地首先開了口—


    “怎麽樣,他們有消息了嗎?”顧家棟緊盯著侄女,希望她給自己一個確切的答案。


    看著三叔期待的目光,顧明琴禁不住再次感慨,他們的夫妻情深。正要發話,耳邊卻傳來顧嶽峰的抽噎不止—


    “衙門進不去,他們說,賀大人身染重病,不見客,方捕快也不在……”顧嶽峰說著,嗚嗚的哭個不停。


    顧家棟大驚,不由地望向顧明琴,予以求證。但見顧明琴點點頭,無奈一歎,顧家棟不禁蹙起了眉頭,無法相信,這這這,這怎麽可能……


    “父親,娘親找不到了,我們以後該怎麽辦啊……”顧嶽峰含淚看著父親,滿眼無望。


    “不許哭,哭什麽哭,有什麽好哭的?”顧家棟本就心煩意亂,兒子的哭聲更是讓他火氣上湧,禁不住厲喝一聲,瞪視著兒子,“我早就和你說過,那樣的女人,不配做你的母親,她不是你娘,你娘已經死了。從今以後,你、我,和她再無瓜葛。就算是見了麵,也要做成不認識,你明白沒有?如果你做不到,那就別叫我父親,顧家容不得你,你改姓胡吧,我們顧家沒你這麽個人。”


    說到激動處,顧家棟似乎抑製不住激動的情緒,在屋子裏來迴踱步,久久不停。


    顧嶽峰看見父親怒了,自然是怕了,抿著嘴,不敢再哭,但還是抽噎不止,怯怯地看著父親。這時,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一迴頭,便看見顧明琴關切的目光:“大姐……”委屈的撇了撇嘴,卻沒說出話來。


    “沒事的沒事的。”顧明琴安慰了兩句。然後就走上前,無視顧家棟剛才的氣話,隻是安慰地說道,“三叔放心,雖然我沒見到賀大人和方捕快,但卻見到了另一個人,江捕快。江捕快和方捕快一樣,也是賀大人身邊的人。他和我說,如果有了消息,不管是三嬸,還是胡家的兩位叔叔,都會在第一時間通知顧府。”


    “真的?”顧家棟眼前一亮,但見侄女輕輕地點點頭,也就放了心。此時迴過神來,也意識到失態,尷尬的咳了幾聲,把頭扭到一邊,不敢再看她。忽然又想到什麽,轉頭看著顧明琴,“你剛才說,你沒有見到賀大人和方捕快,這是怎麽迴事,難道衙門裏出了什麽事?路上的時候,我聽說……”


    話未說完,便看見顧明琴以指覆唇,對自己使了個眼色。


    顧家棟倒也明白,於是就吩咐兒子:“你先去書房裏讀書吧,我和你大姐有幾句話要說。”


    看到父親故意打發自己離開,顧嶽峰雖有不悅,倒也不好違拗,拱了拱手,便轉身離開了。


    兒子一走,顧家棟就迫不及待地詢問顧明琴:“剛才走在路上,我聽說,賀大人死了,還有人說是身染重病,怎麽會……到底哪一個是真的?”


    “我也不知道,衙門裏我根本就進不去……”顧明琴於是把今天一天的經曆,一五一十告訴了顧家棟。


    “這麽說來,賀大人現在的情況,隻有衙門裏的人知道,而他們很有可能在故意封鎖消息?”顧家棟猜測道。


    顧明琴卻是搖搖頭:“其實我覺得賀大人的情況,恐怕也不是衙門裏所有的人都知道,應該是集中在馮大夫、杜員外、江捕快這些人之間,當然還有衙門門口那兩個陌生的麵孔……”


    “那個江捕快現在也不能相信嗎?”


    “不確定,反正我覺得,除非賀大人和方捕快親自現身,否則衙門裏任何人說的話,都是不足為信的。”


    “可你剛才說……”


    “我能怎麽說,江捕快都這麽說了,我也隻能答應。衙門門口那兩個人看我的眼神,明顯是不安好心。我隻想著盡快抽身,離開那裏,其他的也顧不得了。”


    雖然有些失望,但對於顧明琴的舉動,顧家棟表示理解。無奈地歎了一聲,在屋裏踱了幾步。忽然想起一事,迴頭看著顧明琴:“昨天晚上,方捕快真的沒來,會不會是你睡著了,沒發現?”


