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收拾完東西,洗完了澡,準備睡覺時才又重新拿過了林絮的那封信。


    信是手寫的,在一張平平無奇的a4複印紙上。內容並不多,沒有寫的很哭天抹淚,沒有指天頓地,也沒有述說自己那天有多無奈,隻是向我道歉,懇切的道歉,甚至沒有希望我原諒她的字句。


    她說她不知道該怎麽做,可又不能什麽都不做。


    其實我也不知道她該怎麽做,我設想了很多,但依然沒有替她想到辦法,她要做什麽才能讓我一下子覺得‘哦,好吧,我原諒她’。


    愧疚是一種非常自我折磨的情緒,因為它不是能夠自己排解掉的,是需要依靠另一個人來救贖的。


    那件事裏的幾個人,反而是林絮最讓我不知道如何是好。我恨她恨不起來,又說服不了自己去原諒她。所以,盡管林江南和許亦靜都覺得林絮老公出軌的事應該讓她知道,盡管我心裏也深以為然,卻仍舊不知道該怎麽做。


    兩天後的周六,我照例迴我爸媽家吃飯。其實我現在沒有工作,並無所謂工作日和周末的區別,但習慣的力量就是這麽強大,一旦打破,兩邊都難受,所以不管有沒有必要,照舊例總能讓所有人都感到舒服。


    我媽估計這兩天已經憋壞了,我一迴去,連鞋都沒換完就被她劈頭蓋臉的來了一句:“蘇彌我跟你說啊,那個林江南,你可別往深了發展了。”


    我把腳踹進拖鞋,往屋裏走,失笑道:“您這兩天又在家琢磨什麽呢?”我媽緊跟在我旁邊,“他年紀太小了。”


    “所以呢?”


    “不合適。”我媽非常肯定的擺擺手,“你看那孩子的狀態,一看就是初入社會。他喜歡你什麽興許自己都想不清楚呢。”


    “哎?”我把自己扔到沙發裏瞪眼看著我媽,笑著打趣道:“這話我怎麽理解?”


    “你隨便怎麽理解。”我媽表情嚴肅,毫無玩笑的意思,“這事兒你可得理智點,你都三十了,他才多大?你們兩個在一起了談上幾年戀愛,要真能結婚了也就算了,要是談的不合適分手了,到時候他還有的是選擇機會,你可就給耽誤了。”我媽一邊說一邊一下下地拍我的胳膊,生怕我沒在聽她的話。


    “知道了。本來也沒有的事,您就別瞎懆心了。”


    “什麽叫瞎操心?”我媽眉頭皺了起來,“什麽普通朋友大晚上的跑機場接你去?你蒙誰呢?你真當你媽我六十年白活了,這點事看不出來?”


    “你看出什麽來了?我說了我們是普通朋友就是普通朋友,我也沒打算跟他有什麽發展,您就別跟我叨叨了行嗎?”


    “行!你是大了,說什麽都不聽了是吧。”我媽拿起遙控器狠狠地按開開關,然後丟在茶幾上。遙控器撞到茶壺,發出噹的一聲響,她又說:“那你以後有事也甭找我。”


    我也是無了奈了,“我有什麽事啊?我幹什麽了?這一進門劈頭蓋臉的就把我說一頓。”


    “我教沒教過你,要是你對人家沒意思就早早的跟人家說清楚,別整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到頭來耽誤的都是你自己,懂不懂?”


    “什麽叫亂七八糟的事?媽你到底什麽意思啊?”


    “什麽意思?”我媽叉起手臂來扭頭瞪著我,拔高了聲音衝我道:“我的意思就是讓你現實點、理智點!我能有什麽意思啊?我不是為你好嗎!”


    本來關著門在廚房煎炒烹炸的我爸大概是聽見了動靜,急忙忙的跑了出來,“這又怎麽了?這剛進門沒五分鍾。”


    “我不知道怎麽了。”我扭過頭去,什麽也不想說。


    “怎麽了?能怎麽了!孩子大了,咱們說話人家不愛聽唄!”我媽調轉炮頭衝著我爸就去了。我爸窸窸窣窣的不知道嘟囔了兩句什麽,我媽就沒再出聲。片刻後,我的肩膀被拍了拍,我不情願地轉過頭去,沙發上已經換了人。我爸衝我一樂,“嗐,你媽那人你還不知道麽,一貫的,好話不會好好說。”


    我一肚子的怨氣,對著我爸吐槽道:“我媽這兩天在家都琢磨什麽呢?是不是已經腦補了一出連續劇了?”


    我爸聽了連連點頭,“你媽那想的可多了!從你戀愛到結婚,從結婚到生孩子,連生完孩子誰幫忙帶都過腦子了,所以她才跟你說那林江南不合適嘛。”


    “不合適不合適。我不戀愛不結婚不生孩子,行嗎?爸,我求你們了,你們辛苦一輩子了,好好享受退休生活不好嗎?”


    我爸完全沒把我說的話當真,手一揮,“你也別說氣話,女孩子還是得有個家,有個孩子。你是獨生女,也沒個兄弟姐妹,等你老了一個人怎麽辦?我跟你媽將來也閉不上眼對不對?我們多不放心啊!”


    “我結婚有孩子你們就放心了?那我嫁的人要是不好呢?好吃懶做家暴出軌怎麽辦?這不是平白給自己添堵嗎?”


    “嘖。”我爸明顯的不愛聽這話,“你自己不長眼睛啊?就非得找那好吃懶做家暴出軌的啊?話說迴來了,你媽剛才跟你說那麽多,不也就是怕你找的不好嗎?說了你又不愛聽。”


    “行行行,知道了。”我再次轉過頭去,不想再繼續聊這個話題了,免得最後鬧個不歡而散。可我爸那邊還沒結束,又戳我後背一下,我有點不耐煩起來,“咱不聊了行嗎?”


