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江南說他準備要迴西安過年了,問我什麽時候方便,他好把貓給我。我把手機放在一邊,繼續把佛拜完,然後才迴複他:“隨時有空。”


    跟林江南約了晚上直接在我家見麵,他會把他的豬豬和豬豬的細軟口糧也都一並帶過去。我算了算時間,覺得不留他吃頓飯似乎也不太合適,於是從臥佛寺出來先跑了趟超市,買了點羊肉肥牛之類的,準備搞個火鍋。


    傍晚五點天剛擦黑門就被敲響了,我興致勃勃的去開門,可來的人卻不是林江南。


    “邵傑?”我看著站在門外的人就愣了,“你怎麽來了?”


    邵傑還是原來的樣子,頭發齊整幹淨,衣服合身筆挺,金絲眼鏡架在鼻梁上,一派儒雅溫和的書生氣質。可我現在看見他,卻滿腦子想的都是許亦靜對他的描述,那個房間髒亂差,襪子滿地扔的邋遢男人。


    看見一個人設崩塌的人,感覺有點怪怪的。


    “好久不見。”邵傑對我笑,依然是謙和有禮的模樣,“我來找許亦靜。”


    “她還沒迴來呢。”


    “那我方便進去等他嗎?”


    那我能說什麽啊?畢竟我跟邵傑也算蠻熟的,而且我也不知道許亦靜和邵傑現在到底什麽狀況,自然是不好硬生生的把他拒之門外。


    我把他讓進屋裏,倒了杯熱茶給他,“許亦靜知道你要來嗎?”


    “不知道。最近聯係她,想見一麵,她總說忙。”


    “她確實很忙。要不我給她發個消息,看她什麽什麽時候迴來,別迴頭她要加班,你這不就是白等了麽。”我拿出手機來,卻被邵傑攔住了,“沒事,我等一會兒,如果她過了下班時間沒迴來,我就走了。


    “哦。”我心說這算哪一道,但還是客客氣氣的在旁邊的沙發坐了下來,“那你喝茶。”


    “謝謝。”邵傑端起茶杯來抿了一口,“你最近怎麽樣?”


    “還那樣唄。”我知道他也不過是客套的隨口一問,所以我也就隨口那麽一說,邵傑點了點頭,“挺好的。”他頓了頓,“小靜呢?也挺好的?”


    我不知道他想問什麽,但也無所謂,畢竟他是許亦靜的前男友了,他倆理論上是毫無關係的人,他對許亦靜的關心也應該點到即止,於是我聳聳肩,“很好啊。”


    “那就好。”他雙手捧著那杯熱茶,看上去糾結又猶豫,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又問我:“那……小靜有沒有跟你說起我們倆的事?”


    “什麽事?”


    他怔了怔,須臾,反而是笑了,“蘇彌,咱們也算是挺熟的了,你不用這麽警惕。”他把茶杯放下,姿態神情仿佛是切換到了另一種狀態,“其實我今天過來也是想問問你的看法,你倆十幾年的朋友了,比可能比我更了解她。”


    “我的看法?”我幹笑了兩聲,“我看什麽?”


    “你覺得她是怎麽想的,或者說,我應該怎麽做她才願意原諒我?”


    “她怎麽想的……”我撓了撓頭,些微有些作難,“你是想問她為什麽跟你分手嗎?”


    “算是吧。我想知道真正的原因。”


    “她沒告訴你?”


    “她說了一些,不過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邵傑的表情看上去像是真的很困惑,“我都可以改的。其實我也明白,尤其這兩年我們生活在一起,家務上我幫襯的少,我也不夠浪漫,可能她比較在意這些東西,我忽略了。但這真的不是什麽大事,不至於六年的感情就放棄了,對不對?六年,我倆都不容易。”


    “哦……”我聽著邵傑的這番話,不由得就想起那天晚上許亦靜跟我的訴說來,這幾年她的委屈,她的疲憊,她的無奈。而消磨了許亦靜所有情意與熱情的那一切,在邵傑這裏居然是這麽的雲淡風輕,讓我些微有些詫異。


    我不知道要怎麽跟他說,就忽然那麽直觀地代入進了許亦靜的心情,明白她說的那種無力了。想來,我說什麽應該都是毫無意義的,許亦靜所有的委屈、埋怨和憤怒,在邵傑那裏都是一種無理取鬧吧。


    “蘇彌,你能不能跟我說句實話。”邵傑見我不迴答,表情變得略微有些急切起來,“小靜……是不是外麵有別人了?”


    我愣了愣,繼而忍不住笑了一聲。


    敲門聲再次響起,我丟下坐在那等我答案的邵傑,起身去開門。門外站著一身寒氣的林江南,一隻寵物背包掛在他的胸前,透明的塑料窗口裏露著豬豬的胖腦袋,正略帶驚恐地看著我。


    “豬豬來啦。”我對著貓咪打了個招唿,然後把林江南讓進了屋裏。林江南手裏拎著很多東西,看上去很沉,“都是豬的家當。貓糧、貓罐頭、貓砂還有便盆。”他把東西放在地上,一轉頭,看見了屋裏的邵傑。


    邵傑已經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對林江南略一頷首。林江南對他點了下頭,然後看向我,那意思是等我給他做個介紹:這人誰啊?