    “三叔,我承認昨晚上我的確是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但我肯定,方捕快並沒有來,如果他來了,肯定會叫醒我。三叔,你應該明白,我們不是普通的男女約會,而是商量大事。不管我是否睡著,方捕快一來,肯定會叫我。因為他知道,不能耽誤太久,更不能讓賀大人發現。”


    聽了顧明琴的分析,顧家棟暗暗地點點頭,覺得有理:“可為什麽,方捕快一直沒有來,真的是出城,籌集軍糧了?”問著這個,迴頭看著顧明琴,希望她給自己一個答案。卻見顧明琴搖搖頭,也是不知道。失望之餘,長長地歎了口氣,不知該做些什麽,隻得在那裏來迴踱步。


    看到三叔如此,顧明琴也不知該做些什麽。突然想到什麽,從衣服裏摸出一物,遞到他麵前:“三叔可認識這個?”


    顧家棟好奇的拿過來,仔細看了看,是一個銀器,小巧精致,看上去像是女孩子的首飾:“這是什麽?”


    此時,腳步聲響起,顧明琴迴頭一看,竟是顧忠也來了:“忠叔,你來的正好,過來幫我看看,這東西到底是什麽?”說完,拿過顧家棟手裏的銀器,再次遞給了顧忠。


    顧忠接過來,隻一眼便說道:“這個物件,我好像是在哪裏見過。”仔細地想了想,不覺恍然,“大小姐,這不是你首飾盒裏的首飾嗎?”


    “這東西的確是在我首飾盒裏的,但卻不是我的任何一件首飾。”


    聽到此話,顧忠馬上露出吃驚之色,迴頭看向顧家棟,對方亦是如此。怎麽不是顧明琴的東西呢?


    看出兩人的疑惑,顧明琴卻沒有馬上迴答,隻是問道:“忠叔,煩請你告訴我,你是怎麽發現這東西放在我首飾盒裏的。”


    “哦。”顧忠點點頭,迴憶地說道,“事情是這樣的,我們迴來以後,發現家裏遭劫,嚇了一跳,趕忙去每個房間看看,被偷了什麽東西。我們一邊檢查,一邊整理,整理到大小姐的房間時,發現一片狼藉,櫃子裏的東西、桌子上的首飾盒被扔得到處都是。我就急忙撿起來,裝好,一不小心,這東西就從盒子裏掉出來了……”


    “你的意思是說,這東西並非是本來就掉在地上,而是你拿著首飾盒時,才從裏麵掉出來的?”顧明琴注意到了這一點,急忙確認。


    “是啊,當時我還拿著首飾盒看了半天,不知道從哪裏掉出來的……大小姐,你幹什麽去?”話還沒說完,便看見顧明琴匆匆離開,顧忠急忙問了一句,但人已走遠,並未迴答。好奇之下,顧忠迴頭看著顧家棟,對方卻也是皺著眉頭,不解的搖頭,顧明琴要幹什麽?


    不一會,顧明琴迴來了,手裏還拿著一個小巧的首飾盒。一見如此,顧忠倒也明白了。


    “忠叔,你仔細地想想,到底是從哪裏掉出來的?”顧明琴說著,將首飾盒也遞給了顧忠。


    顧忠卻沒有接,隻是搖搖頭:“我記不得了,當時一拿起來,它就從裏麵掉出來了,我……”拿過那個首飾盒,顧忠仔細地看了看,忽然間明白了什麽,將首飾盒內側的綢布翻了起來,指給顧明琴,“大小姐,你看這個……”


    看是如此,顧明琴大吃一驚。為了保護首飾,首飾盒內側都有一圈綢布,一般情況下,綢布是死的,緊貼在首飾盒內側。而現在,綢布被撕開了,很明顯是人為的。對方撕開了首飾盒周圍的綢布,把這個銀器放了進去。這算什麽時候的事情啊?自己一天到晚對著首飾盒開開關關,居然從未發現?


