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另一邊,傅宅傅懷繹的書房嚴博正一板一眼地匯報昨日郊區小院中的廝殺。


    “少督軍,我們放過了他們一個人,果真跟蹤他到了二爺的一處私宅。”嚴博道。


    他看傅懷繹臉色未變絲毫不見吃驚,想來早有預料。


    “要不要和督軍匯報?”


    傅懷繹放下手中的書卷道:“無需驚動父親。”


    嚴博見他不打算告訴督軍,自己又沒有要動傅臨淵的意思,不禁有些著急:“二爺幾次三番要殺您,您若再姑息,他隻會變本加厲,恐怕……”


    傅懷繹淡淡掃了嚴博一眼,他便隻能將剩下的話吞了下去。


    傅懷繹歎了口氣道:“去查查竇謂的小妾董纖纖。”


    待他心有不甘地領命而去後,傅懷繹才打開另一份資料。


    是澄雪的背景和到奉天後的行跡。


    資料顯示,一個普通的商家少女,母親早亡後父親獨自帶大她與妹妹,機緣巧合買下搖搖欲墜的四錦記,短短幾年就將四錦記在大江南北開了許多分鋪。


    資料並不厚,但對於一個普通商人的生平也已足夠詳盡,卻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還差些什麽。


    再看她離開南京來奉天的路上,與當紅影星桑寄相交,借此逐漸打入奉天的權貴和商界,所作所為完全符合一個野心勃勃擴大版圖的商人,但他總覺得不僅如此。


    隻是趙慎剛說的對,嚴博做事太一板一眼,他隻能查到這種光明正大的事,暗處還是要趙慎剛出麵。


    趙嶺為人正直清高,但兒子趙慎剛卻全然不像他。趙慎剛為人桀驁狂放,三教九流都有的朋友,有些事情他來調查最為合適,隻是難免要被這混小子調侃。


    想到那個狡猾可惡的小女子,到底還是讓管家叫了趙慎剛來查這件事,這就是後話了。


    ######


    笑意從傅臨淵處離去後,便迴了鵲橋樓,想到金粉將軍的魅惑和他此前的許諾,便覺要加快手中的計劃。


    過了兩天挑了個陽光好的日子又約了素錦齋的何少爺共遊郊外杏子嶺。


    笑意盛裝打扮帶了一個小丫頭,半玩半鬧地與何少爺十分盡興。


    待日落西山,晚霞籠罩路上行人稀少時,三人才從杏子嶺爬下來。


    笑意嫵媚地揮動著手中的香帕,正要與依依不舍的何少爺道別。


    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一群黑衣蒙麵歹人,將三人製住,封了嘴蒙上眼,套了麻袋,扔到車上,不知要載去哪裏。


    笑意不知來人意圖,唯恐被殺人滅口,心中恐慌不安之極。旁邊的何少爺和二妞都在劇烈掙紮,試圖逃脫,但也是徒勞。


    他們被蒙著頭不辨方向,隻覺得自己的五髒六腑都快被顛簸出來了,許久才聽到有人開口:“到了,把他們弄下來。”


    三人便被推搡著進了一間屋子,被取了頭上的麻袋但還是蒙正眼。


    “大哥,咱們綁了三個人,看著他們穿的衣服好像是有錢人唉。尤其這女的,首飾真漂亮。”


    竟然是一個江浙鄉下口音的女人?笑意被蒙著眼睛耳朵卻更為靈敏。


    她在鵲橋樓做頭牌多年,迎來送往眾多,她自是聽出這開口的綁匪似乎是20歲左右的女子,內心大吃一驚。


    “三妹,你看他們衣服料子那麽好,尤其是那個帶首飾的妞,長得漂亮又穿得和仙女是的,八成是富家小姐,旁邊那個是沒長開的肯定是她的丫頭。那個男的衣服雖然好,但不算太貴,估計也就是土財主家的傻兒子。”


    第二個開口的人聽口音倒像是40、50歲的福建鄉下男人。


    “大哥、三妹,咱們綁了三個人,好像最值錢的就是那個漂亮的小姐,聽別人說肉票不用活很多,一個就行!”


    第三個開口的男人聲音毫無起伏,笑意倒是聽不出哪裏的口音,似乎年齡在30左右。


    笑意正在猜測,這群綁匪到底是哪裏來的,謀財還是害命,便聽到了一聲悶哼!


    似是有人被打了?難道是何少爺那笨蛋被打了?!


    “二弟,你咋這麽笨?!你這麽說就讓他們知道,咱們是第一次做綁匪了。他們城裏人狡猾滴很,知道咱們底細了肯定會找到咱江南的老窩。咱就算拿了贖金也沒命花啊?!”


