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捕快。”認出此人,顧明琴迴了禮。直起身子,開門見山地問道,“江捕快,剛才這兩位小哥告訴明琴,賀大人是因為身體不適,不方便見客。可明琴記得,昨日江捕快帶著明琴前來拜會賀大人之時,賀大人神采奕奕,看起來並無大礙。明琴覺得奇怪,到底是明琴弄錯了,還是其中有什麽誤會,抑或昨日出了什麽意外?”


    “這個……”江捕快麵露難色,看向顧明琴,微微蹙眉,餘光向後,瞥向那兩個年輕的捕快,冷不丁打了個哆嗦,急忙迴過神,麵對顧明琴,解釋地說道,“哦,事情是這樣的,昨天一天發事情太多,賀大人從早忙到晚,從未停歇。傍晚的時候,突然暈倒,昏迷不醒。經過馮大夫的仔細檢查,應該是勞累過度、體力不支。”


    “真的是這樣?”江捕快剛才的異樣,顧明琴看在眼裏,自是不相信的,於是便探問一句。


    “怎麽,顧女醫連江某的話都不相信了?”江捕快在這時故意板起臉來。


    “不不不,江捕快你誤會了,明琴並無此意……”顧明琴急忙道歉,隻是話還沒說完,就被江捕快打斷了—


    “顧女醫就算是不信任江某,馮大夫的話,顧女醫總是該相信的吧。如果江某沒記錯的話,馮大夫可也是你們顧氏的坐堂醫生啊。”江捕快深深地看著顧明琴,顯然是故意提醒。


    對方把話說到這裏,讓顧明琴自是沒有反駁的餘地。勉強一笑,福福身子:“江捕快說笑了,不管是江捕快,還是馮大夫,明琴自然是深信不疑的,包括這兩位小哥。”顧明琴說著,再次望向對麵那兩個陌生的男子。兩人似乎聽見她的話,迴頭看她,輕輕點頭,但神情卻是異常冷漠。


    顧明琴也假裝不在意,迴頭看著那江捕快,繼續說道:“明琴此番前來,是因為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想請求賀大人幫忙。既然賀大人不方便見客,那明琴就拜托江捕快,希望江捕快能夠將明琴所言,如實地告訴賀大人。大恩大德,明琴感激萬分。”說著,顧明琴再次俯身行禮。


    “顧女醫客氣了,有什麽話盡管直言,見到賀大人,江某一定如實相告。”


    顧明琴微微點頭,再次屈身,表示感激,隨後便指著顧嶽峰,對江捕快說道:“小弟嶽峰,是明琴三叔顧家棟的獨子,生母胡氏,是為胡家兄弟的親姐。昨日有衙門中人告訴三叔,胡家兄弟趁亂越獄,不知所蹤。三叔即刻去找三嬸,卻發現一家人都不見了蹤影,擔心遇到不測。一晚上輾轉難眠,今日一早,實在是別無他法,所以委托明琴前來,懇求賀大人,探尋三嬸一家人的下落,如有消息,明琴感激萬分,願意結草銜環以報。”


    顧明琴說到這,再次屈下身子,表達感激之情。


    “顧女醫,不可如此,快快請起。”江捕快見此,誠惶誠恐,本能地伸出手,意圖將顧明琴扶起。誰知就在此時,“撲通”一聲響,旁邊的顧嶽峰竟也跪到了自己麵前—


    “江捕快,求求你,救救我娘吧。我知道我那兩個叔叔不是好人,可是我娘……”說著說著,顧嶽峰竟控製不住情緒,嚶嚶地哭了起來。因為說不出話,所以他隻是對著江捕快不斷地磕頭。


    “顧公子,顧女醫,你看這是……”麵對這情形,江捕快似有些不知所措。迴頭,望了眼身後的兩個人。在心裏無奈地一歎,主動俯下身,將兩人扶了起來,苦心勸慰道,“你們所說之事,賀大人已經知曉。顧三夫人就不說了,胡家兄弟倆是衙門裏的要犯,賀大人自然不會輕易放過,正在全力搜捕兩個人的蹤跡,一旦有了消息,自會通知顧女醫,至於顧三夫人……”


