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視她如禍水,極不情願接受這樁婚事的衛國質子,她這個人人眼中的敖國明珠,到了他麵前,怕是比糖葫蘆還不值。


    為了顧全大局,為了日後不受製於人,眼下她隻能選擇忍讓,與湛常軍心平氣和的共處。


    佟若綾在心底無聲歎了口氣,隨即輕手輕腳的上了榻,平躺下來。


    湛常軍像是極不願看見她似的,在她躺下的同時,便翻了個身,背身而對。


    佟若綾隻得安慰自己,至少湛常軍不是個見色起意的人,她能保全自己的清白……


    隻是,在這樣的亂世之中,保有清白恐怕不是什麽好事。


    胡亂揣度著往後的日子,佟若綾的意識如被吹散的棉絮,逐漸沉沉睡去。


    湛常軍翻了個身,端詳起已入睡的佟若綾,心下一片混沌。


    他未曾預料過,瑞懿郡主竟是這般沉著聰慧的女子,除去那日在大堂上,他說了太多渾話,徹底惹怒了她,她幾乎不曾隨他的挑釁起舞。


    不錯,他屢屢以各種荒唐輕浮的言行挑釁她,為的就是逼她在盛怒之下自行吐實。


    他始終信不過她的說詞,能夠嫁給衛王,哪怕是以媵妾之身下嫁,亦強過嫁給他這個質子,她這樣的說詞,實在太可疑。


    如若她是受衛王煽動,前來褚國作內奸,且又以他的妻子作為掩護,那麽他必定會遭受牽連,甚至可能遭兄長出賣,徹底犧牲。


    打他清楚自己在褚國的處境後,他便明白,衛國他是迴不去了,褚國更不是他能善終之地,他必須離開褚國,但必須走得毫無後顧之憂。


    如今他還沒能走成,眼下卻又多了個妻子,還是來自敖國的郡主,這於他而言,簡直是天降橫禍。


    最教他頭疼的是,佟若綾曾是兄長戀慕的女子,根據衛國的探子迴報,兄長與佟若綾分明是兩情相悅,何以事到臨頭,佟若綾卻又拒嫁兄長,轉而下嫁於他,光是這樣古怪的事,便甚難讓他相信佟若綾的話。


    端詳著宛若白瓷一般巧奪天工的細致五官,湛常軍心思微亂,不由得忖道:如她這樣的女子,真會是兄長派來的奸細嗎?


    反覆琢磨著這幾日來,他與佟若綾頻繁交手的總總,他竟有些佩服起她的堅強。


    原以為,如她這般高貴出身的女子,會是嬌弱依附,卻不想,她的性子竟如斯強悍,莫怪乎諸侯國間會流傳著瑞懿郡主兇悍刁蠻的傳言。


    倘若真如她所言,她之所以選擇嫁與他為妻,為的是守全自己,那麽他又該拿她如何是好?


    她絕非他心中的良配,更甚者,他視貌美女子如禍水,萬萬碰不得。


    他要不起亦不願娶她這般高貴貌美的郡主,偏偏事已至此……


    湛常軍心中頓起煩亂,遂閉起雙目,逼自己快些入睡。


    夢裏,他竟又迴到戲棚下,與佟若綾比肩同坐,一起欣賞著皮影戲,笑語盈盈,身影交疊,甚是歡快。


    按照尋常禮俗,女子出嫁翌日當該迴門拜見父母,然而佟若綾人在褚國,雙親亦已辭世,自然無從迴門。


    天光大亮,佟若綾轉醒後,便下榻洗漱妝扮,在金鈴與銀鈴的伺候下,換上一襲緋紅深衣。


    梳發間,她聽見金鈴與銀鈴抱怨道:「天剛亮,便瞧見公子軍換好騎服,去了長佑宮找公子淵,聽徐公公說,兩人已約好上山打獵……」


    佟若綾掩下水眸,剛點上胭脂的紅唇一揚,笑了。


    見著她這彎笑,金鈴不由得納悶的問道:「郡主怎能笑得出來?新婚燕爾,公子軍一早便拋下郡主,自個兒玩耍去,這算什麽嘛!」


    佟若綾不以為然的道:「公子軍自有他的活法,我哪裏拘得住他。」


    銀鈴取來裝滿各式發簪花鈿的烏木匣子,遞上前供佟若綾挑揀。


    佟若綾睞上一眼,探出雪白柔萎,正欲碰上一支金簪時,耳畔冷不防地響起湛常軍昨夜說過的那些話。


    遲疑半晌,那隻柔荑避開了光彩奪目的金簪,改取了一支素雅的珠簪。


    見狀,銀鈴不禁詫異的道:「郡主怎麽挑了個如此樸素的簪子?」


    佟若綾沒答話,將簪子交給金鈴,讓金鈴為她插入高高縝起的如意髻裏。


    簪上之後,金鈴又欲為她插上幾個花鈿,卻被佟若綾揚嗓阻止。


    「往後簪發盡量素淨些,這兒不比敖國,咱們得低調一些。」


    聞此言,金鈴與銀鈴恍然大悟,便將烏木妝奩收起。


    隨後,佟若綾又命二人備妥自敖國捎來的禮品,往叔父所在的樓閣而去。


    來到敖國質子所居的懷瑾閣裏,裏頭一片安靜,前院裏隻有兩名老太監灑掃,廳堂裏也不見宮人伺候,佟宇正自個兒沏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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