    是40、50歲的福建鄉下男人。


    原來是綁匪老大打了綁匪老二,笑意心中暗笑,這群孔武有力的笨蛋,簡直是大哥不要笑二哥,一樣的蠢。


    笑意聽聞他們想要錢,估計一時半會也不會傷害自己,便略放下心來。


    “那,大哥咱接下來該怎麽辦?”是江浙口音的三妹,笑意每次聽到她的聲音內心都有一種異樣的感覺,這女子雖然帶著鄉下口音,聲音卻異常悅耳像一條潺潺的溪水隱隱帶著透亮。


    在這樣危險的時候,笑意竟然忍不住猜測這女綁匪是不是有一張很漂亮的臉。


    “當然是問清楚他們的來曆,然後讓她們寫信向家裏人要錢,要一大筆錢,咱們兄妹下半輩子都不愁吃喝!”福建口音的大哥。


    “還是大哥聰明……”江浙三妹。


    “大哥,要是她們不肯說實話呢?”聲音平平毫無起伏的二弟。


    “唉?有可能,都說人吃飽了就開始胡思亂想、亂抖機靈,我看咱要聽他們說實話就得先餓他們一天,不給飯吃,不給水喝。”大哥道。


    “還是大哥聰明!”三妹。


    “三妹說得對。”二弟。


    “行,咱兄弟先吃著喝著,讓他們在這待著吧!”老大得意一笑道。


    笑意聞言大急,她做鵲橋樓頭牌以來,過著比大家小姐還精致的生活,身嬌肉貴,何時挨過餓?


    本想等他們摘下麻袋,以錢財或美色誘惑,定能讓他們放了自己。


    哪知這群蠢貨連開口的機會都給不她,就要讓她忍饑挨餓。


    奉天的秋夜可是十分的冷,夜晚沒有棉被不知怎樣難過。


    笑意感覺自己滿身計謀遇上這些蠢貨綁匪都無處施展。


    身旁何少爺和二妞一聽要挨餓也是著急,但奈何被綁著四肢,堵了口舌,也無計可施。


    今夜格外漫長,屋外的昆蟲正在趁著最後的生機拚命地鳴叫,清冷中充滿了淒惶。


    卻說那綁匪們將笑意他們關起來後留了他人看守,三人便出門上了車,讓司機開往奉天市裏。


    “小姐,您要幫何老板的兒子戒毒債隻管找醫生便可,何必要大家一起扮綁匪?”雖然是抱怨但聲音仍然沒有多大起伏的綁匪二弟,奧,該稱他為褚非言,而身側開車的司機便是冬夏。


    “戒毒隱容易,讓一個在熱戀中的青年拋棄自己的心愛之人卻難。”後排坐著的女子,一口江浙口音還沒恢複過來,赫然就是澄雪。


    “小姐,您覺得何少爺會在生命受到威脅時拋棄笑意?”孔掌櫃的老家是福建,後來戰亂逃難到了奉天,綁匪老大便是他。


    澄雪得知何老板唯一的兒子何平安和笑意往來,並因此染上毒癮,欠了大筆外債,而何老板卻對此束手無策。


    她便與何老板打賭,一可以令何少爺斷了與笑意的往來,二可以幫何少爺戒掉毒癮,倘若做到,何老板便心甘情願的將素錦齋賣給自己。


    毒癮易戒,此前不過是作為父親的何老板對兒子下不了狠心罷了,她卻可以,難得是如何讓何少爺與笑意斷了往來。


    “或許是笑意拋棄何少爺也未可知。”澄雪望著車窗外迅速閃過的樹幹,神情莫測。


    說迴笑意三人,又渴又餓擠在一起,在不安恐懼中期盼著夜晚快點過去。


    而何少爺尤其難過,因他早被笑意所惑而染上了毒癮,每天都要吸一次兩次,可是這次被綁連飯都沒有,又哪來的大煙?!


    隻能渾身抽搐著忍受著五髒六腑螞蟻噬咬一般的痛癢,足足有一個鍾頭才冷汗留了一身,慢慢平複下來。


    三人不知未來命運的時間格外難熬,到第二天傍晚才又有人推門而入,別問笑意怎麽知道是傍晚,因為她聞到了四次飯香。


    想到他們三人饑寒交迫度日如年,而那群笨蛋綁匪卻在大快朵頤,笑意便生氣萬分。


    “大哥,他們餓了一天了,該老實了吧?”三妹。


    “二弟、三妹給他們取下蒙眼的布來,他們要是不老實就再餓上兩天。”大哥道。


    笑意感覺道有人在身後給她結布條,一會便緩慢地睜開眼睛,向眼前的三人看去。


    一個50歲左右微胖禿頂左臉帶著一個黑色大痣的男人,一個30歲左右身姿筆直臉上刻著恐怖刀疤的男人,和一個20左右臉色蠟黃的女子。


    笑意心中的異樣更強了,這女子聲音很美,外貌卻出乎她所意料的醜,滿臉麻子慘不忍睹,卻有一雙眼睛像極世上最剔透的湖水。


    “你們是什麽人,家住哪裏?家裏有多少財產?快說!”黑色大痣的男人指著他們佯裝兇狠道。


    但笑意硬是從他顫抖的手指頭裏看到了無可否認的害怕。


    “說,不老實交代就宰了你們!”麻子臉女人顫抖的腿都可以跳繩了。


    “咳”,反而是刀疤臉的男人不怒自威。


    “各位好漢,有話好說,我就是奉天人,家裏有一家店鋪、薄有田產,隻要好漢放了我們,多少錢我們都給。”