    說到這,江捕快停了停,看向顧明琴,仍舊是麵露難色:“如果有了消息,江某一定登門相告。顧女醫稍安勿躁,迴家等候消息便可。”


    “既是如此,那明琴就先迴去了,辛苦江捕快了。”


    “顧女醫客氣,一路慢走。”


    顧明琴再次欠了欠身,拉著顧嶽峰,準備離開之時,突然注意到那兩位陌生的捕快正打量著自己,目光裏充滿了戒備和警惕。這讓顧明琴越發不安,心中的忐忑更甚於前。於是她再一次停下了腳步,迴頭看向江捕快:“江捕快,冒昧地問一句,這半天了,怎麽沒見到方捕快?”


    顧明琴問話之時,江捕快正擦拭著頭上的汗水,暗自慶幸,總算是把顧明琴打發走了。聽到此話,渾身一震,猛地抬頭,才發現顧明琴已然迴頭,定定地看著自己,四目相對,江捕快有些緊張,不由地緊握雙拳,強作鎮定:“顧女醫找他有事?”


    “沒什麽事,隻是隨便問問,畢竟平日裏,方捕快對明琴關愛有加,對顧氏也是非常照顧。今日不見,便覺得奇怪,畢竟平日裏賀大人身邊的事一直都是方捕快在照拂。”顧明琴說這話時,餘光觀察著那兩個年輕的捕快,注意到他們敵意更甚,不得不暗下決心,自己必須馬上離開。


    對於此問,江捕快早有準備,便迴答道:“顧女醫,你有所不知,東麗軍隊將滬城團團圍住,城裏現在缺銀缺糧,再這樣耗下去,人困馬乏,隻怕是不戰而降。縣衙之內,論武功、論聰慧,方捕快首屈一指。所以賀大人派他出城,籌集軍糧,以備不時之需。”


    “原來如此,多謝方捕快直言相告。”


    “顧女醫客氣。”


    “江捕快,明琴也是滬城一員,此次禦敵,小女也願意出一份力。但凡賀大人有什麽需要,要人要物,明琴莫敢不從,一定會竭盡所能,哪怕是傾其所有,也在所不惜。”


    “顧女醫此等胸襟,江某真的是佩服佩服。顧女醫放心,你剛才所言,江某一定會一五一十、據實告訴賀大人,以表明顧女醫的一片赤誠之心。”


    “江捕快言重了,既是如此,明琴告辭。”顧明琴說罷,又行了個禮,之後便拉著顧嶽峰,快步離開了。


    看見顧明琴終於走遠,江捕快仿佛如釋重負,擦了擦頭上的汗水。望著前方的那個背影,他緊抿著唇,擰起眉頭,好像是思考著什麽,猶豫著什麽。過了好久,他才收迴目光,好像是下定決心般,深吸一口氣,迴過身來。卻不想,剛一轉身,就被眼前兩個年輕的捕快攔住了。他們也不說話,隻是沉著臉,冷冷地看著他。


    這樣的目光讓江捕快有些膽寒,他握了握拳頭,強作鎮定,故作平靜地說道:“我剛才說的話,想來你們也聽見了,若是有一句不合適,我相信你們會馬上讓我們人頭落地。事到如今,我的家人都在你們手裏,對於我,你們還有什麽不放心的?賀大人死在我手裏,我已經是國家的罪人,想要活命,除了投靠你們,我還有別的選擇麽?你們會給我選擇的機會嗎?”


    聽了此話,兩個年輕的“捕快”相互對視一眼,讓開一條路,放他進去。


    顧明琴走在路上,越想越不對勁,賀孟宇真的是因為身體不適才不見客的?為什麽昨日自己在縣衙裏呆了那麽久,都沒看出來?還有,方敏到底幹什麽去了,真的如同方捕快所說,出城籌集軍糧了嗎?為什麽昨天晚上,方敏並沒有按時赴約?


