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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馥看她一溜煙的走遠,才皺起眉頭,芳主以為是她體寒風冷,急忙上前替沈馥緊了緊大氅係帶,體貼道:“待會兒進屋會好些,六局裏頭都有地龍的,姑娘辦公,也能舒坦些。”


    此處人多眼雜,沈馥自然不好方麵同芳主商量什麽,隻輕輕點頭,兩主仆不緊不慢行至上迴秦掌樂帶的地方,推門看去,但見裏頭大大小小的掌樂女史們神情懶散,書翻筆倒,頗為淩亂。


    而沈馥開門動靜,自然也讓那些人轉頭看來,分明知曉當初坐沈馥位置的高典樂如今已被處置,但這些伺候的女子麵上仍是漫不經心,都說法不責眾,這沈司樂,難不成還能弄死這一屋子的人?


    “聽聞再過幾日宮中就有宴飲,怎麽,你們這般行事,當真不怕耽擱不成?”


    沈馥視線掃過眾人,不由得皺眉開口,顯得有些不悅,但如今屋子裏品級最高的邱掌樂卻頗為懶散,她看著年紀不小,想來是尚儀局的老油子,對沈馥這種禮聘進宮的貴女,自然不待見。


    “司樂說笑,咱們這群人小魚小蝦的,比不上杜司樂那邊,行事有章法,自然也就隻能這般作態,誰讓咱們這裏沒人說話算數呢。”


    她這話倒是把楚淮月那起子人捧的高,又輕蔑帶酸,饒是芳主好氣性,此刻都按捺不住,要開口替沈馥說話,沈馥卻不惱,繡履繞過地上散亂公文,端坐上首。


    那位邱掌樂看她這般年輕,卻如此沉得住氣,不由心下警醒,麵上卻仍舊是個漫不經心的模樣,沈馥見她如此,不由心下不滿。


    正要開口,卻被對方截胡:“沈司樂可莫要責備,畢竟這屋子裏的都是如此,倘若司樂看不下,咱們這些姐姐妹妹,就隻能去找喬尚儀請辭。”


    沈馥原本言語驟然咽下,她如今才知道,這宮中個個都是人精,不是省油的燈,倘若今日鎮不住這些老油條,日後她在尚儀局,算是徹底沒了權威。


    “邱容,你怎麽還是這般膽子大?難不成當初周司樂行事,你也是這般刁難,偷奸耍滑不成?”


    正當邱掌樂挑釁沈馥,而沈馥察覺自己有些難以應付的時候,蘇姑姑穿著身蓮青緞麵團花窄褃襖,翡翠色的裙子,輕飄飄開口,帶著湯婆子來,又殷勤伺候沈馥捂上,才環視四周:“怎麽,當年我就是這麽管教你們的?”


    蘇姑姑在宮中資曆老,屋子裏的這些人,說起來都算是她徒子徒孫,哪怕是在杜司樂那邊,也有一群人得承蘇姑姑的情,如今她出麵,屋子裏那些不安分的人驟然停歇。


    但其中並不包括邱掌樂,她雖說是蘇姑姑一手帶出來的人,心中卻不大服氣,在她看來,倘若不是蘇姑姑當年不肯提拔,她怎麽會時至今日,仍舊是個掌樂?


    因而眼見著蘇姑姑為沈馥撐場子,邱掌樂也隻是稍稍坐直身子,頗為敷衍的向蘇姑姑問好,話鋒一轉,又針對沈馥:“向師父問好,您已經不是尚儀局的人,何苦如此呢,難不成沈司樂年紀輕,就隻能靠老人幫襯?”


    這話說的自然不太中聽,但沈馥養氣功夫頗好,不僅不生氣,還慢條斯理從蘇姑姑那裏接過湯婆子,愜意揣在懷中,乜斜著眼去看:“邱掌樂當真聰慧,我自然年紀輕,不倚仗長輩倚仗誰,但這司樂的權利,還是拿得起的。”


    這邊說著話,沈馥還不忘當著她們麵拿足官家女子的架勢,又是芳主收拾軟枕,又是蘇姑姑沏茶來奉,末了,沈馥還捧著茶盞,不經意般露出那枚司樂公章:“高典樂前車之鑒,希望諸位能引以為戒,倘若實在記性不好,仗勢欺人這種事,本司樂,也做的很順手。”


    這就是赤裸裸的威脅,在場的眾人大都有那麽點官家背景,在家裏也是千嬌萬寵的,登時就按捺不住想開口諷刺,但一想到沈馥背景,紛紛如同霜打的茄子,蔫在原地。


    這位沈司樂,雖說父親官位不高,偏偏是那長寧宋家的掌上明珠,眼中珍寶,想給她治罪,少說也得是個嫡親郡主,可如今…宮中陽盛陰衰,哪來的嫡親郡主!