    “我再說一句。”我爸放低了聲音道:“其實啊,我覺得林江南那孩子不錯,這男的看男的最準了,就跟你們女的看女的一樣。”說完,他還迴頭看了一眼廚房的方向,我媽在那裏。


    神情就像個臥底在跟警查說:“我是自己人。”


    “我還以為你終於跟我媽統一戰線了呢。”


    “但是話說迴來,他歲數的確小了點。其實呢,這個年紀小也並不僅僅是年紀的問題,這個年紀小包括了很多方麵的問題,比如個人閱曆、社會經驗、經濟條件等等等等。你媽顧慮的不是年紀這麽簡單,她這人就是不會表達。”說完這句,我爸雙手一拍大腿,站起來了,放開了聲音道:“不說了,我相信你自己心裏肯定有自己的主意。我看看我的菜去,別讓你媽都給禍害了吧。”他又拍拍我,“高興點。”


    高興是不太容易高興了,飯桌上的氣氛勉勉強強,我和我媽又落個誰也不跟誰講話的局麵,隻有我爸鉚足了力氣活躍著氣氛,顯得格外辛苦。


    我吃完飯就走了,帶著我爸給我燉的排骨。


    開車迴家的路上我想著我媽說的話,想著我媽這個人,獨自歎氣。其實我何嚐不知道我媽是為我好呢,可我也不懂,為什麽她要把關心的話用訓斥的語氣說出來呢?就仿佛她的身體裏有個冷凝管,再熱的心變成語言都會被冷卻掉,刺的人心寒。


    沒辦法了,改是改不了了。她都六十了。隻能我去忽略自己的感受,努力透過現象去看本質了。


    已近一月下旬,到處都開始漸漸洋溢起過年的氣氛來。商場裏售賣著紅色的衣衫,商家掛出了紅色的中國結,路邊的燈杆上亮起了紅燈籠。


    往年這時公司都會很忙,因為一些拖拉的甲方會在這時突然發力,那些一年中改了無數稿的設計開始陸續定稿,力爭今年事今年畢,趕在印刷廠放假前搞定。林絮則會跟著程立仁到處拜訪衣食父母,送些年節禮物,以期來年能合作順利。再臨近春節一些,我就會忙到飛起,因為設計師開始陸陸續續的迴老家了,而我作為一個北京人是沒有老家可迴的,所以總是堅持工作到最後一天的那個。


    今年,這些事都沒了。


    我閑在家裏,便有棗沒棗打三竿子的給幾個朋友發了消息,問有沒有合適的工作,請他們幫我留意一下,也在招聘網站上掛了自己的簡曆。


    年底不是一個找工作的好時節,想辭職的人很少在這會兒辭職,空缺不出職位;想招工的公司也極少這時候招工,大家都想過年,沒那麽積極的心思。我用這段時間把自己的設計作品篩選整理了一下,排版集結成冊,準備年後應聘用。


    許亦靜建議我年後找一家甲方公司,做設計管理類的工作,而我也正有此意。設計這個行業多少有點青春飯的意思,年紀大了以後,精力、體力以及創造力總歸是比年輕人差一些的,但相比而言,經驗卻是豐富了許多。對上能理解領導需求,對下能理解設計師的表達,更容易找到平衡點。就我個人而言,甲方公司部門更多樣化,對我的視野也是一個拓展,可能更有上升空間,也相對穩定。


    “女性總歸是要吃虧一些,尤其是那些已婚未育的。去年我們公司招聘,有個女的各方麵條件都不錯,但就是結婚了還沒孩子,被hr給篩掉了。”許亦靜攤了攤手,“聽說了麽,今年二胎放開了,以前結婚沒生孩子的會被篩掉,現在有一個孩子的都危險了。”


    “我知道,這種事成美也幹過。我倒是也能理解作為公司為什麽會這麽考慮,畢竟現在女性的產假比男性的產假長那麽多,有的男的為了積極表現,除了生孩子那天,索性連產假都不歇。好像生孩子養孩子隻是女人一個人的事似的。”


    “法律就這麽規定的,咱也拗不過法律。”許亦靜無奈的長歎了一口氣,“所以啊,你趕緊趁著未婚未育,找個穩定且人性的公司吧。”


    誰不想呢,穩定且人性的公司,那得看運氣了。


    所以,二月時,我找了個風和日麗的日子,跑了一趟香山臥佛寺。因為聽說臥佛寺的諧音是office,所以求職就去臥佛寺拜一拜。這個說法蠻搞笑的,但我還是去了。


    管他呢,權當是去郊個遊、散個心也好。


    離春節還有一個星期了,很多人已經踏上了迴家的路程,北京開始顯得空寂而龐大,平日裏堵得寸步難行的道路,這時寬的讓人心慌,開著車動不動就超速了。西山紅葉早已落盡,不見半分姿色,故而遊人稀落。


    臥佛躺在寺廟最後的一間大殿裏,躺了好幾百年了。以前我來過幾次這裏,不過都是參觀,因為覺得自己並不虔心信佛,有求才拜未免顯得功利。但自從林江南說我是眾生之一後,我拜佛就再沒了遲疑和心理負擔。


    放下屠刀的都能立地成佛,而我不過是許願找個稱心的工作,即便有點功利,以佛祖之寬容慈悲,也不至於怪罪。


    跪在殿前雙手合十許了願,俯下身去時,手機嗡地一震。我趴在墊子上看了一眼,是林江南發的消息,他問我:“今天有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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