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鳳染嫌隋禦的嗓音過大,站在街市上不管不顧地哄勸自己太過丟人,便拉起他急忙迴到客棧裏。


    運來客棧隻知道來了貴客,連知州大人對他們都得畢恭畢敬。卻不清楚亦不敢打聽隋禦等人到底是何身份,尤其經由這一早上的鬧騰,流傳的版本已多到不計其數。


    鳳染甫一邁進門檻兒,就察覺出眾人瞧自己的眼神很不對勁。她怒形於色,進到屋中,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隋禦劈頭蓋臉痛斥一頓。


    隋禦欠身陪著小心,在鳳染罵累的空檔,雙手奉給她一盞茶水潤喉。


    鳳染接過茶盞呷了口,道:“你就這麽不信任我?我還能背著你去和別的男子偷期?瞧瞧客棧裏那些夥計們的眼神,你定是在我走後發脾氣了對不對?”


    隋禦默不作聲,隻隱忍地滑動兩下喉頭。


    “現在是什麽時辰?你不是應該陪康鎮出現在州府衙門裏麽?怎麽,公私不分,直接使性子不去了?隋禦,你長能耐了呀?合著你來盛州就是為看住我?”


    “五更天你便離開,走了還不告訴我去幹什麽,我真放心不下。”隋禦委屈巴巴地辯白一句,但見鳳染拿眼睛乜斜自己,辯白聲便像心虛了似的越來越小。


    “郭林,你來說,我到底幹什麽去了!”鳳染將郭林喚到跟前,赤道,“跟你家侯爺一五一十地說,少一個字兒都不好使!”


    郭林瞅了瞅鳳染,再瞄了瞄隋禦,心裏隻有一個感受,那就是以後他寧死都不願再跟二位主子共同出行。他輕咳幾聲,不敢帶半點主觀說辭,隻麵無表情地複述整件事情的經過。


    “如何?這事我要是提前讓你知道,你不得比現在更炸毛?”


    鳳染以為這迴說的夠清楚,自己還先發製人跟隋禦鬧了一通,定能將他妥妥鎮住。誰料隋禦隻沉默須臾,霍地出手擒住鳳染的臂腕,忿忿道:“娘子真以為這是什麽良策?我不在乎暴露真實身份,更不在乎聶淮去哪處告發咱們,我在乎的是你這種行為!”


    “怎,怎麽了?”鳳染不知所措,隋禦把她繞的有些迷糊。


    “你這樣與聶淮談判,很容易把他逼急眼了。他暫不清楚你是建晟侯夫人。隨便動動手底下的力量,你的安危作何保障?”隋禦唿了口氣,自責道,“我隻以為你會登門拜訪,不曾想你劍走偏鋒。聶淮說的很是,我竟把你一介婦人推在前麵。”


    “我這不是安然迴來了嘛?沒事~這件事我先出麵,比你露頭直接兜底,勝算要大出許多。”鳳染反過來撫撫他的背脊,寬慰道。


    隋禦望向鳳染,剩餘的一些話終是咽了迴去。郭林講的很細致,他從字裏行間已辨析出聶淮對鳳染有所好感。隻是鳳染她自己不自知罷了。


    他越來越焦慮,以前在小小的錦縣城裏,還不覺得怎樣。他忽然感喟範星舒真是君子,他從來沒把範星舒放在眼裏,至多吃吃醋,了然鳳染和他不會怎麽樣。一趟阜郡走下來,多個少年郎鬆津;一趟盛州走下來,多個巨富聶淮。


    要不迴去真弄條鐵鏈子吧?隋禦眉心緊鎖地想,不然防不勝防啊!


    “耿秋容今日上午有公事要處理,康鎮帶人去衙門外走走。”


    “原是這樣,我錯怪侯爺了。”


    見屋中氣氛終於緩和下來,寧梧早悄咪咪地往外退,偏郭林還鐵桶一般杵在房舍中央。氣得寧梧一把薅住他的後衣襟兒,硬生生拖了出去。


    耿秋容是準備打拉鋸戰,往死裏磨康鎮和隋禦。要是一封奏疏就能改變朝廷的決定,他早就那麽做了,何故拖延到康鎮打上門來。他太明白朝廷的套路,既不讓牛吃草又讓牛下乳。自打元靖年間就是這樣,到了劍璽帝上位情況更甚。


    康鎮很發愁,他本想按隋禦的意思硬到底,可在盛州轉悠這兩日,看到的境況異常糟糕。這泱泱北黎王朝,從何時起變得這麽貧瘠?他恨自己這些年蝸居錦縣,對外界知之甚少。他也迷茫這些年到底在守衛什麽樣的信仰。


    “耿秋容至多給到五成,餘下的要等秋收之後才能補齊。”


    “即便全額給康鎮都維持不了太久,何況又打了對折。”


    “這兩日我們繼續跟耿秋容磨工夫,多加一成是一成。”隋禦枯笑,想前兩日他們剛來時是那樣信誓旦旦。


    鳳染忽然想到什麽,坐到隋禦身旁,說:“對了,從許延那裏迴來就沒聽你提起過,是許延不清楚雒都動向?啥消息都沒套出來麽?”