    邱掌樂還想再說什麽,但沈馥滿是戲謔的目光同她對上的瞬間,她就立刻噤聲,雖說杜司樂的大腿的確好抱,但眼前這位就算當場打死自己,杜司樂也不敢直接對上人家啊。


    “看來邱掌樂是認可我這司樂的位置,既然如此,有勞邱掌樂先將年後諸事擬個章程出來,後宮親蠶,還有春闈後的鹿鳴宴,有勞了。”


    其實這些事沈馥親力親為當然最好,但如今她掌管的一部分人各懷鬼胎,倘若她上任頭件事就要自己動手,豈不是給這些人日後偷懶的由頭?這個風氣,沈馥並沒有開先河的打算。


    而邱掌樂聽她如此,更是麵色難堪,她品級不算高,平日裏做些零星瑣事已是極限,如今要操持諸多宴會的章程,於她而言,自然頗為吃力,而最要緊的是,這位司樂,似乎沒有讓人幫她的打算。


    “司樂…年後諸事繁雜,奴婢恐力有不逮…”


    邱掌樂深知自己對這些事自然處理不清,倘若有什麽差錯,罪名下來,不是自己能扛得住的,因而哪怕心中不服沈馥,此刻也隻能服軟示弱。


    沈馥視線睨過此刻低頭的她,有些譏諷,手指不輕不重敲擊著桌麵,沉默不語,卻給予邱掌樂頗大壓力,眼見著邱掌樂就要撐不住,她才開口:“既然如此,讓蘇姑姑幫幫你,你肯不肯?”


    這算是意外之喜,蘇姑姑曾協助喬尚儀掌管尚儀局,對這些事自然清清楚楚,協助邱掌樂自然是輕而易舉的事,但問題在於,蘇姑姑是沈馥的掌事姑姑,在宮中如此,隻會被劃分成沈馥一派。


    沈司樂這是在逼著她低頭選擇,順者昌,逆者亡,如今尚儀局兩位司樂裏頭,雖說明麵上看來杜司樂勢大,但大都是沒什麽經驗的,杜司樂跟楚典樂更是年紀輕,斷不可能幫她處理這些事,至於年長些的,也須輔佐杜司樂兩人,哪有功夫搭理她呢。


    可倘若答應,那兩位的手段不是自己能抵抗的,但不答應,必定難以周全行事,到時候天子震怒,自己也難逃一死。


    “多謝沈司樂。”


    到最後,邱掌樂還是為自己性命向沈馥低頭,而邱掌樂這一低頭,屋中以她為首的眾人也不得不在表麵上迎合,至少明麵上是要如此。


    但是在一片和諧中,卻有一名不起眼的小宮女,偷偷溜出門去。


    “你說什麽,連邱掌樂也向那個小蹄子低頭?”


    那名宮女出門後左拐右拐的,登時就走進杜司樂那派人慣常用的地方,恭恭敬敬向杜司樂迴話,而先前被喬尚儀打發去喚沈馥的小宮女此刻正伺候著杜司樂筆墨,偷偷抬眼覷那通風報信的,暗中記下長相。


    “千真萬確,邱掌樂同意蘇姑姑幫她做事,那蘇姑姑可是沈司樂最貼心的人,倘若不是交好,如何能做到這種地步?”


    杜司樂的臉色登時就不太好看,高典樂本是她用來掣肘那沈家娘子的棋子,卻無端因為不知如何起的一次宮中叛亂不得不放棄,好不容易又捏住那邱掌樂,如今又被沈馥降伏,當真是有些相形見絀的味道。


    “你先下去吧,芸碧,領著她下去收賞。”


    楚淮月看見杜司樂這副表情,就曉得她心裏不痛快,先開口將那通風報信的姑娘打發出去,然後指使伺候著杜司樂的芸碧將人領出去,屋中就隻剩下她與杜司樂兩人,她這才不緊不慢:“你惱怒什麽,咱們在宮中這些辰光也不是白耗,真要做事,並不會差,這宮中可不是宋家一手遮天的地方,後宮向來給皇後娘娘把持,哪怕是陛下有心迴護,你以為,能在娘娘手下救人嗎?”


    “可她如今身後站著淑妃,連你惦記的那位也護著她,更何況你應當比我清楚,蘇姑姑是什麽人?當初要不是她謙讓,如今的尚儀局,就不是喬尚儀,而是她!”


    雖說楚淮月頗有耐心的安撫杜司樂,但她仍舊煩躁不已,見如此情景,又牽扯到藺赦,她心裏更是說不清的煩悶,難得一見動怒:“你倘若就知道這般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那你還不如早早去找沈馥討饒,更體麵痛快些,沒必要在這裏同我說什麽。”


    她此刻眉眼帶煞,引起杜司樂最深處的畏懼心,不由得收聲,小意賠笑道:“你說什麽呢,我這也是擔心,斷然做不出那種事的。”


    雖說杜司樂已經服軟,但楚淮月仍舊心情不佳,隻是麵上恢複平日裏的溫柔可親,無奈道:“未戰先怯最是要不得,尤其是對那個小妮子,她如今勢大,倘若咱們示弱,那個丫頭借勢而起,一來二去,此消彼長,咱們可就沒什麽出頭之日了,如今之計,還是想著如何在年後宴會上博得頭籌。”


    杜司樂稍稍放心,因為眾所周知,喬尚儀最是看重尚儀局的差事,就算有心偏袒,也不可能當著眾多尚儀局女官的麵做什麽事情,如此想著,杜司樂竟也稍稍鬆氣,專心專念想著如何處理這件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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