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文明走後,顧明琴倒在椅子上,長鬆一口氣,閉目養神一會,再睜開,看見醫館門口絡繹不絕,禁不住嘴角上揚,露出一絲笑容,有欣慰,也有得意。一個新開張的醫館,怎比得上在這裏幾十年的老字號?顧明琴有理由相信,若是那馮德明不打著顧氏醫館舊郎中的旗號,若不是他的所謂免費半月,顧明琴敢保證,那馮氏醫館絕對是門可羅雀、一個人也沒有。


    不過,今日之事,倒是給顧明琴上了一課,同時也清楚,在馮德明身後,必有資本,否則他如何有那麽大的口氣挖人牆角?隻是他背後資本是誰,那個杜員外?看來,杜家是賊心不死,都被自己告進大牢了,還想著打擊報複呢。不過正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們老老實實的也就罷了,如果他們膽敢使壞,再陰顧氏、陰自己,那就休怪自己翻臉不認人了。


    “不好了不好了,顧女醫,陳小姐剛才遇到刺客,受了驚嚇,你趕快去看看吧。”


    傍晚時分,眼看著天色漸暗,顧明琴正準備收拾東西迴家,突見一人慌慌張張跑入醫館,急切萬分的說出這樣的話。來人,她認識,是賀孟宇派去陳府伺候陳思婉的一個傭人。他說的話,讓顧明琴驚訝不已,不禁瞪大了雙眼:“什麽,陳思婉遇到刺客了?”


    當顧明琴坐著馬車,匆匆趕到陳府之時,剛好碰見聞訊而來的方敏。


    “方捕快,你不在這裏啊?”現在才看見他,顧明琴有些驚訝。


    “最近衙門事情多,白天的時候,我一般都會去衙門,隻有晚上了,才過來看看。”方敏語速匆匆,邊走邊說,解釋完畢,也不理會她,徑自走入了陳府。


    看著他匆匆的樣子,顧明琴不由地蹙起眉頭,有所懷疑,真的如此嗎?


    一走入陳思婉的臥室,便看見陳思婉抱著膝蓋、渾身哆嗦、坐在地上,披散著頭發,滿臉淚痕。此時的她,隻著了一件白色的睡衣,丫鬟小桃蹲在他身邊,不停地安慰她。可陳思婉似乎是聽不進去的,隻是目光渙散地看著前方,身體不停地打著顫。或許是聽到聲響,女孩慢慢的抬起頭來,看向門口的兩人,待看清楚其中一人,她猛地從地上站起,好像是瘋了一般,撲向顧明琴,拉著她的手,語無倫次的哀求—


    “求求你救救我,明琴姐,救救我,救救我啊。”


    陳思婉這一撲來的突然,顧明琴毫無防備,一時無言。幸虧身旁的方敏及時開了口,替自己解了圍—


    “陳小姐,你別著急,慢慢說。賀大人派我前來,便是幫助陳小姐捉拿刺客的。隻要陳小姐好好配合,將看到的、聽到的,悉數相告。方某可以向你保證,一定會竭盡全力,盡快抓到兇手,保證陳小姐的人身安全。”方敏說的肯定,卻也是一副公事公辦的表情。


    陳思婉迴頭看他,神色茫然,好似不解其意,不知該不該相信。


    因著方敏剛才的話,顧明琴也慢慢地恢複平靜,拉著陳思婉,溫和地勸慰道:“你別害怕,不管是我,還是方捕快,都是來幫你的。我們都會盡己所能,不讓任何人傷害你。”


    顧明琴的話,陳思婉聽見了,慢慢地迴頭看她,也是一臉茫然,仿佛是在問,這是真的嗎?


    陳思婉眼中的懷疑,顧明琴看得出,視而不見,隻是說道:“你受傷了,我先給你包紮傷口,否則的話容易感染。”說罷,扶著她的胳膊,慢慢地向床邊走去。


    聽了這話,陳思婉低下頭去,看了一眼白臂上的血痕,似乎並不在意,隻是如剛才一般,重新抬起頭來,仿佛茫然失措般地看著顧明琴。


    扶著陳思婉在床邊坐下,小心翼翼的檢查了一下她手臂上的傷口,顧明琴長舒一口氣,抬頭看她,笑著勸慰:“不必擔心,隻是皮外傷,包紮一下,這幾天不要沾水,注意一下,過幾天就好了……紗布。”說著,顧明琴伸出手來。


    此刻,失魂落魄的丫鬟小桃才好像是猛然間迴過神一般,急忙點點頭,走到櫃子前,打開櫃門,拿出提前準備好的紗布、剪刀、金瘡藥,小心翼翼的遞給了顧明琴。


    方敏站在一旁,眼看著顧明琴認認真真的為陳思婉包紮傷口,想要說什麽,又不知從何開口。看那陳思婉望向自己的神情充滿了戒備,方敏就知道,自己在這裏,陳思婉是說不出什麽重要信息的。有些事,恐怕還要靠顧明琴。於是就找了個理由:“我先去外麵看看,看看有沒有線索。”


