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嬸,這個顧氏不是我一個人的,也不是我爹的。當初爺爺和叔公經曆千辛萬苦,創立顧氏醫館,他就屬於顧家所有人。父親、二叔、三叔。顧家人本來就不多,父親去世,弟妹年幼,叔公年紀大了,在我身邊,就剩下二叔三叔,除此之外,別無依靠。我隻是想讓他們幫幫我,把顧氏發揚光大,難道有錯嗎?”


    顧明琴說著,皺起眉頭,滿懷希望地看著徐氏,希望得到她的理解。


    看見女孩渴求的目光,徐氏心裏充滿了憐惜。禁不住伸出手,幫她理了理額間的碎發,含著淚,顫抖地說道:“丫頭,這些日子,你一個人,實在是辛苦你了。”


    顧明琴搖搖頭:“沒事,我隻希望二叔能夠站出來,幫我一把。”


    聽到這話,徐氏頓住了,慢慢地轉過身去,背對著她說道:“明琴,我明白你的意思,可你二叔實在是……”話還沒說完,就聽見“啪嗒”一聲脆響,顯然是什麽碗碗碟碟摔在地上,一聽見聲音,徐氏馬上閉上了嘴巴,眼裏露出驚恐之色。


    一看徐氏的表情,顧明琴明白了,顧家韋又在莫名其妙的發脾氣:“帶我去看看。”說完,匆匆往前走去。


    “明琴……”徐氏急忙喊了一聲,快步跟去。


    臥房裏,顧家韋爬在床上罵罵咧咧:“怎麽迴事,給老子喝怎麽燙的水,想燙死老子啊?老子死了,對你們有什麽好處,還能向老頭子邀功請賞是怎麽了?我告訴你,老頭子如果敢殺了我,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他。老大死了,我是老二,理所當然我說了算,偏偏讓一個小丫頭片子在那裏耀武揚威,吃錯藥了吧?說我不會醫術,那小丫頭會嗎?什麽大小姐,我呸。說白了,還不是想握著權力不放?黃土都快把自己埋了,還不想撒手呢,什麽東西啊……”


    其時,顧明琴和徐氏已經進了屋,就站在他身後,聽著他罵個不停。顧明琴似乎無所謂,一臉平靜。徐氏卻有些聽不下去了,皺了皺眉頭,低喝一聲:“別說了……”說著,悄悄地打量著旁邊的顧明琴,對方太平靜了,以至於徐氏看不出她在想什麽。越是這般,倒是讓徐氏越發不安。偏偏,顧家韋的口無遮攔還在繼續—


    “憑什麽不說?就允許他倚老賣老,當著那麽多人的麵,把我罵的狗血噴頭,大棒子直接夯下來,就不允許我說句實話?有本事讓老家夥打死我算了,反正我也是看他不順眼,他也看我不順眼……”說到此處,顧家韋累的咳了起來,一伸手,“水。”很快,一隻嬌嫩的手就把一杯茶遞到了他麵前。


    顧家韋可能是真的渴了,端起茶杯一飲而盡。喝完之後,砸吧砸吧嘴:“還可以,就是有點苦,下次少放一點茶葉……”迴過頭來,看見站在麵前的妙齡少女,一下子愣住了。


    顧明琴接過茶杯,半眯起眼睛,笑看著他:“一杯茶夠嗎?二叔剛才說了這麽多,一定是口渴了吧,要不要侄女再幫你倒一杯,讓你喝完了,接著說啊……”


    顧家韋一聽這話,再次怔住了,突然一拍床板,毫不客氣地說道:“說就說,有什麽了不起的。難道我說錯了嗎?明琴侄女,冒昧地問一句,你學過醫術嗎,你知道如何給人看病麽?你不知道吧,我也不知道,老三恐怕也是一無所知。既然如此,這個顧氏醫館開下去還有什麽意思?開醫館靠的是什麽,大夫,最好是有名望的大夫,比如說我爹、大哥。可現在,兩個人都走了,醫館靠誰?靠你,靠我,還是靠那三個?明琴侄女,你可別忘了,他們三個人到底是外人。如果爹爹還在,大哥還在,還可以勉強壓得住,可現在,就靠你……”


    顧家韋嗤笑一聲,瞟了她一眼,轉過頭去。


    “所以二叔才想著把醫館賣了?”顧明琴不計較他的蔑視,倒了一杯茶,再次遞到他麵前。


    顧家韋接過茶,喝了一口,吐出茶沫,再接著說道:“明琴,二叔這一次真的是為了你好。趁現在還沒有損失太大,趕緊出手,這樣一來,我們還可以多賺一點,每個人多分一點。否則的話,將來有一天,入不敷出、債台高築,如果你想賣,那就賣不出好價錢了……”


    “那為什麽要賣給陳家?”


