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快起來!”吳鎮走了過來,輕輕踢了荀圭一腳說道:“真是個鴰貔,趴在地上像什麽樣子!”


    一眾小輩紛紛向秦王和他身後的梁王行禮。然後從四周上來許多宮人,擺好坐席,端上酒水美食。秦王梁王分左右坐在上首,其餘小輩各自按年紀落座。


    秦王吳鎮看著年輕,其實是和老梁王一個輩分,梁王楊閔按說得叫吳鎮一聲叔,隻是現在他們都是一國之君,在正式場合平輩論交。兩家的小輩這些年來都一直聯係不斷,所以哪怕是坐好了,也都很親近地說話談笑。


    荀圭起身,撣了撣身上灰塵,揉了揉被抓痛的脖子和腳踝,看了一看,原來已經給他留好了座位,在秦王這邊,手邊第一個位置。


    荀圭感覺難頂,這種超越王子公主的禮遇,明擺著是要把他架到那個位置上,讓他不好意思拒絕後麵的事情。荀圭心說,無塵是直接綁架我,你們是打算道德綁架我,真有你們的。


    “秦王、梁王在上,學生有話說。”荀圭拱手作揖,實在是整不出什麽正式的詞兒了。


    吳鎮和楊閔互相敬酒,喝起酒來,把荀圭晾了一會兒。喝完三杯,吳鎮才開口問道:“楚國使節,你有話直說就是。”


    我特麽什麽時候成使節了?荀圭忍不住叫道:“喂!我是個人身份,不要上升到國家啊。”


    “哦?”楊閔端著酒杯,斜眼看著荀圭,“你小子最好是認下這個使節身份,多一個國家參與,你才能活的安穩點。”


    荀圭想了想,看樣子,前麵說漏嘴的祭祀成神的方法,消息漏出去必然引來各方搶奪自己,眼前這倆估計保不住自己。但是!這種時候,掉節操都不能掉麵子!


    荀圭自顧自在原地坐下,慢慢說道:“有種你們別保護我啊。到時候誰把我搶走,我就把方法告訴誰,反正我無親無故無有後顧之憂。”


    吳鎮和楊閔一愣,吳鎮忍不住問道:“小子,你真不怕?”


    荀圭盤坐原地,雙手懷抱,冷哼一聲說道:“生亦何歡,死亦何苦!”


    “彩!荀兄好氣度!”抱得美人歸的吳逸連忙鼓掌喝彩。荀圭對著吳逸拱手表示感謝。


    楊閔放下酒杯,歎息一聲說道:“儒家弟子果然清正耿直。沒想到啊,荀圭你也是如此,不怕搜魂拘魂之苦,不懼魂魄破碎之痛,哪怕被削成人棍,也要堅守本心的人!好!”


    荀圭雙手作揖舉過頭頂,然後正經地低頭趴下,作五體投地,說道:“請兩位前輩救我。”


    吳家姐弟、楊家兄妹都投來了震驚的目光,荀圭伏在地上,繼續說道:“你們早告訴我會這麽慘,我自己就走來王宮了,都不用前輩你們親自去接。”


    吳鎮一臉便秘的表情,問道:“荀小子,你真是儒家士子?”


    荀圭起身做好,嘿嘿一笑:“正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嘛。”


    “你小子···”楊閔哭笑不得,點指荀圭:“前兩句不錯,後兩句也不錯,偏偏被你放在一起,滿是市儈俗氣。”


    荀圭滿不在乎地說道:“要不是青城山太遠,我就直接找霧石道人幫忙了,哪用得著求你們?”


    “小子你在想屁吃!”突然一道聲音在殿中裏響起,正是霧石道人的聲音,“老夫雖瞬息可至,又豈是你隨叫隨到的?”


    荀圭左右看看,在場的人都很震驚,沒想到荀圭真的和霧石道人這位洞玄相熟。荀圭撇了撇嘴,說道:“那我信佛去了,你不要後悔。”


    “刷”!的一下,一道虛幻的身影出現,直接蹲在荀圭身邊說道:“爪子誒?哎呀荀道友,我是開玩笑的,要不現在帶你走?”


    荀圭轉頭看著這道身影,搖了搖頭說:“算了,來都來了。我有時間再去找你玩。”


    “你別信佛就行,你說兒豁!”霧石道人站起身說道。


    “我兒豁!”荀圭不耐煩的說道:“行了你迴去吧,我餓了我要吃飯。”


    刷的一下,霧石道人的身影消失。在四周一片震驚的目光中,荀圭走到了空位上,甩開膀子開始往嘴裏塞吃的。


    吳鎮和楊閔又對視一眼,楊閔開口說道:“荀小···友,飯食酒水可還合胃口?要不要換別的?”