    “難道是有人故意放進去的?”顧忠禁不住猜測。


    “昨天來的那個刺客?”顧家棟此時也有了猜測。


    顧忠卻是不以為意:“不會吧,昨日來的那個人很明顯是在尋找東西,要不然也不會把家裏翻得亂七八糟……”


    “會不會是故布疑陣,聲東擊西?讓我們以為他是在找東西、偷東西,實際上卻是為了把這個留下來?”顧家棟分析地說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這個東西……”後麵的話還未說完,就聽見“砰”的一聲,顧明琴已經將手中的銀器扔在了桌子上,並向後退了幾步,瞪大雙眼,眸子裏充滿了恐懼。


    顧家棟本來想看看清楚,想到這個猜測,也有點緊張,一時間不敢輕動。


    過了片刻,顧明琴迴過神,重新冷靜下來,拿過首飾盒,再次認真地檢查起來。過了許久,她輕輕地搖搖頭:“不會是昨天那人留下來的,這個撕口有磨損、有發舊,應該是撕開了一段時間了。隻不過對方掩飾的很好,再加上我比較大意,這麽久沒有發現……”


    “難道是顧老爺?”顧忠有些激動,聲音顫抖。


    “叔公……”


    “叔叔?”


    顧明琴和顧家棟皆是大吃一驚。


    顧忠一把拿過桌子上的銀器,舉起來,湊到陽光下,認真地看了起來。或許是因為激動,此時的他,渾身顫抖不止:“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就是老爺的東西,我見過,我見過的……”


    一聽這話,叔侄二人也是激動不已,相互對視一眼,還未開口,顧忠就顫抖著聲音,自己把話說出來了—


    “有一次,我去老爺的房間裏送飯,忘了敲門,推門進去的時候,就看見老爺在把玩這個東西,看見我進來了,急忙把它放進抽屜裏。”說著,顧忠再次舉起手裏的銀器,認真地打量著,點點頭,“雖然我就見過一次,可現在看到這個,我越來越覺得當時在老爺房間裏看到的就是這個。”


    “這麽說來,這東西十有八九是叔公偷偷溜進我房間,放在我的首飾盒裏的?”顧明琴探問道。顧忠用力地點點頭,好像是非常肯定。又拿起銀器,觀察起來,“那這件東西到底是什麽,叔公為什麽要偷偷地藏在我這裏,而這之前,卻從來沒有和我說過呢?”


    麵對此問,顧忠也皺起眉頭,非常不解,是啊,顧鑫為什麽要這麽做?


    其實關於第二個問題,顧明琴也想過,顧鑫去的突然,還沒來得及告訴自己。但又檢查了一遍綢布的撕痕,顧明琴便不以為然了。撕痕看樣子是很長時間了,不說半年,最起碼兩三個月了。這麽久,足夠顧鑫把東西藏好,再把情況告訴自己,可問題是,叔公什麽也沒說……


    老人家的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顧明琴低頭沉思,想了很久,卻是毫無頭緒。無意中抬頭,卻見顧家棟緊抿雙唇,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三叔,如果有話要說,盡管直言。”


    突聽此話,顧家棟一怔,抬頭看去,顧明琴望著自己,麵帶鼓勵之色。他猶豫了一會,終於開了口:“如果這東西真的是叔叔留給你的,十有八九藏得是我們顧家最重要的秘密。”


    “最重要的秘密?”顧明琴仔細一想,不無可能,隻不過……“到底是什麽秘密?”


