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宮中書省,許多當值的官吏在此進進出出,中書令姚崇在裏麵的桌子旁邊靜坐,剛處理完一些政事後,便覺得有些頭昏目眩。呷了幾口茶後,又覺得才平複下來。


    此時的中書侍郎蘇頲走了過來,捧著幾卷卷宗,在姚崇旁邊坐下後,說道:“聽說姚相這幾日有些不適,我看不如將中書省這裏的事交給倪若水與在下,如此姚相也能多加憩息。姚相要想繼續為大唐立功樹德,就要以身體為重。”


    姚崇笑著道:“天不假年,我覺得還是要將該做的事做完,不要留有漏洞。”


    蘇頲語塞,可是姚崇的話也不得不思考,不過姚崇之後必須要有後繼之人,而蘇頲此時便想到自己。


    而姚崇也知道大唐盛世不可能由個人所能完成,是要經過數代人的努力才能使天下治平。自己之後新任的宰輔,他可以向陛下諫言,而此時姚崇心中也正有合適之人。


    俄而蘇頲道:“姚相一日在相位,我們便會在姚相手下為聖上分憂,即使姚相棄官而去,我們也不會忘掉中書省該有的職責,必會悉心打理。”


    姚崇知道蘇頲的這番話意在何處,所以說道:“蘇侍郎之父是宰相,而你如今也距離宰相一步之遙。這日後做到宰輔還要繼承令尊之風啊。”


    此時蘇頲忙道:“都聽姚相吩咐。”


    其實蘇頲此時在唐玄宗的眼裏已是宰相的不二人選,不過姚崇也會向聖上進言,推舉與蘇頲共同輔政的宰相。


    此時一位宦者叩開中書省的偏門,走到兩位重臣的麵前時說道:“蘇侍郎,姚相晨好,這是來自劍南道按察使陸象先的奏疏,陛下命我將此呈於中書省,讓二位覽閱,說說意見。”


    蘇頲接過奏疏打開一看,這上麵說的是他在劍南道上的糾察貪吏的一係列事宜,後麵便是陸象先上奏要派兵進剿山賊。劍南道毗鄰吐蕃西境,又加之地形複雜,而山賊出沒,卻未能肅清。


    蘇頲此時對著姚崇道:“西川即使有山賊,而陸按察使也太過小心了。估計是流寇而已,又何必如此執著,隻要打退不擾民即可。”


    姚崇想著,不過他也將奏疏拿起看了一遍,讀後又想到另一番的意思,這陸象先雖然言及山賊,卻明顯指出劍南道兵士缺乏訓練,不能有效作戰。這個問題在姚崇的眼裏算一個大問題。


    自己也曾為兵部尚書,執掌兵部,最熟悉這軍備衰弛的禍端,而劍南道軍備衰弛,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而這陸象先的意思是趁這次山賊猖獗將劍南的守軍練起來,以後說不定異族侵擾也能有實力對抗。


    姚崇此時對著宦者道:“陛下對此事有何意見?”


    宦者一五一十地道:“陛下說得是讓各位宰輔大臣先擬定方案,待他審閱。”


    姚崇又道:“我的意思是讓陸象先全權與其他劍南道官吏開始練軍,而同時再遣一部分軍隊,先平定山賊,以安民生。”


    姚崇此時又將目光投向蘇頲,看其有何意見,蘇頲也是老臣了,對於姚崇的這番話沒有意見,反而很是讚可。不過他也有自己的主意,便道:“這劍南道有山賊,肯定是當地官吏的失職,所以我覺得要處理一批官吏才可。陸象先本就是去劍南道巡察的,這點他不會不懂。”


    姚崇此時道:“這樣也行,有山賊不剿,這本就是官吏失職,如此還能震爍人心,起到肅正風氣的作用。”


    聽著姚崇最後的一錘定音,宦者連聲說好並退出了中書省的正堂。此時姚崇道:“事不宜遲,我親自擬出方案,交由陛下那裏。”


    “何需姚相親自動手,交由中書舍人兼知製誥齊浣便可。”


    此時姚崇將遣人將齊浣叫來,俄而齊浣到時,向著姚崇與蘇頲分別行禮後,蘇頲將事情都轉告後,說道:“齊舍人文采過人,請執筆吧。”


    齊浣在堂中蘸墨提筆寫著,而堂外姚崇與蘇頲依然在談話,蘇頲不禁又問道:“那日陛下召見平陽薛郡公後,我也去他府上了,還有個長史名叫陸崢。”


    “真是恰好,我也見過這兩人,三人曾與裴耀卿一起來我府上,這薛訥我就不多說了,名將之後,而這個陸崢是在隴右道軍中立過功的,且軍中讚譽極佳。”


    蘇頲又道:“陸崢初立軍功,就從一介布衣被封為長史,這樣的官位升遷速度令人側目啊。”


    “其實這樣也正好是我皇明智之舉,蘇侍郎有何意見啊?”