    “是啊,許延近期沒跟許公公聯絡過,害得我白跑一趟。”隋禦加以掩飾道。


    盛州城,聶府。


    聶淮坐在他那寬敞奢華的書房裏,爐中燃著名貴香薰,手裏把玩著一塊價值連城的玉如意。


    “運來客棧掌櫃的說,那一行人真實身份不得而知,就知道是知州大人的座上客。他們表現的沒啥異常,也不大講究排場。再結合那女子自述,道她來自錦縣……”隨從躬身迴稟道。


    “說下去。”


    “不知爺聽過錦縣有位建晟侯麽?”


    “建晟侯?”聶淮思忖半晌,方想了起來,“是那位昔日的北黎戰神?他在漠州摔殘雙腿,後被朝廷派封到錦縣上養老?”


    隨從點頭道:“正是那位。按說這人也是奇了,當年多少名醫都判定他今生再無法正常行走。這才過去幾年的工夫,竟又恢複如常。聽聞他的夫人就姓鳳,還是當今太後的外甥女呢。”


    聶淮握緊手中的玉如意,將他和鳳染的對話前前後後琢磨多遍,道:“她若真是侯爺夫人,那那位侯爺確實不宜輕易露麵。”


    主仆二人正說著,又一隨從匆匆趕迴來,將他打探到的消息告知給主子。


    聶淮聽聞後,霎時站立起身,不可思議地道:“她真有那麽大的膽子,敢在沿海地段開設鹽場?”


    “都是傳言,現下也說不準。不過這位侯爺夫人的確在錦縣鬧出不小動靜,如今侯府在錦縣上的地位日趨提高。知縣和邊軍統領都與他們關係密切。”


    聶家當年打過那片海的主意,隻是那裏地處邊境,常有兩國摩擦發生,再則要跟兩國軍隊打交道,還得跟當地知縣搞好關係,費時費力還擔驚受怕。再後來王家跟聶家搭上橋,那時聶家已靠南方鹽場發跡起來,這事也就不了了之。


    聶淮不清楚鳳染是通過什麽渠道,還是她通過哪些現象,推斷出聶家的現狀。當鳳染毫不留情地揭穿他時,他真恨不得上去捂住她的嘴。


    要說聶家在沒分家之前,不管鳳染提出多麽誘人的條件,他亦無動於衷。但父親過世後,被那些庶出兄弟把家業瓜分的亂糟糟,即便沒有動其根本,終究不再如日中天。


    內因還在聶淮的承受範圍之內,外因卻讓他鬱悶至極。正如鳳染所說,前幾年南方連續遭受洪災,導致鹽價提升,運送成本劇增。鹽官把聶家當成搖錢樹,越養越貪婪,就更別說盛州那些地方官,一鬧虧空就來找他哭窮,讓他布施。


    鳳染說的什麽都對,提的條件也很好,要是能和鳳染聯袂合作,他將大大節省開支,提高收益。隻是這建晟侯府碰得麽?天底下有這樣的好事?這背後不會還藏著什麽天大秘密吧?


    趁著夜幕降臨,聶淮決定親自拜見一下建晟侯夫婦。他低調前往運來客棧,在門首蹲守多時才讓隨從上前支會。


    鳳染感歎,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探明她的身份,巨富的能力就是不一般啊!


    郭林將人領進房中,隋禦和鳳染一起出麵見人。站在隋禦身旁,鳳染溫婉幾分,她盈盈一笑,道:“聶員外真是雷厲風行之人。”


    聶淮心下一窒,眼前的隋禦跟他想象的截然不同。他身上那種與生俱來的壓迫感,讓人自慚形穢。聶淮第一次有這種感覺,想他堂堂盛州巨富,居然會有這樣的時刻。


    隋禦眸色陰翦,讓聶淮敏感地意識到什麽,遂趕緊賠起不是:“草民聶淮見過建晟侯、侯爺夫人。今早在樓外樓多有冒犯,還望夫人見諒。”


    鳳染讓聶淮坐下言語,但他不敢,隻欠身站立著,半日都沒有開口言語。


    “聶員外來見我們沒有話說麽?”隋禦單手支頤,側眸覷向他。


    聶淮一時亂了頭緒,不過他也是見過世麵的人,稍作唿吸已鎮定下來。


    “聶員外來此是想求證我的身份?現在看的夠清晰麽?”鳳染瞟了眼隋禦,莞爾道。


    聶淮欠身恭敬說:“在下何德何能,居然得侯爺和夫人如此信任。”


    “聶員外嚴重了。”鳳染謙和地說,“我們不過是求份營生,總覥顏靠朝廷眷顧,還不如自食其力,也算對得起今上對侯府的聖眷。”


    聶淮佩服鳳染這張巧嘴,把話說的太漂亮了。他低眉笑了笑,直截了當道:“夫人,您的身份在下已了然,但我還是那句話,不親自去鹽場看一看,這筆買賣便不能敲定。”


    “我非常樂意讓聶員外去瞧瞧。我想你還有很多細枝末節想要了解,我會慢慢告訴給你。這是我們的誠意。”


    隋禦像是看穿了聶淮,他起身走到聶淮身邊,眸色神斂道:“讓你感興趣的是我的身份,讓你忌憚的同樣是我的身份。聶淮,很多事情都要賭一場才知道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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