    是的,昨晚上方敏並沒有按照約定,來到顧府,向自己說明情況。雖然在等待的過程中,因為疲憊,自己不知不覺的睡著了。可醒過來以後,天已大亮,房間裏並沒有方敏的痕跡,也沒有他留下來的隻言片語。經過顧明琴的仔細查找,確定一定以及肯定,昨天夜裏,方敏並沒有來過顧府。


    為什麽會失約,是有什麽耽誤了,比自己重要,非去不可?


    所以今日一早,顧明琴隨便吃了點東西,便拉著顧嶽峰,去了縣衙,一方麵探聽胡氏的下落,另一方麵便是尋找方敏。不曾想,得到的消息卻是,方敏奉了賀大人的命令,連夜出城,籌集軍糧去了。


    是真是假,顧明琴不得而知,畢竟賀孟宇和方敏,自己都沒有見到,唯一見到的就是那個江捕快。隻不過他的話,自己可以相信嗎?想起男子說話之時目光的飄忽不定,似有些懼怕旁邊那兩個年輕的捕快。顧明琴越想越覺得在這個滬城,自己從未見過這兩個人,尤其是在衙門裏。


    他們是誰,怎麽會成為衙門裏的捕快衙役,是賀孟宇新招的捕快嗎?一個又一個的問題竄入腦海,讓顧明琴感覺到現在的局勢危機重重,而她卻不知道,誰能告訴自己,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哎呦……”


    就在這時,一聲驚叫引得顧明琴迴頭,才發現顧嶽峰向後一仰,坐在地上。顧明琴還沒來得及反應,一股力量也將自己推翻在地。一瞬間,路上的人皆朝著一個方向,飛奔而去,以至於顧明琴想要從地上站起,卻沒有半分力氣。


    “大姐……”顧嶽峰急忙伸出手,拉著她。為了避免被人撞翻,兩個人緊緊的靠在一起。


    待得人流過去,姐弟二人才相互攙扶著,從地上站了起來。


    “大姐,發生了什麽事?”顧嶽峰不解地看著顧明琴。


    顧明琴搖搖頭:“過去看看。”說著,便順著路人,快步走了過去。


    走了沒多遠,顧明琴便看見前方聚集的人群,裏三層外三層,說一句全城的人都在這裏,也不為過。姐弟倆停下腳步,顧明琴踮起腳尖,向裏望了一眼,不覺有些吃驚,這不是杜家的珠寶店嗎?這些人聚到這裏來幹什麽?


    “大家安靜一下,安靜一下……”


    耳邊響起男子渾厚的聲音,顧明琴仔細一聽,有些熟悉,再次踮起腳尖,認出來了,這不是杜家的掌櫃的,杜全嗎?他現在的樣子看上去意氣風發、好不得意。杜員外到底要幹什麽?正想著,前方的杜全開了口—


    “昨日敵軍攻城,我方毫無防備,損失慘重,各位鄉親父老,流離失所、無家可歸。我們家老爺看在眼裏痛在心裏,非常不忍。特意計劃開倉放糧,以解大家的燃眉之急……”


    “杜員外萬歲,杜員外偉大……”


    不知是誰,突然高喊一聲,接著就有人稀稀落落的附和,到了最後,所有的人異口同聲,掌聲陣陣,經久不散。


    杜全看起來滿麵紅光,誌得意滿,微笑地看著。過了許久,才抬了抬手,讓別人停下來,笑著說道:“大家不要這麽說嘛,我們家老爺和大家一樣,父老鄉親,同仇敵愾,最重要的是,賀大人指揮有方,我們大家共同禦敵,我相信早晚有一天,我們會擊退敵軍,還滬城一個安寧。”


    話音剛落,又是一陣熱烈的掌聲,和剛才一樣,經久不衰。


    待得掌聲漸漸地落下,杜全才繼續說道:“雖然是開倉放糧,但我們杜家也是糧倉有限,經過我們家老爺和賀大人的商量,每家每戶一家隻能拿走十斤大米。”此話一出,人群中頓時炸開了鍋,大家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大家安靜一下,安靜一下。”杜全再次穩定秩序,然後又接著說道,“我剛才說過了,我們杜家的糧食也是有限的,每家每戶十斤大米,已經是極限了,再多,我們也是無能為力。不過請大家放心,賀大人已經派方捕快偷偷出城,籌集軍糧。我相信過不了多久,我們便可以大敗敵軍,重獲自由,衣食無憂。”


    “好。”杜全話音剛落,人群中馬上有人大喝一聲,鼓起掌來。隨之,雷鳴般的掌聲漸漸地響起了……


    難道是真的,方敏果然是出城、籌集軍糧去了?