    顧家棟搖搖頭:“我不知道,這個秘密或許隻有顧家的當家人才能知道。祖父、叔叔、大哥……”最後一個自然是顧明琴,可問題是,顧鑫明顯沒有告訴她。為了避免尷尬,並沒有把話說出,頓了一會,他才繼續,“或許叔叔想直接把這件事告訴嶽衝,卻因為什麽樣的原因,暫時把東西先放在你這裏……”


    “暫時?”顧明琴仔細一想,倒也明白了。藏在這個地方,連自己都不知道,發現不了,還有誰能想到?就在這時候,顧家棟再次開口,說出來的一句話,讓自己大吃一驚—


    “昨天的盜賊,十有八九也是為了它。”


    猛地一愣,顧明琴抬頭看他,三叔一臉正色,平靜地點點頭。轉念一想,倒也容易明白。如果這個銀器真的藏著顧氏最重要的秘密的,在顧家翻箱倒櫃的竊賊,自然也是為它而來,隻不過……“可這個東西,我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到底是什麽。如何才能發現其中的秘密啊?”顧明琴麵露難色。


    顧家棟伸出手,再次拿過那枚銀器,左看看右看看,搖搖頭,順手遞給了顧忠,顧忠也是如此。三個人抓耳撓腮,一時間誰也沒有答案。


    “大姐,三叔,忠叔,吃晚飯了。”這時候,有人提醒。


    三個人收迴思緒,轉過身,紛紛向外走去。走到李鳳妹身邊之時,李鳳妹注意到了顧明琴手裏的物件:“大姐,你拿的是什麽啊?”湊上去,眯起眼睛,想看看清楚。


    聽到此問,顧明琴靈光一閃,故意問道:“你幫我看看,覺得像什麽?”說著,主動遞到她麵前。


    李鳳妹也不客氣,伸手接過,舉起來,左看看右看看,最後猜測地說道:“看起來好像是一把鑰匙。”


    此話一出,走在前麵的顧忠、顧家棟兩人,紛紛迴過頭來,看向李鳳妹。顧明琴也在這個時候趁熱打鐵:“什麽地方的鑰匙?”


    “那我就不知道了。”李鳳妹聳聳肩,把東西還給她,接著往下說,“想當初在京城,我認識一個鎖匠,專門為有錢人家、達官貴人換鎖、修鎖。在他那裏,我見過各種各樣的鎖頭、鑰匙,奇形怪狀,什麽樣都有。大姐,我猜測這是一把鑰匙,也是瞎猜。你看這個頭這麽尖,很明顯是要插進什麽地方。所以我判斷這是鑰匙,但具體是什麽地方的鑰匙,開什麽樣的鎖,那我就說不清楚了。”


    聽罷她的話,顧明琴再次低下頭來,觀察著手裏的銀器。又抬頭,望向顧忠二人,三個人的表情不由地凝重起來了……


    夜晚,躺在床上,顧明琴再次把玩著那枚銀器。經過李鳳妹的提點,吃完了飯,四個人聚焦到了顧鑫的房間,目的隻有一個,找鎖眼。既然是顧鑫留下來的,鎖眼十有八九就在他的房間,可找了半天,卻是一無所獲。隨後他們又去了顧家梁原來的房間、顧明琴的房間,都是一樣的。這樣的結果,讓李鳳妹都不得不懷疑,是不是自己判斷有誤,誤導了別人。


    當然,還有顧嶽成的房間、顧明音的房間、顧嶽衝的房間,隻可惜,天色已晚,明音和嶽衝已經睡下了,顧明琴不願意吵醒他們,便提議暫時作罷,明天再說。顧家棟其時也有些疲倦,於是就同意了顧明琴的建議,安慰了幾句,便迴了房間。顧明琴在探望了弟弟妹妹,確認他們已經休息了,也就獨自迴房去了。


    躺在床上,打量著那枚銀器,顧明琴在心裏無聲地詢問,叔公,你想留給明琴的秘密到底是什麽?為什麽在此之前,你一點信兒也沒有透給明琴?以至於此時此刻,明琴絞盡腦汁,也是不解其意?你在隱瞞著什麽,你想告訴我的,到底是什麽?看著那枚銀器,不知不覺的,顧明琴有點頭疼。把東西放在一邊,開始想著別的事情。


    縣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賀孟宇和方敏現在何處,是福是禍,是死是活?方敏昨晚上沒有如約而至,今晚上會不會來?