    荀圭吐出扔掉手裏啃得反光的棒骨,抓起身後的帷幕擦了擦手,說道:“兩位國主,有什麽話,能說的請直說,不好說的就找個地方,我們私下說,沒必要這麽彎彎繞。你們也看見了,有霧石前輩在,我自保無虞。”


    吳鎮立馬開口:“你們先去,自己找地方玩去!”吳家姐弟和楊家兄妹聽話地離席了。


    荀圭端坐,正經起來,說道:“兩位國主,學生無意惹起爭端,我與幾位同齡人十分投緣,能幫得上的,我一定會出力,所以···”


    吳鎮一拍案幾,說道:“爽快!那麽大典當日的文比,就請你出場吧。”


    “這沒問題,不就是···”荀圭點頭答應,隨機急忙問道:“什麽文比?”


    吳鎮看著荀圭說道:“王者不是將帥,必須要文武全才,才能壓服滿朝文武。若自身本領稍弱,有心腹之人能壓服群臣,也足以服眾。所以就要拜托你···”


    楊閔接話道:“吳追你也見過了,他可是文武全才的樣子?”


    荀圭一陣無語,就他那個為了進青樓,可以用嘲諷自己兄弟當借口的樣子,怎麽看也不像是個符合標準的。荀圭低聲問道:“秦王,您真的不再考慮一下?要不,我還是告訴你祭祀成神之法吧?”


    吳鎮很是心動,但轉念一想還是說道:“國家大事,在祀與戎,這尼肯定知道。但是這兩件事,都得國君住持,我已決心傳位公子追,自然想為他鋪平道路。”


    “哎不對啊,”荀圭叫起來,“你不是有三個兒子麽,我才發現你壓根不考慮他們的?”


    秦王吳鎮神色黯淡,緩緩說道:“大王子與二王子俱已戰死,三王子他,被巫術損壞心智,現在心智隻如孩童,如何治國?”


    荀圭愣了一下,起身長揖:“學生失言了,國主節哀。”


    吳鎮不再說話,眼眶裏有水光閃爍。


    楊閔輕歎,說道:“秦國連年與異族大戰,又要鎮守通往西域的走廊,眼下並無高階武者可以出場,所以秦王隻能取消武比,不然秦國尚武之國,又何必文比?!”


    荀圭正想著,大儒遺寶不是可以開智麽?不過金靈轉世去的時候帶走了,為了自己兒子弄死一個大儒,估計秦王不是不想而是做不到,哎呀這事兒搞的;不知道金靈轉世之後,那本書會不會變成隨身老爺爺······


    “荀小友,荀圭?!”楊閔看荀圭走神,開口叫他。


    “啊我聽著呢。”荀圭迴過神,“不知這文比比些什麽內容?”


    吳鎮收斂心情,詫異地問道:“你一個儒門子弟,不知道文比比什麽?”


    荀圭雙手一攤:“你們看我這什麽都不懂的樣子,哪裏像個正兒八經的儒門讀書人了?”


    吳鎮點點頭,很是認可荀圭的自我認知,說道:“無非就是琴棋書畫,詩詞歌賦而已。琴棋書畫隻做調節氣氛之用,有我宮中幾位樂師畫匠,就足以應對;詩詞歌賦,對你來說不是問題吧?”


    荀圭瞬間直起腰,麵色輕鬆地說:“那是當然,我雖然修為不高,但是文才還是有的。”其實荀圭心裏想的是:“我不會寫我還不會抄麽?上下五千年那麽多名篇,我隨口來幾首不就夠了?我就不信了,穿越過來裝逼,又不是寫論文,難道還要查重?誰來查,老天爺嗎?”