    “從現在開始,大家排好隊,一個一個來,先登記,姓什麽叫什麽,家裏多少人。現在是非常時期,人人缺糧,希望大家可以信守諾言,不要謊報、瞞報。否則的話,我們家老爺會如實的報告官府,下一次開倉放糧,恐怕就不會考慮欺瞞之人了。”杜全事先說明利害關係。


    不一會,杜家店鋪門口就排起了長隊,一個接著一個,還算是井然有序。


    “大姐,你看我們要不要……”顧嶽峰看著姐姐,目光裏寫滿了希望。


    顧明琴搖搖頭:“還是把它們留給最需要的人吧。”看著前方秩序井然的長龍,顧明琴不由地感到安慰,沒想到關鍵時刻,這個杜員外還算是大度,居然能做出這樣的善事。其實顧明琴也想做,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家裏的米糧,自家人省一省,能不能撐夠半個月,還是個問題。至於開倉放糧,這樣的計劃,隻能暫時擱淺。不過在這之前,顧氏已然儲備了大量的藥材,救死扶傷,還是綽綽有餘的。


    這樣想著,顧明琴迴過神:“走,我們先去醫館。”


    “不迴家嗎?”


    “先去看看情況。”


    醫館裏冷冷清清,沒什麽病人,連學徒都沒怎麽來。對於這些,顧明琴表示理解。戰鬥暫時結束,每個人家裏或許都是亂七八糟,需要好生整理,受傷的人昨天大多數也進行了醫治包紮,迴到家裏,自然是好好休息,等待恢複。更何況,杜家現在是開倉放糧,這樣的好事,大家自然是絡繹不絕,醫館裏沒有病人,也在情理之中。


    好在,趙文明、羅藝沙都按時到崗,這讓顧明琴心裏多多少少的有了一些安慰。


    “趙大夫,衙門裏現在情況如何,那些受傷的將士們情況好些了嗎?”走到趙文明麵前,顧明琴故作隨意地問道。


    麵對此問,趙文明顯得非常激動:“好多了,別看我們五六個人,也忙到了後半夜。還有幾個人,受傷感染,發了高燒,我們也是等著他們退了燒,情況穩定了,才紛紛離開。不過一個情況非常奇怪……”趙文明說著說著,擰起了眉頭。看著顧明琴,繼續解釋,“今天早上,我路過縣衙,本來想進去看看那些人的恢複情況,可縣衙門口那兩個人,說什麽也不讓我進。”


    “那是兩個陌生人,從來沒見過,是不是?”


    “大小姐,你怎麽知道?”趙文明吃驚。


    “我今天過去,也吃了閉門羹。”顧明琴如是說道,兩個人仿佛是感同身受,皆是長歎一口氣。隨後,顧明琴又問道,“那兩個人和我說,賀大人身體不適,不方便見客。趙大夫,真的是這樣麽?”


    趙文明搖搖頭:“不清楚,反正昨晚上離開縣衙之時,我也沒見過賀大人。”看見顧明琴皺起眉頭,麵露不解之色,趙文明自然是要把話說清楚的。抬頭看著窗外,邊想邊說,“方捕快把大小姐和馮兄叫走,再到馮兄迴來,在這之後,我們就再也沒見到賀大人了。一直到後半夜,突然有人來通知,我們可以迴去了。當時有兩個大夫不放心病人,怕出現什麽意外,想要留下來,卻遭到了拒絕。”


    “是誰去通知你們的,方捕快?”


    “不是,那個人不認識,是個陌生的麵孔,穿著捕快的衣服。至於方捕快,和賀大人一樣,在那之後,再也沒見到。不過有一個人好像是留了下來……”


    “什麽人?”


