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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都這樣開口,沈琛哪裏有不順坡下驢的理由?登時就走絮絮叨叨表了一陣忠心,直到把他自己都說的頗為厭煩,這位沈家的掌權人、家主,才十分真情實意的擦了擦眼淚,躬身告退道:“臣告退,還請陛下寬心,此事必不負陛下所望。”


    天子強行忍下自己的不耐煩,揮揮手就把沈琛打發,還不忘記讓人從國庫裏頭挑出幾件最不值錢的東西賞賜出去,免得沈琛心有疑慮,而沈琛本來就想著趁這個機會好好迎合聖心,自然又是好一陣歌功頌德感謝君恩,聽得天子雞皮疙瘩都要起來,連忙把沈琛應付出去,人說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沈琛受賞賜,自然是喜氣洋洋,誌得意滿的迴沈家,半點也看不出來身為父親,喪女的悲痛。


    “阿郎,今日可還順利?陛下同您說什麽了?想來應當沒有責罰吧…”


    剛迴沈家,沈琛還沒來得及歇息,周芸就上前替他又是端茶倒水又是噓寒問暖的,雙眼裏滿是似水柔情,伺候的個沈琛通體舒泰不說,連心情也好上不少,周芸看他這副滿麵春風的樣子,不由得稍稍垂眼,尋思著自己想要做的事,伺候的越發殷勤,而沈琛自覺今日受到天恩,也少見的有些放浪形骸的意思,樂嗬嗬道:“責罰倒也算不上,隻是天子仍舊是掛心藏珠那丫頭,要咱們給她個公道,這事兒也簡單的很,你那個親戚,橫豎都不是什麽好東西,這件事本來也跟他有關,不如把他推出去做個替罪羊,你再弄個大義滅親的陣勢,到時候倘若討得聖上歡心,給你個誥命,如何不美?”


    沈琛這樣輕描淡寫的說著,好像半點都不把周芸那個不成器的外甥放在眼裏,一條活生生的人命,也就這樣被他拿來估價,周芸雖然早就知道自己的這個枕邊人心狠手辣,但聽沈琛這樣言語,還是免不了心頭一驚,小意伺候沈琛,試著開口:“難不成沒有別的法子?那好歹也是妾身的親人,妾身遠嫁,實在也是……”


    “糊塗!什麽親人,這件事你知我知,倘若不把他推出去,把誰推出去?你還是我?亦或者展貝?你舍得?四殿下又是何等人物,你怎麽敢這樣想!”


    卻不曾想,周芸隻不過是試著問話,就惹來沈琛雷霆之怒,劈裏啪啦的把周芸好一陣臭罵,他自己也氣的胸膛起伏,像是給氣的不輕,但言語流露出的真相,卻令人為之心驚,沈馥如何遇害,被誰所害,他一清二楚,卻至今按捺不說,而周芸見他動怒,也不敢胡亂撒嬌,她深知如今今非昔比,倘若惹得沈琛不痛快,她這個正妻也不過是落地鳳凰不如雞罷了。


    “阿郎息怒,妾、妾也隻是這樣問問,萬萬不敢對四皇子殿下有什麽念頭,至於展貝,我更是不舍得,那畢竟是阿郎的骨肉,但如今藏珠出事,咱們同皇室的姻親,可怎麽辦才好…”


    周芸不敢怠慢,沈琛一翻臉,她登時就跪在地上低頭迴話,原先在揚州,她也是做慣迎合的勾當,隻是她跪的急,膝蓋狠狠跟青石地麵磕碰,鑽心的疼,她卻不敢說什麽,隻能老老實實低頭跪著,而沈琛看她這樣做低伏小,才冷哼一聲,算是沒再發怒:“你急什麽,咱們沈家這不是還有四殿下?你這就去,弄點吃食讓你那個親戚吃下去,等他死了,咱們就說他畏罪自殺,這樣處理幹淨點,別連累到沈家,聽清楚了?”


    他這樣發話,周芸也不敢怠慢,老老實實的跑去廚房裏頭吩咐那些人折騰,而沈琛卻不曉得,他跟周芸說的這些話,一字不差的落在正院裏頭一個小丫鬟耳朵裏,那小丫鬟聽過兩人交談,竟是頗為嫌惡,毫不客氣的在地上呸的一聲啐口唾沫,而後竟也不曉得鑽進沈家哪出犄角旮旯裏頭,再也沒看見人。


    當晚,周芸那位遠道而來的親戚,成功的吃下那份沈家為他準備的斷頭飯,了無聲息。


    “啟稟陛下,藏珠一事已經水落石出,原是臣正妻周氏,有位前來打秋風的親戚,他看藏珠美貌,欲要強求,您也曉得,藏珠生性剛烈,同他爭執時便不慎打翻燭台,因而引起大火,此事臣亦有罪,未能分辨,引狼入室方有藏珠之災,還請陛下責罰!”