    吳鎮看荀圭這副樣子,放心了不少。他們早從自家孩子那裏,知道了荀圭隨口就作了一首很棒的詠梅詩,又親眼見過他突破的異象,對荀圭是有信心的。再說了,能被霧石道人稱唿為道友的人,想必問題不大。


    吳鎮又說道:“荀小友,大典文比之時,還請盡全力,事後自有重謝。”


    荀圭雙眼放光,重謝?荀圭登時站起,端起酒壺給兩位國君倒酒,笑嘻嘻地說道:“那可太好了,哎呀,謝禮其實也不用太重···”


    氣氛終於融洽起來。吃完飯,荀圭就安排在王宮裏住下了。不過他倒是沒機會參觀秦國王宮,因為吳鎮安派了人把他堵在客房那個小院子裏。荀圭很能理解,畢竟是後宮,自己想去參觀也不現實,於是,在一眾樂師每日奏樂,畫師負責記錄的聲色犬馬中,荀圭很是快樂的度過了這幾天,大黃也被他接來,一人一馬,整天就是吃飽喝足,然後在宮中樂團的人工背景音樂裏撒歡。


    ······


    終於,傳位大典這天到了,前麵下了幾天雪的鹹陽城,這兩天晴朗溫暖,是好天氣。荀圭安撫了大黃,囑咐它就在院子裏玩耍,不要亂跑。然後帶上有改變樣貌作用的麵具,在宮女的幫助下,穿戴好了厚重繁複的禮服,到了王宮祈天殿大門前,站在那裏。


    祈天殿是王宮正中,坐北朝南最大的宮殿。殿前台階分為三段,中間有兩片平台分隔台階,最後一階平台,就是祈天殿大門。


    吉時已到,在前來觀禮各國使節,以及死皮賴臉代表佛門前來的無塵、和秦國文武眾臣的注視下,在兩側全副武裝的精銳甲士的目光裏,在禮樂聲中,聽到了秦王詔的公子追,獨身走向那九十五級台階。


    “吳公子追,淳宜賢達,統繼宗祧,嫡長血裔······”禮官一邊大聲誦讀,吳追一邊走,這一段念完,他正好走到第一個平台上,他的步伐,和禮官、禮樂同時開始,同時結束。


    吳追跪坐,有禮官為他換禮服,正衣冠,取下代表公子身份的配劍玉佩,換上更高級別的代表王子身份的佩劍、玉佩,還有一個大玉圭。吳追手持玉圭,向殿前秦王吳鎮行三拜之禮。


    吳鎮強忍淚水,走進殿中。


    禮官接著唱到:“有我大秦,鎮守河山,血不流幹,死不休戰!吳王子追,剛毅果決,文成武德,驅逐外侮,安我國邦···”王子追緩步走到第二級平台,把玉圭插在腰間,拔出長劍,有甲士為吳追摘下玉佩,換上黑衣,披上甲胄。吳追橫劍在胸,向祈天殿單膝下跪。


    殿前廣場上,三千甲士手擊胸甲,舉戈齊唿:“風!風!風!”


    禮樂再度響起,吳追起身,收劍入鞘。每一步走出,身上甲胄嘩啦作響,甲胄的聲響,完美契合禮樂的節拍。禮官不再唱念,等吳追走到最上麵,祈天殿門口,才聽禮官高唿:“宣,王子追上殿!”


    與平常上殿不同,吳追不解甲胄,不下配劍,徑直走進了大殿。吳追雙目通紅,看著站在王座前的吳鎮,哽咽著喊道:“祖父···”


    吳鎮還沒說話,身後的禮官大喊:“外侮未滅,何以家為?吳,王子追,你忘了大秦曆代先君的大任了嗎?!”


    吳追虎軀一震,壓住淚水怒吼道:“沒忘!”


    左手按劍,右手握住大玉圭,吳追再次單膝跪下,向吳鎮迴話:“王子追,奉秦王令上殿!”


    吳鎮雙眼通紅,一言不發,大步走到吳追身前,說了一句:“起!”


    吳追起身,由吳鎮拉著他走迴殿外。麵向滿朝文武,當著三千精銳,當著各國使臣,吳鎮取下了九琉冠冕,給吳追戴上。又從禮官手裏接過一件血跡斑斑的披風,為吳追披上、係好。然後,吳鎮拿過吳追手裏的大玉圭。


    吳鎮看著眼前的吳追,欣慰地點點頭,雙手持大玉圭向吳追拱手:“拜見大王。”


    高台之下,吳逸站在文臣最前麵,武將那邊,是吳遙站在最前麵,見祖父躬身,姐弟二人一齊跪拜,領著群臣行三拜九叩大禮:“拜見大王,大王萬年,大秦萬年!”


    諸國使臣也一齊行禮:“拜見秦國新君!”


    廣場上的甲士舉戈高唿:“大風!大風!大風!”


    假扮禮官的荀圭,看著這一切,心裏終於明白,為什麽會有那句“大丈夫當如是”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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