    說罷,和顧明琴對視一眼,心照不宣,方敏暗暗地點點頭,便準備離去。偶一迴頭,卻發現丫鬟小桃依然是愣愣的站在原地,便重咳一聲,以引起她的注意,道:“陳小姐受了驚嚇,恐怕今晚上是徹夜難眠了。你去準備一些安神湯,讓她喝了,好好地睡一覺吧。”


    “啊?”小丫頭除了吃驚,就是猶豫,不知該不該去。迴頭,為難地望向顧明琴。


    顧明琴明白方敏的深意,便說道:“你去吧,讓廚房裏準備,不要單純的安神湯,最好是一些甜湯,比如銀耳蓮子羹,陳小姐喜歡這個。”顧明琴說著,迴頭看了眼陳思婉,溫柔地笑了笑,隨後又再度迴頭看著小丫頭,“你讓廚房裏把兩者混合,甜味重一些,這裏有我,你去吧。”


    小丫頭聽罷,依舊是拿不定主意,看了眼方敏,對方點點頭,看來是同意了顧明琴的意思。小丫頭如蒙特赦,急忙欠身行禮,快步離開了。


    這會了,方敏自然是把機會交給顧明琴:“我出去看看,陳小姐,你先冷靜一下,我等會再來看你。你放心,有我在,不會有人再來傷害你。”


    “多謝方捕快。”不知是激動還是感動,話一說完,陳思婉便是泣不成聲。


    趁陳思婉低頭的工夫,方敏和顧明琴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後便打開房門,轉身離去。


    耳畔響起嚶嚶的哭聲,顧明琴低下頭,果然,陳思婉哭得厲害。本欲說些什麽,象征性的安慰一下,到頭來,卻是什麽也沒開口。隻是垂下頭去,幫她處理著手臂上的傷口。哭聲漸止,雖未抬頭,顧明琴卻可以明顯的感覺到,女子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對此,顧明琴仿若不見,隻等著她主動開口。


    “其實這個傷口並非刺客所傷,而是我自己不小心,被床頭劃了一下。”陳思婉似乎是主動坦白。


    顧明琴頷頷首:“我看出來了。”


    陳思婉似乎是吃驚非常,瞪大了雙目,看向顧明琴,似乎難以置信。


    麵對她驚訝的目光,顧明琴不動聲色地笑笑:“我是大夫,在傷口形成方麵,雖不能百分之百判斷正確,也能看出個八九不離十。你這個傷口,深度比較淺,一看就是在什麽不平整的地方劃了一下。剛開始我還以為是刺客帶了什麽刀劍、匕首,打鬥的過程中,你不小心觸碰兵刃,沒想到……”顧明琴說著,輕輕搖頭,一聲歎息。


    “你在可惜,我沒有讓人殺掉,是不是?”陳思婉不甘心的質問,她緊握拳頭的手藏在身後,不想讓顧明琴看見。


    “我從來沒這樣說,作為一個醫者,誰都不願意看見自己的病人死在自己麵前……”


    “可在你們眼裏,我是你們的仇人……”


    “你不是,我的仇人是陳錦顯,與你無關。”顧明琴淡淡地說,語氣平靜,仿佛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此時,她已經為陳思婉包紮好了傷口,小心翼翼地把她的手放在床上,放在被子裏,這才抬起頭來,看著陳思婉,“不僅是我,還有叔公,我們都清楚,父親的死,與你無關……”


    “那為什麽你們要反對我和嶽成哥……”陳思婉仍舊執著。


    “你說呢?”顧明琴輕挑眉角,反問一句。從床邊站起來,望向窗外,深深地歎了口氣,“咱們設身處地地想一想,若是當初,是我爹害死了陳錦顯,你會如何,還會選擇和嶽成在一起麽?”


    “會。因為我愛他,誰也改變不了。”陳思婉毫不猶豫,斬釘截鐵。


    看著眼前的女孩,顧明琴再度感慨,從她的眼睛裏,顧明琴看到了為了愛情義無反顧、拋棄一切的決心。可問題是,真的是如此麽?從陳思婉當初的選擇上就可以看出一切。深吸一口氣,她再次移開了目光,悠悠地說道:“隻可惜,嶽成和你不一樣,在他的心裏,還有一個顧家,利益高於一切。”


    說完這句話,兩個女孩再度對視。從陳思婉黝黑的眸子裏,顧明琴看到了不甘、看到了憤恨。可顧明琴毫不畏懼,抬起頭來,迎上她的目光,坦然麵對。話已經說出口了,對顧明琴來說,不想迴避,也不會迴避,明明白白的告訴她,你和顧嶽成不可能,死了這條心。


    對視的時間有點長,顧明琴也覺得眼睛有點不舒服,索性收迴了目光,輕輕地說:“當年的事,已然暫時過去,誰是誰非,我不想再提。你也累了,先休息一下,冷靜一下。我想方捕快很快就要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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