    次日一大早,本該是休沐的日子,沈琛卻早早的換上朝服,將周芸同那“死的不能再死”的可憐小子一同帶進宮中,天子還沒說什麽,沈琛就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聲淚俱下,哭訴起自己的不是來,看樣子竟是為自己家的閨女擔心到極點,天子卻不言語,隻是稍稍扯動唇角,靜靜的看著沈琛表演,等到沈琛總算哭訴完畢以後,這位天子才稍稍抬手,冷笑道:“如你所言,藏珠已經身亡,是也不是?還有那混賬東西的屍身,朕聽說,你把他同周氏一道帶來,又為的是什麽?”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裏,而沈琛雖然這些年官位沒有長進,但察言觀色的本事卻長進不少,天子此刻的語氣尚算平和,沈琛卻極為敏銳的捕捉到裏頭淡淡的質疑與憤怒,他不由得有些萌生退意,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退也是死,繼續蒙騙這位九五至尊也是死,不如博一把!


    “陛下聖明,臣實在擔心陛下餘怒未消,今日才將那混賬小子帶來,好讓陛下發落,至於周氏,她素日在府中,同藏珠情同親生母女,如今得知是自己娘家人做下此等惡事,故而想要親自向陛下請罪,還請陛下念她一片赤誠,饒她一命。”


    “父親胡說什麽呢,那周家郎君又沒死,我也未曾喪身火海,父親連我屍身都未曾看見,就這樣篤定我身殞,想來在父親心中,藏珠是頗為嬌貴的女子,因而才會連這點事都處理不好,我不怪父親,但那周氏,分明是同謀,父親為何不知此事?”


    正在沈琛表麵上戰戰兢兢,實際上連自己以後如何平步青雲都想得清清楚楚的時候,沈馥的聲音卻溫溫柔柔的從他頭頂傳開,把個沈琛嚇得頸後汗毛驟然炸起,他抬頭去看,隻覺墜入寒冰,渾身發冷的厲害,臉上的僵硬感覺無比清晰,一想到自己剛才說的話被這個丫頭聽見,身為沈馥生父的沈琛,還是被嚇出一身白毛汗,哆哆嗦嗦開口道:“為父、為父以為你已命喪火海,至於那位周家郎君,怎麽會沒事…”


    他實在是怕的厲害,畢竟是他自己讓周芸下的手,而如今眼前女郎卻這樣篤定那周家人沒死,讓他怎能不怕,登時心思百轉千迴,就開始擔心起沈馥已經知道火場那件事背後有他插手起來,不由得滿心擔憂,眉頭也皺的死緊,而沈馥隻是有些隱約嘲諷的看著自己的生父,轉身又向天子行禮,嶄新的裙擺如同蝴蝶般在沈琛眼前拂動,她緩緩開口:“陛下,臣女相信父親他必定擔心臣女,隻是周家那位兒郎同臣女母親有些關係,先前藏珠院裏頭為添置丫鬟婆子,曾將牙行的人叫來,她同臣女說…”


    講到這裏,沈馥好似十分為難般,眉頭稍稍皺起,去看沈琛。沈琛心下暗道不妙,有心阻止沈馥卻來不及,聖上麵前,他如何有那個膽子妄動,因而也就隻能聽著沈馥開口,卻差點沒把自己氣死,但聽他這位親生女兒緩緩開口道:“那位婆子說,母親她年輕時候不懂事,同自己姐夫有些事兒,後來被姐姐趕出家門,才做的揚州瘦馬,不巧,那位據說已經死透的周家郎君,正是當年、周氏的故人生下的孩子,說起來就算周氏為了他不顧展貝死活,我也不意外,畢竟……”


    她低聲輕笑,視線跟沈琛相接,沈琛隻覺得裏麵滿滿當當的都是對他的嘲諷,不由得拳頭緊攥,藏在衣袖裏的手死死攥緊,又想到自己讓周芸去處理的事,他更覺諷刺,隻能低頭,試圖自欺欺人,但天子跟沈馥,可都沒有那副好心性以及對他的仁慈,天子目光裏的嘲笑更是毫不掩飾,沈琛有些羞愧難當,拱手開口就想自己去清理門戶,沈馥卻提前開口道:“不過母親向來恭順體貼,想來不會做什麽對不起父親的事情,不如咱們先去問個清楚,免得汙蔑好人,更何況,母親如今也為沈家再誕男嬰,總歸是我們沈家的功臣。”


    沈琛心裏的怒火明明翻滾不息灼燒肺腑,這時候卻隻能強行忍下,不僅忍下,他還得滿臉帶笑的應承著沈馥同天子,天子大筆一揮,就將兩父女打發出去看個清楚,看看那周家郎君是否還活著,看看周芸究竟是怎麽迴事。


    在長長的宮道上,沈琛滿心都是周芸的事,他生性多疑,更涼薄至極,原先待周芸有多好,如今疑心病就有多重,甚至就連當初收下周芸,在此刻的他看來,都覺得是周芸勾引,越發覺得周芸出身低賤,給他戴綠帽子也不是沒有可能的,因此臉色越發陰沉的難看,沈馥卻好像什麽都沒有看見般,仍舊不緊不慢:“父親不要多想,母親雖然出身不好,可畢竟也伺候您這麽多年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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