    想到這,顧明琴望向窗外,看著樹杈間墨色的天空,一手托腮,靜靜地等待著……


    顧明琴是被一陣嘈雜之聲吵醒的,睜眼一看,天已經大亮了。外麵吵吵嚷嚷的、人聲鼎沸,仔細聽了聽,應該府裏的情況,應該是外麵。出什麽事了,這樣吵鬧?帶著好奇心,顧明琴穿好了衣服,走出了房間……


    府中眾人此時都集中在府門口,一個貼著一個,伸長了脖子,向外張望。顧明琴急忙走過去,碰了碰最後一排人,那些人認出自己是大小姐,急忙讓開一條路。就這樣,顧明琴順利的走到了最前麵。這才發現顧明音、顧嶽衝、李鳳妹、顧嶽峰四個人站成一排,也是探頭張望。顧明琴卻發現少了兩個人……


    “外麵出什麽事了,三叔他們呢?”


    “好像是出了什麽事,衙門裏正在貼布告,我爹和忠叔過去看了。”顧嶽峰迴答道。


    衙門裏出了事,貼布告?聽到這樣的話,顧明琴心頭一沉,忽然想到什麽,本能地就要往前走去,誰成想,就在這個時候,被人拉住了胳膊—


    “三叔說了,誰也不能過去,都在這裏等著,他們很快就迴來。”李鳳妹說著,看著顧明琴,眼中寫滿了期待和懇求。


    李鳳妹的話提醒了顧明琴,讓她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作為長姐,作為當家人,現在這個時候,必須看住弟妹,如果自己走了,顧明音和顧嶽衝一定會跟著走,到時候出了什麽事,那就不值得了。思及於此,顧明琴頓住了腳步,伸長脖子,翹首以盼。功夫不負有心人,很快她便看見兩個熟悉的身影快步走來。


    “大小姐,你起來了?”顧忠最先看見顧明琴。


    “出什麽事了?”


    “賀大人昨天晚上被人暗殺,兇手是方捕快。”顧家棟上前一步,主動開了口。


    “什麽?”顧明琴聽到這個消息,震驚萬分,第一反應是無法相信,“這怎麽可能?”


    “這是真的,衙門發放的布告上已經寫了,昨天晚上午夜時分,方捕快神不知鬼不覺溜進縣衙,進入賀大人的房間,趁其昏迷不醒之時,一刀斃命。事後逃之夭夭,官府貼出這個布告,就是為了緝拿方捕快。”顧家棟一口氣把話說完,咽了口口水,抬頭卻發現顧明琴立在那裏,神情呆滯,身體微微發顫,似是站立不穩。顧家棟見此,很是擔心,“明琴,明琴……”


    說著話,顧家棟伸出手,本能地想要扶著她。


    “我沒事。”顧明琴很快迴過神來。此時的她,雙腿發軟,渾身無力,但為了不讓家人擔心,隻能強作鎮定。好在李鳳妹一直是站在她的身後,輕輕地拖著她,也在一定程度上給了顧明琴巨大的力量。冷靜下來以後,顧明琴詢問道,“方捕快為什麽要暗殺賀大人,理由是什麽?”這是顧明琴想不通的。


    “這……”顧家棟剛要說什麽,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迴頭一看,竟是那江捕快帶著一隊人馬湧向顧府,頃刻之間,已經將顧府所有的人團團圍住。還有些人直接越過顧明琴等人,衝入了顧府。


    “你們要幹什麽?”顧明琴反應快,伸手抓住其中一人。眾人看到如此,紛紛依葫蘆畫瓢,阻止了企圖闖入府裏之人。


    “江捕快,你帶人闖入我顧府,意欲何為啊?”俯視著台階下麵的江捕快,顧明琴冷聲質問,眸子炯炯有神,緊盯著他不放。


    四目相對,江捕快有點緊張、懼怕,因著做賊心虛,本能地想後退幾步,這時,一隻手在自己身後猛地推了一下。


    “顧明琴,難道你想抗旨不尊嗎?”