    笑意正在思索怎麽迴答,卻被笨蛋何少爺搶了先。


    “大哥一家鋪子算不算多啊?”麻子臉女人眨了眨眼困惑道。


    “傻子,一家店鋪算什麽,我就說他是土財主的傻兒子,能拿出多少錢來?”


    黑痣男人嗤笑,又衝笑意道,“你這小妞,家裏是幹什麽的?有多少鋪子?有多少田?”


    笑意轉了轉眼珠子,想承認自己就是千金小姐,但想到他們還得要贖金,說了謊早晚得露餡,便嬌聲道:“各位好漢,奴家是鵲橋樓的頭牌,深得房媽媽看中,若各位隻為求財,盡管開口,媽媽定然會滿足你們。”


    “大哥、三妹,你們聽過鵲橋樓嗎。”刀疤男語氣平平道。


    “沒啊?這妞不是騙我們的吧?”麻子臉女人搔搔頭。


    “你這個小丫頭,說,你家們小姐說的是真的嗎?”黑痣的男人指著旁邊臉色發白隻會發抖的小丫頭二妞問。


    “是,我們家小姐就是鵲橋樓的頭牌。”小丫頭顫抖地說。


    “大哥,怎麽才能知道他們是不是說謊呢?”麻子臉女人困惑。


    “這……聽說綁匪都要刑訊逼供。要不,咱們也試試?”黑色大痣的男人遲疑道。


    “大哥,逼供誰?”刀疤男明明一臉兇煞,但毫無斑斕起伏的語氣讓笑意以為他是一個不合格的場記在幫演員對台詞。


    “就這小丫頭,她最不值錢。”黑色大痣的男人隨手一指,嚇得二妞直往後縮,“二弟,滿清十大酷刑伺候。”


    然後笑意和何少爺就看到,刀疤男像拎小雞仔一樣把二妞拎了出去。


    再看黑痣的男人不安地扯了扯上衣,笑意以為他們隻是說說而已。


    但不久院裏便傳來了慘叫聲,一聲高過一聲,驚悚迫人地拉扯著笑意劇烈跳動的心髒。


    何少爺同樣害怕地微微顫抖,但卻忍者恐懼將笑意藏在身後道:“高位好漢,我們說的都是實話,萬萬不敢騙你們。”


    笑意聽著二妞欺淩無比的慘叫,想象著她此刻受的酷刑,什麽心眼都煙消雲散了,唯恐自己成為在他們手下受刑的人。


    但不一會慘叫就停止了,笑意以為是問出結果來,知道他們沒有騙人了。


    哪知刀疤男進來後麵無表情道:“肉票太弱,挨不住兩下就死了。”


    笑意想從刀疤臉平靜的麵容下看出玩笑的意思來,但發現他雙眸冰冷,全身筆直毫無一絲感情,就像一個最合格的劊子手。


    這時無邊的恐懼才像蟲子一樣爬上笑意的身體,從腳底密密麻麻爬到腿、腰、頸部。


    何少爺擋在笑意身前:“各位好漢,有事、衝著我來,不要、不要為難女人。”


    隻可惜如果他沒有瑟瑟發抖或許更具有說服力。


    笑意此刻才驚覺,這群人雖然真的很愚蠢卻因無知而更加膽大妄為。


    “遭了,大哥,”麻子臉女人突然臉色慘白地尖叫,“他們看到了我們的臉,迴頭一定會帶人去抓我們!”


    而比她的臉更慘白的是笑意的臉,一個看到綁匪麵孔的肉票,就算是家人把錢送來了,也隻有死路一條!


    天哪?!她以為最慘不過是破財和受折磨,現在她卻要被殺死!


    “你怎麽不早說?!”黑痣的男人一拍大腿,驚慌藏也藏不住。


    “把他們都殺了。”刀疤男聲音仍然淡漠無比,說的好像不過是碾死兩隻螞蟻的性命!


    “別,別殺我們,殺了我們你們怎麽要錢?你們不要錢了嗎?鵲橋樓的媽媽可是非常大方。”


    笑意極力控製著打架的牙齒,從縫隙裏擠出了哀求。


    如果她曾為了他們的愚蠢而嘲笑他們,那麽此刻已經深深後悔了!


    比心狠手辣的綁匪更可怕的竟是遇到了愚蠢無知草菅人命的綁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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