    “馮兄。”


    “馮大夫?”果然是他,看來自己沒猜錯。顧明琴這樣想著,迴頭看見趙文明頜了頜首,接著說下去—


    “走的時候,那個捕快把馮兄拉到一邊,說了幾句,馮兄就和他們走了,慌慌張張的,好像是有什麽急事。我本來想等他出來,問問情況,卻被人攆走了。”說到這,趙文明一聲長歎,無奈地搖搖頭。完後,湊近顧明琴,神神秘秘地說道,“不過我今早上路過馮氏醫館之時,大門緊閉,一個人也沒有。”


    顧明琴聽了這話,吃驚不小,看來那兩個捕快說的是真的,馮德明確實是在縣衙裏,隻不過真的是在給賀孟宇治病?對於這一點,顧明琴表示懷疑。突然她想起什麽,環視一周,見醫館裏並無他人,才試探地開了口:“趙大夫、羅大夫,今日明琴去往縣衙之時,聽到了一個傳聞,說什麽賀大人死了……”


    “不會吧?”趙文明驚訝萬分,張大了嘴巴,瞠目結舌。


    “你別胡說。”羅藝沙撞了他一下,瞟了他一眼,“關於這件事,衙門裏已經讓人出來澄清了。賀大人隻不過是勞累過度,突然暈倒,並無大礙,更沒有生命危險。把話說出來的人隻不過是別有用心,想讓我們自亂陣腳。”


    “原來是這麽迴事。”趙文明聽罷,長鬆一口氣,放了心,“如今這個時候,賀大人可是全滬城所有人的主心骨,如果他出了什麽事,別說是敵軍兵臨城下,就算是沒有敵人,我們恐怕也要全城大亂了。”


    “說的也是啊。”羅藝沙點點頭,隨聲附和,抬頭看著窗外,不由地蹙起眉頭。


    顧明琴沒說話,隻是靜下心來,將趙文明剛才所言之事,仔細地想了一遍,越發覺得奇怪。從昨天晚上開始,賀孟宇和方敏就再也沒有出現過,隨之而來的卻是一些陌生的麵孔,他們雖然穿著捕快、衙役的衣服,可在這之前,誰也沒見過他們。他們從哪裏來,到底是什麽人,不得而知。


    就衝這一點,顧明琴不得不相信,賀孟宇出事了。就算是沒死,恐怕也是被人控製了。


    那方敏呢?想要控製賀孟宇,容易;控製方敏,可沒那麽簡單。方敏武功高強,在這個滬城,鮮有敵手,就算是陳思婉,當初也敗在他的手裏。陳思婉被人救走的那一天,有人四處放火,顯然是調虎離山之計,目的就是方敏。這樣一個人,怎麽可能輕易中計,被人控製?可如若不然,方敏現在又在哪裏,在幹什麽?


    “哎呦呦,哎呦呦……”


    一陣陣呻吟聲使得顧明琴迴過神來,收迴心神。抬頭一看,隻見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婦捂著肚子,艱難地走入了醫館,在她的肩頭,還背著一個深色的麻袋—


    “大夫,大夫,救救我,救救我,我肚子疼。”老婦顫顫巍巍,上樓困難。


    顧明琴見此,急忙走過去,扶著老人,走到椅子上,安頓她坐下來。


    “顧女醫,謝謝你啊。”老婦人抬頭看著顧明琴,感激萬分地說道。


    顧明琴微微一笑,也不說什麽,拉過她的手,替她把了把脈:“老人家,你是不是吃壞了什麽東西?”


    “可不是嗎,昨天早上,爆炸發生的時候,我還躺在床上,他們把我拉起來,撒腿就跑。跑進了防空洞,突然一聲炮響,我就暈過去了。醒來以後,身邊已經沒有人了。”老婦說到這,重重地咳了起來,顧明琴站在她身後,體貼的為她拍了拍背。老婦人慢慢地穩定下來,接著說,“他們都走了,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隻聽見外麵沒有聲音了,就扶著牆,慢慢地往外走。出去以後,我傻眼了,這是哪兒,我根本就不知道。看來真的是老了,連自己家門口都看不出來。”


    老人家說著,苦笑地搖搖頭:“我沒辦法,隻能拄著拐棍,慢慢地往前走。走著走著,走到一條河邊,又累又渴,走不動了。於是就坐下來,喝了點水,揪了幾個果子。好在,沒過多久,我那個不爭氣的兒子就來了,找到了我,扶我迴家。睡了一覺,今天早上醒過來以後,突然覺得肚子疼。想來想去,可能是昨晚上的那幾個野果子。顧女醫,我沒事吧,沒中毒吧?”


