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聞言一愣,尷尬間又搓手,想要把手上沾染的西瓜汁全數擦幹似的,哈哈幹笑了兩聲。


    “王大嬸,你莫跟我開玩笑了。”


    她語氣微變,莫名變得很冷。


    “一點都不好笑。”


    王大嬸看著麵前纖細瘦弱的孩子,突然覺得有些心疼,眼底也沾著濕潤,嘴唇蠕動。


    “哎...我可憐的初九,你也不過才二七稚齡,如何承受。”


    “要不,大嬸陪你去吧。”


    “老鍾頭這個人,待鄰裏親和,說起來,咱們哪個人不認識他,誰不能認屍呢!”


    說著。


    王大嬸就走上前來。


    牽初九。


    沒有嫌棄初九黏糊的手,眼裏盡是無奈心疼。


    初九沒有拒絕,王大嬸又不是她兒子,謊話成篇,大嬸雖然八卦了點,但從來不說謊。


    嗯。


    她也不愛開玩笑。


    初九反應不過來,神情木訥,早已沒有了往日的機巧靈動,她腳步發澀,好像渾身力氣被抽走了。


    等她迴過神的時候。


    麵前已是白布遮掩的屍體和公廨內站著的一幹人等。


    她沒有去掀。


    亦沒有行禮。


    而是抬起頭,直直盯著一旁麵色不好的左縣令,聲音顫抖。


    “我爹明明兩個時辰前,還在公廨驗屍....”


    “如今你們居然說他死了!”


    “什麽樣的兇手能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在廣華縣行兇殺人?”


    “我不認,我也不可能認,我要迴去等我阿爹迴來....”


    初九看也沒看旁邊其餘人,白布之下是誰,她一點都不好奇。


    她的話對縣令無疑是極為不尊重的,放在往日,早被身邊的捕頭們拿下。


    但他們都與鍾淰相識多年,也認識鍾家這個粉雕玉琢皮實機靈的小娃,如今出了事,一時間倒沒人責怪這小娃娃的情急質問。


    初九轉頭想走。


    一旁的王大嬸卻忍不住哭出了聲。


    “我可憐的初九....荷娘也離開了,老鍾頭也走了,你這孩子可....”


    “哎...這,這什麽事啊...”


    左縣令皺眉。


    他身邊站著的,是廣華縣的司法參軍,姚長生。


    他冷著臉,一把掀開白布。


    “你是鍾仵作的孩子,自當由你來認,這是規矩。”


    猝不及防。


    初九撞上一張無比熟悉的臉,那臉,先前還滿臉嚴肅罵她,要斷她吃食零花,如今,卻安靜得,仿佛睡著了。


    初九呆呆看了幾眼,繼而扭頭,冷著臉。


    “這不是我爹。”


    司法參軍姚長生嗬斥道。


    “胡說,這容貌身長與體型,分明就是鍾淰!你為何要說不是!”


    初九瞥了他一眼,目光冰冷不含一絲溫度,一時間,站著的一幹人等,竟是看著這衣衫樸素甚至稍顯淩亂的小娃,通身散發讓人驚懼的氣質。


    “我爹還是你爹?我認還是你認?”


    “你說是就是,喊我來幹什麽,幫你認爹?”


    老頭子不會輕易離開她的。


    初九隻覺得眼眶發酸舌頭發麻。


    老頭子很難得會說安撫自己的話,但唯獨那一句。


    “九兒,你阿娘離開了,即便隻有我一人,也依然會陪你長大,看你...”


    初九以為是嫁娶成家。


    結果老頭子來了一句。


    “看你,承我衣缽,不至於被餓死。”


    初九氣得愣是好幾天沒去老頭子麵前蹦躂。


    但他依然早出晚歸,兢兢業業,夜裏挑著燈,也在完善著他的仵作記錄....


    這樣的人。


    很厲害的,很執著的。


    怎麽會比她一個沒心沒肺的人,走得早呢。


    姚長生氣得幾乎是想馬上出手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但身邊還站著縣令,他隻得克製著怒火,喊道。


    “縣令大人,這鍾仵作家的小孩實在是不知尊卑,讓屬下教訓他一番,他才知道自己該幹什麽!”


    左縣令臉色同樣難看,他眉頭緊鎖,難得罵出聲來。


    “閉嘴!鍾仵作幫了公廨多少,如今身死,家人悲傷難以接受是能理解的。”


    “你身為司法參軍,竟然連受害者家屬的心情也不能考量到。”


    “如果你不能勝任這個職位,我想我廣華縣,公堂內,有的是人。”


    姚長生趕緊噤了聲。


    他心情本就不好,剛才出了一起溢死案,不到兩個時辰,驗屍的仵作居然死了,死因不明。


    被發現的時候,人就已經沒氣了。


    更讓他後怕的,是鍾淰死處,離公廨不遠。


    往大了說,幾乎可以算,就在公廨範圍內,發生的事...後果上報...他都不敢想。


    他怕就怕,依曲縣尉的性子,最後這責任,還是落在他一人肩上...


    左縣令走到初九身邊,歎了一口氣。


    對比之下,聲音輕柔很多。


    “你是叫初九對吧。”


    “陌生人死尚可令人唏噓不已,更何況身邊人猝然離開。”


    “本縣令與鍾仵作同樣相識多年,心中悲傷。”


    “你年齡不大,我不計較你傷心至極脫口而出的話語,免你犯上之罪。”


    “但初九,鍾仵作如今死亡,當務之急,還是確認其身份,他一生輔助破案,立下不少功勞。”


    “這走....也該體麵離開....如今刻意忽視吵鬧,不願接受,也隻會讓鍾仵作九泉之下,難以放心啊...”


    左縣令意有所指,對於初九,是恩威並施,耐心中夾雜著極淡的威脅。


    啪嗒。


    即便是嘴唇緊抿。


    眼淚還是直接湧出眼眶,砸到地麵。


    兩顆。


    四顆。


    一顆接一顆。


    時間也在緩緩流逝....


    那雙靈動清澈的眼最終還是抬起,眼裏浸染著無法言說的悲傷。


    初九跪得筆直,雙手向前伸展,手掌向下,額頭砰地一聲觸底,停留許久,方才莊重抬起,額頭髒汙隱隱見血。


    “縣令大人,我父受蒼生恩惠,常教初九要懂反哺。”


    “今我慈父莫名離去,死因不明,初九如何能輕易接受。”


    “若初九此時認下阿爹,領走遺體下葬,百年之後,九泉之下,阿爹定不願認我。”


    “初九在此,鬥膽拜請縣令大人,讓初九為我父驗屍,還我父死亡真相!”


    “初九給您磕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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