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和心目中的五好少年周昊聞言倍兒都沒打一個,特認真地點頭迴應。


    蘇和,“……”


    不是吧,二位,上輩子這事難道就是你們倆幹的?


    從劉老師自然就說到了他選的班幹部,由於劉添寧指定班幹部的效率實在太高,高到各位班幹部們除了一聲“到”之外,連個基本的自我介紹都沒來得及做,更別提什麽就職演說了。蘇和深刻懷疑報到的第一天結束之後,班裏到底有多少同學能將這些班幹部的名字、本人和職稱對應起來。


    程蔚和周昊談起這些新出爐的班幹部,印象最深的自然是劉晉,他們的理由是,“他今天說的話最多。”


    在一眾老同學中,同樣對劉晉印象最深的蘇和,“嗬嗬。”


    吃得腸飽肚圓之後,三人將庭院裏的主要光源都關掉,烤架中的碳火將熄未熄,被風吹得明明滅滅。一人拿著一杯沁涼的果汁爬進帳篷,帳篷外熏了蚊香,帳篷的防蚊蟲紗簾放了下來,一角放著一隻小電風扇搖頭擺腦的吹著。


    夏末的夜風吹得院裏半人高的野草野花沙沙做響,青蛙和蟋蟀在水塘邊和草叢深處鼓噪不停,反而讓周遭更顯岑寂。


    雖說在自家院子裏支著帳蓬吃燒烤這點子怎麽看都有點歪,但當蘇和他們三人擠在帳篷裏,有一搭沒一搭地啃著烤玉米,就著老式手電筒昏黃又總是略帶詭異的光線聽著收音機播送的外國驚悚電影的錄音剪輯時,就連嘴硬的程蔚也要承認,其實還真有那麽點野營的味道。


    一部精彩的錄音剪輯聽完,周昊詢問兩位小伴伴,“我還有點餓,還想再吃點,你們呢?”雖然他的嘴似乎一直就沒停過。


    “還有肉串嗎?”食肉動物程蔚跟著爬出帳篷,急著關心肉類的存量情況。


    “嗯,再來點總結一下。”蘇和說,雖然她之前已經總結過一次了,但她不介意再總結一次。


    烤架中的火再次被燒旺,新一輪的燒烤開始。


    等到他們結束這次的燒烤小聚會,將家什收拾停當,正式散場,已經接近蘇和平時的上床時間,她快手快腳的洗漱完畢爬上床,隻看了半頁書,就關燈秒睡了。


    至於吃了滿肚子的肉容易囤積脂肪,導致發胖什麽的,則半點都沒被蘇和放在心上,反正第二天就要開始為期兩周的軍訓了,大吃大喝無所畏懼。


    六十四中這所不好不壞的中學在軍訓方麵也是一副馬馬虎虎的態度,僅僅把教官們請到學校裏,把學生們往太陽底下的操場上一扔,練練隊列,站站軍姿,就算完事了。拉練、打靶、軍體拳……統統都沒有,走形式的意味大於實際。


    就連軍訓服也沒要求大家買上一套,僅僅隻是要求新生們穿上統一的白襯衫:別管是什麽珍珠白,乳白,純白,本白,隻要是白的就成。藍褲子:別管是什麽藍,深藍,藏藍,天藍,海藍,隻要是藍的就成。頭上來一頂白帽子:無沿的,寬沿的,窄沿的,貝蕾的……都不拘。腳上再來一雙運動鞋,這個要求的就更簡單,什麽色的都成。


    這身各種白各種藍各種帽子、鞋開會的雜牌軍訓服隻能遠觀,完全禁不住近看,搞得蘇和他們這些學生每天休息時的話題之一就是評論哪位同學的白襯衫白得最精神,哪位同學的帽子又遮陽又好看。


    不少班主任老師都是這麽說的,“學校不是不能組織給你們買軍訓服,可那衣服三年下來也就能穿這一迴,平時也用不上。你們也是忙長的時候,到了高中再軍訓的時候衣服就小了。而且高中也有高中的要求。現在全市都鬧下崗,你們父母賺錢不容易,能省點是點。軍訓認真不認真,好不好也不在一套衣服上。學校這麽為你們著想,你們更應該認真努力,用心學習……”


    反正老師們的講話大多是這樣,不論以什麽話題開頭,最後都要以“好好學習”做為結束。


    九月的侯城,白日裏正是秋老虎當道的時候。寬闊的操場上沒有半點陰影,火辣辣的大太陽,熱騰騰的氣溫,熔爐一樣的天氣裏,不斷的向左轉,向右轉,向前向後各處轉,冒油又冒汗的折騰著,蘇和恍惚間有一種自己烤鴨上身的錯覺。教官就是烤製鴨子的大師傅,趁著火勢,把他們烤了左麵烤右麵,烤了前麵烤後麵,烤得滋滋冒油,外焦裏嫩,肥香可口。


    蘇和小聲地把自己的腦洞分享給程蔚。軍訓開始,他們兩個依舊是男女生的小個兒排頭,趁著教官不注意的時候,說起話來特別方便。


    程蔚聽了蘇和的話,沉默了半分鍾有餘,然後說,“……我想吃烤鴨了。”


    蘇和,“……”


    ……她也想吃!


