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中一處高門大宅中,幾棵夏時枝繁葉茂的樹如今也凋零不堪,圍攏著一片小湖,從門檻到屋中的路徑,掃過落葉後,此時也分外的清晰。屋上朱甍碧瓦,觀之大氣不俗,屋內也是精雕細刻,擺設極其不凡。此時從屋內走出一人,此人峨冠博帶,又麵色微喜,此時屋內的家仆喊道:“老爺留步。”


    隨後侍從跑出來,對著此人躬身道:“老爺今日去見舊友,可不要忘了夫人的囑咐。咱們楚國公府上的還有些未準備好的東西,今日就是重陽節了,希望老爺會友之後按時迴來。”


    這楚國公薑皎年輕時交好尚未稱帝的臨淄王李隆基,又參在先天政變,遷殿中監,受封楚國公。縱觀其人也算是站對了隊伍,如今便恩寵正盛。


    薑皎便道:“這我知道,告訴夫人等我迴來便大宴重陽節。”


    薑皎出了門,也沒有乘轎,一個人踽踽獨行著,薑皎見得是如今的吏部尚書崔日用。此人出自博陵崔氏,此人也是如今聖上登基之前有襄助奪權的心腹之臣。


    走到與崔日用相約之地,薑皎抬眼看到一幢酒樓赫然矗立在眼前,他看著招牌便自語著就是這裏了。他走進去後,環視了一圈,卻沒有崔日用的身影。


    薑皎疑惑著向二樓上走去,邊走邊想著崔日用約自己見麵的意圖,一個吏部尚書不在朝中當值,卻與自己會麵於酒樓,說是談論要事,卻可能是有其他的私事。


    正當薑皎疑惑時,迎麵過來一個人,就在薑皎麵前拱手道:“楚國公這邊請。”


    薑皎道:“你可是崔尚書的人?”


    此人點頭道:“崔尚書就在前麵的暖閣裏,崔尚書讓我問楚國公,聽貴府中下人說這些天楚國公安居府中,賞花對月,也是快活平生啊。”


    薑皎不知此話何意,不過在閣中看到崔日用,崔日用幾句客套之詞後,兩人便對坐著,此時崔日用率先說道:“聽說老兄近月來不問朝政之事,是準備像孤雲野鶴一般,還是另有所想啊?”


    此時薑皎就更不知其意了,便道:“哪有孤雲野鶴的清閑,不過我不問朝政倒是不假。隔著幾日我去宮中叩問一次,也就是當做履行職責了。”


    “今日重陽節,本不該打擾你在家的歡事,不過有些話還是得說。”


    此時崔日用擺擺手,又將那個下人屏退,把頭向前一探,對著薑皎說道:“明日我想與你一同上疏,控告霍國公王毛仲的罪狀。”


    薑皎不解道:“這王毛仲不是當日助陛下即位的功臣嗎?怎麽如今也侍寵而驕,做些不當之事。”


    “何止不當,此人已經引起公憤,不光是大索錢財,而私自援引官吏,充當心腹。”


    “沒有那樣吧?這王毛仲如此行為若入陛下耳中,那豈不是重罪。”


    崔日用急切道:“我怎麽會騙你,王毛仲已在我這裏使了不少的暗棋,將許多的親信都安置在京中。”


    薑皎驚道:“這麽說是他逼你的?”


    崔日用解釋道:“王毛仲此人在吏部本就有同黨,我這個吏部尚書因顧及太多,就開始先順從其意,不過王毛仲卻不能滿足,還一直向我施壓。”


    薑皎此時才懂了,不過這上奏彈劾的事,也不能簡單而論,王毛仲深受皇恩,陛下待其優渥,若是沒有充足的證據,也難以推倒。若被其反咬一口,到時候就不是三眼兩語就能解釋清楚的。


    薑皎對此事有些退卻,崔日用看了出來,有些急切,又道:“看來你是不敢與我一同言事了?”


    其實薑皎的意思是可以上奏,不過要密奏,而在密奏之前,先要把證據找好,這樣做才能有恃無恐。


    薑皎又道:“王毛仲此人我也頗為反感,但其結黨營私的證據,還得崔尚書去找啊,我估計也不是那麽好找的。”


    “這不怕,既然薑兄能與我一道將王毛仲此人的罪狀奏出來,我自當來日在府上拜謝。”


    崔日用是幾朝老臣了,也能如此痛斥奸臣,這點在薑皎的眼裏十分難得,大唐如今剛從撥亂反正中走出,就出現這樣的奸佞存在,實在是讓人唏噓。如果王毛仲真的有此奸行,那不僅自己和崔尚書會這樣痛斥,在陛下那裏也絕對不會放過。陛下自踐阼以來,大封功臣,同時也將曾經的亂唐的佞臣一網打盡,可見陛下決不允許奸臣當道。