    老人家看著顧明琴,有點緊張。


    顧明琴笑笑:“可能是食物中毒,不過問題不大,我給你開點藥,按時吃了。這段時間,吃的清淡一點,好好休息,應該很快就可以恢複,你沒必要太過擔心。”顧明琴安慰一番,拿起紙筆,寫了藥方,遞給了趙文明,“趙大夫,麻煩你幫這位老人家抓一下藥。”


    趙文明接過來,仔細地看了看,然後看向顧明琴,讚許地點點頭,隨後便拿著藥方,轉身離開了。


    這時,羅藝沙注意到老人身邊的深色麻袋,禁不住拿手碰了碰:“老人家,你這麽大年紀了,還自己背這麽重的東西啊?”


    “不是不是,這不是杜員外開倉放糧嗎,每家每戶十斤,都是上好的大白米,我剛好路過那裏,就特意領了一袋子。”老婦說著,好像是為了炫耀一般,將麻袋敞開,展現在顧明琴麵前,“你們看,都是好米啊。”說出這話時,老人家情緒激動,聲音微微地有些顫抖。


    看著眼前油光發亮的大米,顧明琴禁不住暗暗點頭,的確是好米,隻不過……撿起一把,放在手心裏,仔細地看了看、聞了聞,顧明琴很快便發現了異常:“老人家,這米似乎有些發黴。”


    羅藝沙聽她這麽一說,也從麻袋裏抓起一把,聞了聞:“確實如此。”


    “你們懂什麽。”老婦聽到這樣的話,非常不悅,奪下兩個人手裏的大米,拍進麻袋,又拍了拍手,似乎不想放過自一點一滴,“杜掌櫃地說了,大米放在倉庫裏,時間長了,的確是有點發黴,可不管怎麽樣,最起碼能吃。人家好心好意的開倉放糧,總比有的人做個守財奴,卷款私逃的好。”說著,急忙把袋子捆好,好像是害怕被人偷了去。


    正所謂,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聽到這話,顧明琴有些不自在,俯下身,幫老人家紮緊麻袋,同時賠笑地說道:“老人家,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想提醒你,這米有點發黴,吃的時候,一定要處理好了,千萬不要吃壞了肚子。”


    “顧女醫,你放心好了,我老太婆活了這大把年紀,這點經驗,我還是有的。”老人家拍著胸脯,顯得自信滿滿。


    顧明琴聽罷,也就不再說什麽了。捆好了麻袋,顧明琴直起身子,又問老婦:“老人家,我聽你的意思,你還有一個兒子,這樣的事,你應該讓他去做。你這麽大年紀了,又身體不舒服,應該留在家裏休息。”


    “顧女醫,實話告訴你,我兒子也去了。我們兩個人,可以拿兩份,二十斤啊。”老人家說著,豎起兩根指頭,得意地看著顧明琴。


    “拿兩份?”顧明琴一聽,吃驚不小,迴頭看著羅藝沙,也和自己一樣,瞠目結舌。俯下身去,看著老人,“老人家,那個地方,明琴也去過了,聽杜掌櫃的說,每家每戶隻能去一個人,拿一份,不能謊報、瞞報……”


    “那麽多人,他們查的過來的嗎?登個記,不會寫字說一聲,他們就把東西給你了,沒那麽多講究,沒人管。再說了,又不是我一個人這樣做,大家都這樣,還有人拿三十斤、四十斤的。吃都吃了,他們還能把我們怎麽樣。”老人家顯得不以為意,看著顧明琴,重重地歎口氣,“現在都不容易,這二十斤米吃完了,還有沒有了,那就難說了,如今這世道……”