    兩人默默交流了一下眼神,然後一齊悄聲道,“今晚就去!”


    如蘇和一樣的普通新生很痛苦,但比他們更痛苦的還大有人在。


    比如,一年二班的班長劉晉。


    比如,一年二班的軍訓教官。


    但凡是新的集體想要形成良好的秩序都需要一個不那麽美好的磨合期。


    在這個不那麽美好的磨合期裏往往需要一個強勢的領導人。


    尤其是對一群貓嫌狗厭的十幾歲的熊孩子來說,平易近人有時很必要,但鐵血鐵腕有時也同樣很必要。


    在一個處於剛剛組成階段的班級中,這個鐵血強勢的領導人一般都是由班主任來擔任。


    至於說班長,首先是份量不夠。


    再有能力,也要有相應的權利來配合才能對形勢完成一定的掌控。


    對於一群毛孩子來說,班長,尤其是一個剛剛認識的班長,而且還是一個成天找不到班主任老師的班長,想讓他們承認他的權威那是相當困難的。


    當然,一切都有例外。


    如果是遇到一個能力十分出色的少年人,這不失為一個機會,讓自己在班裏樹立起不下於班主任,甚至還能高於班主任的權威。


    但那樣的人畢竟是少數。


    而劉晉則是大多數,從小學習好,聽老師的話,被指定為班長,在小學幹了五六年,有一定的班幹部經驗,僅此而已。


    讓他完成那種爽文男主一聲號令,全班來服,跪倒在他的運動褲下的情節實在是強人所難。


    為了維持班裏的紀律,也為了配合教官的工作,劉晉可以說是相當不容易。


    同學們兼他事兒多:劉老師都不管咱們,你事事兒的幹什麽呢?


    性格較真的小教官嫌他執行不利:你們班的紀律怎麽能這麽鬆散呢?太不像話了!


    還有其他班的老師和教導主任過來加花:你們班劉老師呢?不在?為什麽不去辦公室找?我跟你說,你們班的紀律太差了。老師不在,班長就要擔起責任來,知不知道?你們班不好好訓練,已經嚴重影響到其他班級了知不知道?


    ……


    幾頭受著夾板氣。


    用程蔚在私下裏的形容來說就是個純受氣包。


    幾天下來,劉晉的小臉也黑了,也尖了,也不知是被太陽烤的,還是讓夾板氣給熬的。


    劉晉的氣沒少受,累沒少挨,成果卻不大,這老實孩子還在盡忠職守,嘴上都燒出了泡。


    與他同樣不容易的還有他們班的教官。


    其實教官論起年齡來說,也就比初三學生大一些而已,巧了,也姓劉。


    劉教官不僅年紀小,長得也嫩。班裏的同學都叫他“小劉教官”。


    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心,大家叫的時候總是將“小劉教官”的“小”字咬得特別清晰。


    聽得劉教官臉色發黑,要求大家把“小”字拿掉,直接喊他“劉教官”。


    蘇和覺得如果小王助理看到小劉教官一定會有找到同類的激動感腳——都是一張同病相憐沒有威嚴的娃娃臉啊,必須抱頭一哭!


    劉教官因為年齡小,長得又小,這次又是第一次當教官,難免就更加緊張一些。


    為了讓自己的工作進行得更加順利,也為了製住一年二班的這些熊孩子,所以他就把自己那張嫩臉板得格外的板正,要求也格外的嚴。


    但那沒用。


    部隊的士兵之所以聽從長官的命令,也是因為長官握有管理他們的絕對權利,學生們也一樣。


    大家都知道,教官嘛,雖然管得嚴,但並不會一直管下去,軍訓一結束就骨朵兒白了。真正掌握著管理他們絕對權利的還是班主任。如今班主任都不管咱們,那就證明,我們軍訓得馬虎一點也沒人在意。既然如此,為什麽不輕鬆一點,自在一點呢?大熱的天,何苦跟自己過不去呢?


    可想而知,抱著這種態度訓練那還有個好嗎?


    這把小劉教官氣得!


    找自己的領導反應問題,找學校領導反應問題,結果什麽問題對上有問題的劉老師都隻能變成無可奈何。


    人家倒是虛心接受了,但是人家堅決不改。有了問題再找他,這人又沒影了。


    認真負責的小劉教官遇上認真負責的劉晉班長,兩個認真負責的好人遇上一個不認真不負責的劉老師,真是聞者傷心聽者落淚。


    六十四中的軍訓內容簡單到隻用兩個字即可概括全部——隊列,隊列和隊列,連套裝門麵的軍體拳都沒有。


    教官們習慣了這樣的訓練並不覺得什麽,但新生們卻覺得快要被單調枯燥且要求嚴格的訓練搞得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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