    崔日用對著薑皎一番致謝後,又道:“那就這樣定了,我去搜羅王毛仲的罪狀,你準備與我一道彈劾王毛仲。”


    薑皎點點頭,接著與崔日用痛飲了幾杯,不過滿心疑惑的他還是忍不住地說:“敢問崔尚書怎樣來尋找王毛仲的罪證?這王毛仲豈會輕易將罪證露於表麵。”


    崔日用說道:“我已經秘密得知這王毛仲在京城近郊占據了不少的民田,用來修築私宅,隻要能將這些地方如何到王毛仲之手查清,就能解釋他的罪狀。而且這隻是其中的一個罪狀,據我查訪,還不止這一條。”


    薑皎聽得十分震驚,雖然對王毛仲不是太了解,不過聽崔日用這樣說,他才意識到王毛仲為這京城百姓帶來的禍患。


    稍後崔日用與薑皎走出酒樓,沿著街衢走著,崔日用說:“今日是重陽節,知道薑兄要迴府過節,就在此別過吧。”


    薑皎也道:“就此別過。”於是薑皎便向著迴府的路走去,這一路上他思緒萬千,所以他慢悠悠地迴到家中。走到府門前時,一個家仆便在門前候著,看到薑皎迴來,連忙迎進府中,邊走邊說道:“老爺,剛才平陽郡公薛訥來了,還帶著另外一個人,說是來見您的,不過見您不在,就留下一封信便走了。”


    薑皎疑惑道:“我與薛訥也不往來啊,為何今天突然至我府上。”


    薑皎將那一封信拆開看後,愈發地驚奇了,這薛訥與崔日用說得竟然是同樣的事,不過薛訥說得是讓薑皎三日後去薛訥的住處拜會,要與自己談及王毛仲的事。


    信中還說王毛仲之事已經勢成水火,若楚國公能參與共同扳倒王毛仲,那便是奇功一件。


    薑皎此時將信放在桌上,不知道該幹什麽,直到下人來說:“國公爺,夫人在等你過重陽節了。”


    薑皎才移步至府中後院,看到桌子上堆滿了食物,還有一個小香爐,這重陽節拜神祭祖的事府中已經是準備得十分妥當。薑皎此時站到香爐前,拿著香火三拜後,眼睛閉上祈求了一會兒,將其插進爐中。


    剛準備坐下,那邊便跑來一個下人,俯身跪在薑皎麵前,說:“國公爺,陛下派人來了,就在前堂,說是重陽節宮廷要賞賜國公府一些東西。”


    薑皎瞋目道:“那慌什麽。”


    下人道:“是在下太激動了,請國公爺恕罪。”


    薑皎不得不走到前堂,卻見一個宮中的宦者在椅子上坐著,見他來後,便道:“楚國公請接賞賜吧。”


    薑皎看著那整箱的綢緞,連忙叩首,宦者將其扶起後又道:“這些賞賜是陛下特別差我送來的,說明陛下對於楚國公還有些憶想。”


    薑皎道:“是啊,我與陛下在國事未定時而交往,距今也有許多年了,陛下當年身在臨淄王府,我與陛下就推杯換盞。”


    此時宦者卻打斷道:“楚國公不必再迴想當年之景,陛下此次讓我來,是帶著口信的。陛下以為楚國公在殿中監一職上做的不錯,故而三日後在宮中擺宴,款待楚國公。”


    薑皎很是恭敬地說:“多謝陛下厚恩。”


    “不過最近這些日子,長安城中有個事端,前些日子有人控訴王毛仲在城外占據民田的罪狀,陛下正為此事急躁呢,這王毛仲也算是陛下扶持的親近之臣了,犯下如此事端,陛下已派人查找證據了,並且在罷免王毛仲這件事上左右不定。”


    薑皎此時驚詫不已,是誰如此無畏,竟連陛下的寵臣都彈劾了,這要是被崔日用知道,就應該高興的合不攏嘴,還有那些反對王毛仲的人此時也應該都與自己一樣十分驚奇。


    於是薑皎又問道:“那彈劾王毛仲的人是何人?”


    “就是王毛仲身邊的下人親自跑到宮中為民叫屈。”


    竟然是禍起蕭牆,薑皎不禁想到王毛仲此人也是對下人疏於防範,讓一個下人能將秘密全部公之於眾,也能看出王毛仲此人絲毫不謹慎。不過此時王毛仲估計是在陛下作出解釋,可是就算如此,陛下豈能不怪罪一二。


    薑皎又問道:“那既然有此事,陛下還會擺宴嗎?”


    宦者道:“陛下的命令是這樣下的,至於會不會推遲日期,還有待新的旨令,楚國公等著吧。”


    宦者語罷,便離開了府上,薑皎此時坐在椅子上想著王毛仲的事,心裏便久久不能平靜下來,他不知道這是一場無意之中的風波,還是人的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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