    老人家唉聲歎氣,無奈地搖搖頭。其時,趙文明把藥拿過來,遞給了她,她感激的接過,在身上摸了摸:“顧女醫,這些藥多少錢,你看我……”


    “老人家,這些藥不要錢,你拿迴去吃吧,治病要緊。”


    “顧女醫,這怎麽好意思,你真的是大好人啊。”老人家似乎是很拘謹,不知說什麽好。猶豫了半天,最後說了一句,“顧女醫,你放心,以後我的日子好了,一定會過來看你的。”


    “那太好了,老人家,我送你出去,你慢點走,小心台階。”攙扶著老人,走出醫館。看著她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地往前走,直到看不見了,顧明琴才收迴了目光,反身迴到醫館裏,“趙大夫、羅大夫,麻煩你們仔細地看一看,這個米有什麽問題。”顧明琴說著,攤開手心。


    趙羅二人湊近一看,頓時大吃一驚,原來不知何時,顧明琴竟從老太太的麻袋裏偷了一把大米?


    “大小姐,你這是……”趙文明小心翼翼地看著顧明琴。


    “我不相信杜員外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拿出幾百斤、幾千斤大米,跑過來開倉放糧。”趙羅二人是信得過的人,在他們麵前,顧明琴自然是直言不諱,“如今敵軍兵臨城下,為了禦敵,賀大人早就關閉了城門,不許他人出入,城裏家家戶戶缺衣少糧,大家勒緊腰帶過日子,杜員外家裏那麽多人,更應該是衣食不濟,怎麽突然能夠拿出這麽多糧食做善事?據我所知,自從杜老太太去世以後,杜家的生意,早就入不敷出了,他哪裏來的這麽多錢,買這麽多糧食?還有,幾千斤大米,所需的可不是每家每戶的小糧庫,那可是一個大糧倉啊。這麽大的糧倉,杜家放在哪裏,據我所知,杜家可沒有一個這麽大的糧倉啊。”


    “會不會有其他門路?”羅藝沙小心翼翼地問道。


    顧明琴點點頭:“其他門路,肯定是有,不過……”抓起大米,放在手心裏,招了招手,讓兩個人湊近一些,“趙大夫、羅大夫,你們看,這大米油光發亮的,一看就是剛剛打出來的,按理說,這樣的大米沒什麽問題,而現在卻有一股莫名的黴味。你們難道不覺得有什麽問題嗎?”


    兩個人湊近,觀察了片刻,然後又深吸一口氣,趙文明點點頭:“是啊,這麽好的大米,怎麽會發黴,雖然味道很淡,但還是可以聞的出來的。老羅,你覺得呢?”


    羅藝沙並沒有馬上迴答,隻是皺著眉頭,想了想,隨後微微頷首:“是啊,黴味明顯,隻是……聞著聞著,似乎也不是發黴的味道,好像是什麽藥材的味道。你仔細地聞一聞……”


    “不是發黴的味道?”趙文明聽了此話,很是吃驚。俯下身去,湊近一點,又聞了聞,禁不住點點頭,認可他的說法,“的確是有點特別,但一時也判斷不出,到底是什麽……大小姐……”趙文明此時抬起頭來,驚訝地看著顧明琴,難道她早就知道了?


    麵對二人驚詫的目光,顧明琴苦笑地搖搖頭:“我什麽都不知道,隻是覺得杜員外不會如此大方,一下子拿出這麽多糧食救濟災民,覺得有問題,所以就想印證一下自己的判斷,沒想到果然……”顧明琴說到這,禁不住一陣冷笑,看著趙羅二人,試探道,“你們能不能弄清楚,這大米裏到底被放了什麽東西?”