    耳邊響起一陣大喝,聽到熟悉的聲音,顧明琴自是清楚來者何人。果然不出所料,剛一抬頭,隻見一中年男子,正意氣風發,向自己而來。真的是他。顧明琴毫無畏懼,待他走到自己麵前之時,禮貌地俯身行禮:“杜員外。”


    “顧女醫。”看顧明琴如此謙和,杜員外點點頭,表示讚許。卻不想,顧明琴站起身後,便是毫不客氣的質問—


    “杜員外剛才說我明琴抗旨不尊。那我就想問問杜員外了,我顧明琴抗的是誰的旨,是縣令大人,還是你杜員外?如果是縣令大人,我明琴無話可說,甘願受罰;如果是你杜員外,請恕我恕難從命,因為你杜員外既非朝廷官員,也非皇親國戚,充其量隻不過是這滬城之中的城民,和明琴一樣,沒有任何區別。既是如此,你說的話,對於我顧明琴而言,並非什麽旨意,明琴為什麽要聽命於你?”


    顧明琴說完,把頭扭到一邊,正義凜然,不予理睬。


    “你……”眼見著顧明琴輕視自己,杜員外又氣又急,迴頭教訓顧家棟,“顧三老爺,你看看你這個侄女說的什麽話,簡直是目無尊長。作為長輩,你難道就聽之任之、任她胡鬧?”


    麵對此問,顧家棟卻是不疾不徐,走上前,俯身一拜:“杜員外,你有所不知,自從家兄去世,按照叔父的安排,由明琴主持家業,明琴就是顧家的當家人。所以,在顧家,顧明琴言論自由,對於她說的話,我無可反駁。而且,就她剛才所言,家棟表示讚同。”


    一聽這話,顧明琴不由地迴頭,對上三叔的目光,對方望著自己,深意滿滿,充滿了鼓勵。這讓顧明琴感動不已,叔公雖然故去,可在這個家裏,還有一個人不管出什麽事,都會無條件的支持自己。


    “你……”憤然地看著顧家棟,杜員外渾身顫抖,不能平靜。這時,一隻手放在自己的肩頭,有人在耳邊耳語幾句。很快,杜員外冷靜下來,看向顧明琴,麵帶笑容,親切萬分地說道,“明琴侄女,抱歉抱歉,實在是抱歉,杜某太著急了,讓你誤會了,真的是不好意思啊……”


    “誤會?”顧明琴皺起眉頭,半信半疑。


    “是啊,大水衝了龍王廟,誤會了。”杜員外再次笑道。看見顧明琴眉頭緊皺,似乎仍然不解,於是就接著說道,“明琴侄女啊,外麵的布告想必你也看見了。現在是非常時期,敵軍兵臨城下,賀大人在這個時候被奸人所害,我們必須盡快抓住兇手,告慰賀大人在天之靈、穩定軍心……”


    “這事和我有什麽關係?”


    “顧女醫,這滬城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你和那方敏關係非常,成日裏出雙入對……”


    “杜員外,謹言慎行。”顧明琴厲喝一聲,杏眼圓睜,瞪視著麵前的中年男子,直逼的他開不了口,麵有懼色。不願意理會,顧明琴收迴目光,接著說道,“我承認,明琴和方捕快確有來往,但都是公事,我們行得正做得直,說過的每一句話,都可以開誠布公。杜員外,你在這裏信口開河,毀我聲譽,小心有朝一日,重蹈覆轍,徹底身敗名裂。”


    此時,顧明琴目光冷漠,看的杜員外渾身發毛,一時緊張,向後退了幾步。這時,有人頂住了自己,迫使自己向前走了一步。


    “為了抓捕兇手,今日今時,杜某必須搜查顧府。奉命行事,顧女醫,得罪了。”不知道如何反駁顧明琴,杜員外決定破釜沉舟,不管她說什麽,這個顧家,自己搜定了。


    “慢著。”顧明琴張開雙臂,擋住所有人的去路,厲聲質問杜員外,“杜員外,你剛才說什麽,奉命行事?冒昧地問一句,杜員外這是奉了誰的命令?”


    聽到這樣的話,杜員外愣了一下,但很快,他冷笑一聲,招了招手:“江捕快,麻煩你告訴顧女醫,本員外是奉了誰的命令?”