    “知根知底啊。”顧家韋梗著脖子,好像是理所當然,“明琴,你應該清楚,他陳家是怎麽有的今天?當年,若不是我爹,就是你爺爺,他陳錦顯早就餓死街頭了,也不可能發跡成現在這個樣子。就衝這一點,把醫館賣給他,他也不會虧待我們。再則說了,他陳錦顯命中無子,這輩子就陳思婉一個女兒,過幾年,那陳小姐嫁給嶽成,什麽陳氏醫館、顧氏醫館,還不都是我們家嶽成的?”


    見顧明琴似要開口,他先一步點點頭,接著道:“我知道我知道,嶽成沒有習過醫術,他和老三一樣,鑽研的是學問。可醫館歸了嶽成,還不就等於歸了嶽衝,說來說去都是顧氏醫館,不是麽?”


    顧明琴點點頭,好像是表示理解:“二叔說得有理,隻是侄女覺得奇怪,既然早晚有一天,醫館歸還顧家,那陳叔叔為什麽還要多此一舉,在現在這個時候,把醫館花那麽多錢買迴去?將來有一天,醫館歸了嶽成,這筆錢不就白花了麽?關於這一點,任何生意人恐怕都想得到吧,陳叔叔為何還要做這個冤大頭呢?”


    “這個,這個……”顧家韋反應遲鈍,想了半天,想不出個所以然。到了最後,竟有些不耐煩,“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嗎,你陳叔叔是想幫你。”


    “是嗎,原來陳叔叔是這般有情有義,哪怕是做個冤大頭,也要把我們撫養長大。”顧明琴笑了,好像是恍然大悟。不及顧家韋開口,她卻話鋒一轉說道,“可為什麽,父親去世了這麽長時間,這個有情有義的陳叔叔卻是從未出現探望一眼,甚至連父親葬禮的那一天,他都沒有出現?”


    “明琴,話不能這麽說,你想想,顧氏醫館關了門,那些病人去了什麽地方?滬城不大,本來就沒幾個醫館,他們陳家自然是人滿為患,抽不開身,也是有可能的。”


    “抽不開身?二叔倒真的會為陳家人找借口。”顧明琴冷笑,對於這個二叔,她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了,是憤恨他的無知,還是可笑他的天真。


    “明琴,你想得太多了。”顧家韋似乎越來越不耐煩。


    “想得太多?”顧明琴苦笑,看到二叔皺起眉頭,似乎還要開口,輕輕地一擺手,沒讓他說話,“二叔,這件事我們暫且不提,畢竟事關重大,侄女還要好好想想,還要和叔公商量一下。畢竟這個醫館是爺爺好不容易創辦的產業,又經曆了父親十幾年的努力,終於才走到這一步,就算是要賣,也必須好好地估價。我當然清楚,爺爺救過陳叔叔,又是良師益友,恩同再造,陳叔叔肯定不會虧待我們的。但最起碼我們自己也要心中有數,總不能別人說什麽就是什麽嘛。”


    顧家韋仔細地想想,或許覺得顧明琴的話也是頗有幾分道理,不由地點點頭。


    看顧家韋不再糾結,認可了自己的說法,顧明琴放了心,繼續說道:“我今天過來,除了想看看二叔恢複得怎麽樣,還有就是另一件事,也就是那天晚上……”


    話未說完,便聽見一聲冷哼,低頭,顧家韋已然是扭頭不理。迴頭去看那徐氏,對方也是麵露難色,不知如何是好。


    顧明琴重新迴頭,看向顧家韋,接著說道:“二叔,侄女清楚,你對叔公的嚴厲耿耿於懷;可你也要設身處地地想一想,那個藥庫,是我們醫館裏最重要的儲備,可以說是一年的藥材,就這樣全沒了,醫館的生意還怎麽做,叔公能不急,能不氣……叔公當初把藥田交給二叔你,自然希望二叔好好做事,說來說去,還不是信任二叔……”


    “信任我?如果那個老家夥真的信任我,大哥去世以後,就應該把這個顧家交給我,讓我說了算;而不是……”說到這,顧家棟突然停了下來,瞥了一眼顧明琴,冷哼一聲扭過頭去。


    原來是埋怨自己越俎代庖了啊。顧明琴禁不住在心裏冷笑。笑過之後才說道:“二叔,父親去世以後,叔公為什麽沒有把家族產業交給你,各種理由,二叔應該比我清楚。上次見麵,侄女已經說的明明白白,在這裏就不重複了。侄女還是那句話,如果有朝一日,二叔真的可以撐得住顧家,侄女就馬上把這個掌家人的位置,還給二叔。”


    “你說的是真的?”顧家棟一時激動,差點起身,卻不想傷口還未痊愈,無意中碰到,立刻齜牙咧嘴。


    看到他這副模樣,顧明琴便覺得滑稽,以手掩唇,抑製住笑。輕咳一聲,抬頭看著顧家韋,再說道:“好了,我們言歸正傳。二叔,我一直想問問你,你去藥田做事,無緣無故的,帶一壺酒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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