    聽到此問,趙文明低下頭,又聞了聞。再抬頭看向顧明琴,搖著頭說:“覺得有幾種可能,但一時之間,也不會判斷,需要做實驗,一一驗證。”


    “那好吧,今天反正也沒什麽病人,我們就在這裏一一驗證,爭取早點得出結果,防止他人危害城民。”


    趙羅二人互視一眼,皆是重重地點點頭。隨後,羅藝沙提出建議:“這些米太少了,我再去弄一些。”得到顧明琴的允許,羅藝沙就急匆匆地跑開了。


    “趙大夫,我們現在開始吧。你告訴我,如何驗證。”顧明琴不想耽誤時間,擼起袖子,就要幹活。就在這時,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衣服,側目看去,便是顧嶽峰為難的麵容—


    “大姐,父親還在家裏等消息呢。”


    經他提醒,顧明琴想起來了,此次離府,是為了報告官府,查詢胡氏的下落。顧家棟雖沒有親自到場,卻也是亟待消息,自從來了醫館,倒把這件事忘記了。可現在……麵對著顧嶽峰焦急的麵容,顧明琴麵露難色,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大小姐,如果家裏有什麽事,你先迴去吧,如果有了結果,趙某一定會盡快告知。”看出顧明琴的顧慮,趙文明如此安慰她。


    雖然有些難為情,但事到如今,也隻能如此了。迴去以後,不僅是把衙門裏的事,告訴顧家棟,更重要的,還有一個東西,顧明琴想找人求證一下:“那好吧,既然如此,我就先迴去了。如果嶽衝沒什麽問題,我會讓他來幫你。”


    趙文明微微頷首,然後又揮了揮手,示意顧明琴可以離開了。


    於是乎,顧明琴便帶著顧嶽峰離開了醫館。路上的時候,顧明琴注意到道路兩邊一片狼藉,無家可歸之人隨意坐在地上,家裏沒怎麽受難的也是關起門來,閉門不出。往日裏的車水馬龍,頃刻之間不複存在,整個滬城頓時籠罩在一片愁雲慘淡的氣氛當中。


    “大姐,我們一直會這樣嗎?”顧嶽峰迴頭看她,一臉茫然,仿佛是看不到希望。


    “我也不知道。”顧明琴搖搖頭,輕歎一聲,從那可憐之人身上移開目光,不敢再看,“我們走吧。”


    路過杜府之時,顧明琴刻意停下了腳步,看著那緊閉的紅漆大門,略略猶豫片刻,走上前去,輕輕地拍了拍門。


    大門拉開一條縫,一雙警惕的眼睛向外看了看,確認是認識的人,這才把門打開:“顧女醫啊,你有什麽事嗎?”


    “我找杜員外……”


    “他不在。”家丁把話說完,就要把門關上,卻被顧明琴一個箭步衝過來,擋住了—


    “不在?這怎麽可能?我剛才路過珠寶店,看見杜員外在那裏開倉放糧……”顧明琴故意這樣說道,果然如己所料,話音剛落,就被對方糾正錯誤—


    “我家老爺在那裏開倉放糧?這怎麽可能,顧女醫,你怕是弄錯了吧。開倉放糧的是我們掌櫃的,我們家老爺昨天晚上就去了縣衙,現在還沒迴來呢……”那家丁脫口而出,可能是說溜了嘴,本能地捂住了嘴巴。


    饒是如此,他的話,顧明琴也聽見了:“什麽,杜員外在縣衙裏?今早上我去,怎麽沒看見他;杜員外昨晚上就去了,是賀大人出什麽事了……”


    “你問那麽多幹嘛,和你有什麽關係,莫名其妙。”家丁說著,又要關門。


    顧明琴急忙衝上去,擋住了她:“既然杜員外不在家,杜公子呢,我可不可以和他見一麵……”


    “公子也不在。”這一迴,那個家丁再也不給顧明琴說話的機會,“砰”的一下,直接關上了大門,震得顧明琴連連後退幾步,直到顧嶽峰扶住了她。


    定了定神,顧明琴站直了身子,再次看向前方緊閉的紅漆大門,不覺擰起了眉頭。事情越來越蹊蹺了。杜員外昨天晚上就去了縣衙,現在還沒迴來,而自己剛走到縣衙門口,便吃了閉門羹。怎麽迴事,賀孟宇怎麽突然之間,信任起杜員外來了?僅僅是因為他開倉放糧的善舉,亦或是挾持,甚至是殺害賀孟宇,與他有關?


    方敏現在在哪兒,會不會也在他手裏,被他控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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