    “是。”江捕快輕應一聲,走上前,抬起頭,和顧明琴四目相對。接觸到她的目光,江捕快心頭一顫,急忙垂下頭來,不敢與之對視,抱拳一拜,解釋地說道,“顧女醫,你有所不知,二十年前,杜員外參加鄉試,一舉奪魁,中了秀才。在這個滬城,除了賀大人之外,杜員外便是首屈一指的人物。現如今,賀大人為人所害,事出突然,如果通知府衙、京城,根本就來不及;更何況,敵軍兵臨城下,將我們團團包圍、插翅難飛。眼下這個時候,在滬城,惟有杜員外聲名鵲起、德高望重,故而暫時主持大局。”


    江捕快把話說完,杜員外這邊馬上就是一聲歎息:“明琴侄女,你也知道,杜某就是個生意人,撥撥算盤珠子,不是難事;但如果讓我領導一方百姓、抗擊敵軍,實在是貽笑大方。隻不過賀大人遭遇不測,去的突然,臨死之前,寫下杜某的名字,委以重任;杜某才不得不勉為其難……”


    “哦,賀大人臨終時寫了你的名字?那明琴可不可以理解為,賀大人是在暗示,殺人兇手就是……”顧明琴故意這樣說道,話未說完,對方就變了臉色,目露兇光,殺氣騰騰。顧明琴於是就不說了,彎起嘴角,意味深長的一笑。


    此時,杜員外真的想殺了顧明琴,若不是有人特意保她……撞了一下江捕快,使了個眼色。


    突如其來,江捕快毫無防備,身體微微一震。側目看去,杜員外警告的目光讓他心生膽寒,想起家人,縱然是心中不願,大錯已鑄,別無選擇。想到這裏,對著顧明琴拱手一拜,硬著頭皮說道:“顧女醫,你有所不知,賀大人被害之時,杜員外正在醫鋪裏照看傷員,江某和他在一起,所以杜員外是萬萬不可能有時間犯罪;而且在這之前,賀大人身染重病,特別交代杜員外,在這期間,如果他身體不適,無法主持大局,便懇求杜員外幫忙,代為主持。因此,賀大人臨終之時寫下杜員外的名字,必然是委托之意。”


    “原來如此。”顧明琴微微頷首,好像是明白了。


    “明琴侄女,事到如今,你應該相信我沒有越俎代庖了吧?”


    “這是自然,不過明琴還有一事不明,想要請教一下杜員外。”顧明琴說著,欠了欠身,禮貌周全。


    “你還有什麽事?”杜員外擰起眉頭,顯得不耐煩。但很快他卻改了口,“明琴侄女有什麽問題,盡管直言。”


    對方的態度變化太快,讓顧明琴一時愣神,半天沒反應過來,緊盯著他,對方卻低頭躲避,表情頗不自然。這讓顧明琴忍不住懷疑,他是不是也被人控製了。沉默時間太長,誰也沒說話,一時間雙方都有些尷尬。顧明琴輕咳一聲,主動開了口:“杜員外,你們口口聲聲說,是方捕快害死了賀大人。請問,證據何在?”


    “你不相信?”杜員外麵色陰沉,不悅地看著顧明琴。


    “不是不相信,而是覺得不可思議。”顧明琴搖著頭,如此說道,“平日裏,賀大人出場,方捕快每一次都隨侍左右,如果有什麽特殊任務,也是命令方捕快親自完成,信任之情,可見一斑;而方捕快對於賀大人也是忠心耿耿,惟命是從。試問,這樣兩個配合默契的搭檔怎麽可能一朝翻臉、拔劍相向,方捕快怎麽可能直接害死賀大人?這件事,實在是讓人匪夷所思。”


    “匪夷所思?不錯,的確是匪夷所思。不過……”杜員外先是點點頭,認可她的話,隨後卻話鋒一轉,“顧女醫如果知道了那方敏的真實身份,恐怕就不會有這麽多不可思議了。”


    “真實身份?什麽真實身份?”