    我有點撓頭,“一個朋友,來找許亦靜的。”


    “你好。”林江南微笑地對邵傑打了個招唿。邵傑那邊放下了茶杯,迴身從沙發上拎起自己的包走了出來,“不知道你這有事,打擾了,那我先走了。”


    “好。”我絲毫沒有挽留的意思,痛快相送。林江南站在門口玄關處讓開了路,邵傑迎麵走過去,我看見林江南又對他笑了笑。等邵傑關上門之後,林江南問我:“他是誰啊?”顯然他看出來邵傑不是‘一個朋友’那麽簡單。


    “你許姐姐的前男友。”我據實以告。


    林江南微微挑了一下眉梢,“就是那個讓許姐姐在南鑼鼓巷喝得酩酊大醉的人?”


    “對,就是他。”


    林江南點點頭,沒再說什麽,把胸前的包摘下來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真重。”說著,他拉開拉鏈。包口大敞,我迫不急待探著頭往包裏看,豬豬緊張地縮在包裏,像個巨大的毛絨球,眼睛滴溜溜地往上看,似乎正在評估我危險不危險。


    林江南伸手進去把它抱了出來,抱出來的時候身子依然綣著,尾巴夾在兩條腿中間,爪子緊緊地包住林江南的胳膊,指甲抓進他的衣服裏。


    “看著膽子是不大。”我笑它,“白長這一身膘了。”


    林江南把它放在地上,它立刻貼著地皮跑走了,快到我甚至沒看清它到底跑去了哪裏。


    “不用管它,讓它自己找個地方適應一下就好了,等它覺得環境比較安全了就會出來的。”林江南把帶來的家當按個盤點,告訴我要怎麽喂食,廁所要怎麽清理之類的。我打開手機備忘錄很認真的一一記錄了下來。


    “給你添麻煩了。”他說。


    “不會,我可喜歡貓了。我從小就想養個什麽小動物,可我媽不讓,連條魚都沒養過。”我把豬豬的東西都放置好,又問他:“你哪天走?”


    “明天下午的火車票。”


    “晚上在這吃飯吧,我準備了火鍋,就當給你踐行了。”我拿起手機來給許亦靜發了消息,問她晚上是否迴來吃飯,她給了我肯定的迴複。於是我和林江南就開始洗菜切菜備鍋底,挽著袖子忙碌了起來。


    我有點心不在焉,因為其實我和邵傑的剛才的談話並沒有結束,戛然而止。可是,就算林江南沒有來,我們的談話繼續了,我又能跟他說什麽呢?他根本不把啃噬掉愛情的虱蚤放在眼裏,到現在了,居然認為造成這一切的,是許亦靜移情別戀。


    他怎麽那麽蠢呢?可他明明看起來很聰明,很精英啊!


    我想起我爸說的話,他說男人看男人才準,就像女人看女人一樣。於是我迴頭瞄了一眼這屋裏的男人——林江南,問他道:“你剛才看見許姐姐的前男友,覺得怎麽樣?”


    “就看那一眼,能看出什麽來。”林江南笑了笑。


    “直覺,你覺得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林江南切著香菇,想了好一會兒,才道:“感覺是個有文化有知識有教養的人吧。”


    我聽得直笑,“你不如直接說他是個四有新人算了。”


    “他是不是挺優秀的?”


    “應該算是挺優秀的,碩士學曆,現在在國企任職,收入還算不錯,發展前景也不錯。以前是校辯論隊的,籃球也打的挺好,挺有觀點和見地的一個人吧。”我試圖客觀的去評價邵傑,說起來也算是個履曆很漂亮的男人了。


    “這樣啊。”林江南微微地歎了口氣,“那為什麽許姐姐還要跟他分手?”


    我想了想,“除了收入不錯之外,什麽碩士學曆、口才好、會打籃球這些七七八八的東西,聽著是不錯,但你細想的話,這些跟過日子又有什麽關係呢?”


    “倒也是。”林江南表示讚同,繼而問我:“那什麽跟過日子有關係?”


    我很認真地想了一會兒,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我沒經曆過。”


    “愛情吧。”林江南說。


    “愛情?”我笑了,笑他這個迴答的浪漫,也笑他這個想法的單純,“許亦靜和邵傑之間也有愛情啊。始於愛情,死於生活。”


    “死於什麽不好說,但始於愛情總是對的吧?不然還能始於什麽呢?”


    我眨眨眼,當下也想不出有什麽可以反駁的。是啊,還能始於什麽,難道始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麽?


    “你談過戀愛嗎?”我問林江南。他沉默了一下,“應該算是沒有吧。”


    “應該算是?”我托著半顆大白菜看著他,笑道:“這麽朦朧?”


    “很朦朧,高中的時候喜歡過一個女生,現在想來充其量算是曖昧吧。”他低頭笑了一下,“被老師定性為早戀,然後感覺遭到了全世界的反對,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大學沒有?”


    他依舊低著頭,“沒有。我剛進大學我媽就去世了,那幾年整個人都很沉鬱,沒人會喜歡我的,我也沒心思去喜歡別人。”


    手裏的大白菜感覺格外沉重,我僵在那裏,思索著我的下一句話到底要說什麽才會顯得自然又妥當。這不是我擅長的事。


    好在這時候許亦靜迴來了。她打開門,站在門口吸了吸鼻子,然後眉頭一皺,“家裏怎麽一股邵傑的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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