    “顧女醫,你有所不知,這個方捕快表麵上滬城衙門裏的一個捕快,實際上他的真實身份乃是朝廷亂黨,烽蓮教的奸細。”杜員外說出這話之時,擲地有聲,引得圍觀眾人突然議論開來。


    “烽蓮教?”聽到這個字眼,顧明琴更是大驚失色。


    “怎麽,顧女醫還不知道?官府的告示可是寫的明明白白啊。”


    寫了嗎?顧明琴沒有親眼看見,自然是不得而知,不過……側目,看向顧家棟、顧忠二人,兩個人皆是點點頭,尤其是顧家棟,對上自己的目光,一陣歎息之後,無可奈何地垂下頭。看來是真的,不過,方敏怎麽會是烽蓮教的亂黨分子呢?這個信息來的太突然,讓顧明琴一時間不敢相信,再次擰起了眉頭。


    看到顧明琴此狀,杜員外輕蔑一笑,再次一聲重咳,引起顧明琴的注意,見他迴過神,捋著胡須,慢悠悠地說道:“五年前,烽蓮教被朝廷鎮壓,幾個頭目相繼被捕,損失慘重,本以為灰飛煙滅,卻不想還有些頑固分子執迷不悟,利用官府漏洞,潛藏在各地官府,伺機而動,這個方敏就是其中之一。”


    “方敏藏入滬城衙門,先後藏在吳大人、賀大人身邊,為了得到他們的信任,無所不用其極。就是為了有朝一日,推翻統治,和同黨之人卷土重來,試圖顛覆朝廷、取而代之。”杜員外說到這,頓了一下,歇了片刻,接著道,“隻可惜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賀大人提前得到密報,得知了方敏的真實身份。本不想把他支出滬城,徐徐圖之。不曾想,被其發現端倪,趁著月黑風高,潛入縣衙,殺人滅口。”


    杜員外說著,從衣服裏拿出一封血染的信件,高高舉起,朗聲說道:“這封信是賀大人被害之後,杜某在賀大人衣服裏發現的。杜某經過查看,這封信是賀大人京城裏的友人寄來,上麵清清楚楚地記載了方敏亂黨分子的真實身份。這封信,賀大人放的非常隱蔽,我想之所以如此,賀大人就是想讓我們知道,那個方敏殺人的真相,從而抓住兇手,為他報仇雪恨。”


    “報仇雪恨,報仇雪恨……”


    在場的十幾個捕快齊聲高唿,可能是受到感染,此時路過的圍觀眾人也加入其中,聲音一浪高過一浪。


    瞥著杜員外手裏的那封信,顧明琴不禁蹙眉,是真是假,那個方敏真的是亂黨?杜員外所做之事真的是為賀孟宇報仇?懷著好奇心,顧明琴伸出手,試圖拿過信件,看看清楚。誰知道剛一伸手,對方就縮迴了胳膊,把信藏了起來—


    “顧女醫,方敏投靠亂黨,殺害朝廷命官,這樣的人,你說該不該殺?”緊盯著顧明琴,杜員外目光銳利,像是在試探。


    四目相對,從他的眼睛裏,顧明琴看到了警告與狠辣,她知道,如果自己說錯了話,一家人恐怕都會受到牽連,弄得不好,一個“勾結亂黨分子”的罪名,就可以讓顧氏家破人亡。所以,就算是覺得蹊蹺,顧明琴也沒把話說出,隻道:“若是確有其事,這樣的窮兇惡極之徒,就算是碎屍萬段,恐怕也不為過。”


    聽了這話,杜員外微微頷首,像是非常滿意。而顧明琴卻是話鋒一轉,反問:“不過,這事和我、和我們顧府有什麽關係?僅僅是平日裏我們和方敏來往密切?”


    “這難道還不夠麽?”杜員外反問,和顧明琴說了這麽多,他早就是不耐煩了。變了臉色,半是威脅半是警告地說道,“顧明琴,情況緊急,杜某沒有太多的時間在這裏和你耍嘴皮子。今天我們必須搜查,不管你願不願意,得罪之處,還請海涵。”說完,拱手一拜,隨後便是一招手,“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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