    蘇頲解釋道:“我倒不是有何意見,隻是對此人有些不解罷了。從人並未參與科舉,隻有王晙的推薦,這樣以來,恐是王晙故意提拔的心腹。”


    姚崇倒沒有想太多,不過如今一想,這王晙戍守邊關,就將此人提拔如此之快,可見的確是有私心。可是據王晙的性格來講,他不是這樣的人啊,難道他也變了。一旦位高權重,就變得有私心,而對朝廷不忠了?


    此時姚崇陷入了沉思,俄而蘇頲又道:“也不是我要彈劾王晙,我隻是對他破格用人有看法罷了。”


    姚崇此時道:“不如奏請將王晙從邊關調迴來,充任京官。”


    “這樣做恐讓邊關將士軍心動搖,畢竟王晙的話在那裏無人敢不聽。這個陸崢是不是王晙故意提拔的心腹,隻能看此人與王晙究竟有圖謀。”


    蘇頲的話講得雖然有些玄乎,不過作為宰輔,姚崇是有這樣的政治思維。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對於這種提拔速度如此之快的案例,究竟有何深意,是定要發掘的。


    此時齊浣將奏章寫好,走到姚崇跟前,將奏章遞到手中,姚崇看後,說道:“齊舍人不說是大才子,這文章寫得不僅中規中矩,而且氣勢雄渾,說理又透徹人心,不管是陛下看了,還是陸象先看了,都不會有其他的話。”


    齊浣此時道:“宰輔謬讚,屬下隻是盡本能而寫,關於這劍南道之事在下隻是按照宰輔的意思而來,也並無其他修飾之詞。”


    姚崇此時又招招手,將齊浣喚到跟前,又道:“勞煩齊舍人將此奏章呈遞於君前。”


    齊浣連忙應諾,拿著奏章走出中書省,而蘇頲看著齊浣走出後,對著姚崇又道:“那陸崢與王晙的事讓誰去辦?”


    “此事隻能細究,不可放出風聲,這個陸崢可以暗查。”


    姚崇此時把話說得很明白,而蘇頲心裏則又有自己的算盤,雖然他對王晙並無看法,然而這件事卻讓他耿耿於懷,這邊將提拔屬下,實在是禍事的開端。曆朝以來,這邊將懷藏私心實在是對朝廷有大害,尤其是如今節度使手中大權在握。


    姚崇此時對著蘇頲將事務指點一番後,便離開了中書省準備迴府,從宮中出來,由專人駕著馬車駛在路上。整個街衢上十分繁鬧,姚崇透過簾幃看著外麵,人群如潮水湧動。


    那酒樓的屋簷在餘暉下映射的十分粲然,姚崇看到許多市井之人在攤邊賣貨,姚崇知道這是長安城最自然的圖景,不僅是民生所樂,更是這大千世界該有的畫麵。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這是一個賢臣誌士都應有的理想,而姚崇也是有的,並且為之奮鬥了許多年。


    當車馬停在府門前時,他才從剛才的思緒中迴過神來,他走下馬車此時府內的侍從出來相迎,他邊走邊問道:“姚彝呢,他在府中吧?”


    “迴老爺的話,姚大公子在後院。”


    姚崇此時便走進後院,見姚彝在練劍,他沒有作聲,姚彝的劍術比之前強了很多,不過姚崇不太認為會劍術,就能將做好政事,劍術雖好,卻隻能砍殺有限之人,而施政卻能影響數以萬計的人。


    姚彝見姚崇就在身邊,便收起劍拱手道:“父親迴來了。”


    姚崇將姚彝帶進正堂,隨手屏退了下人,就道:“這朝堂之事我看得十分在行,尤其是在京為官,我看不如在地方上為官。我打算讓你以後擔任他州刺史,不要在京中為官。”


    姚彝道:“我願聽父親的話,不過父親所指是何時?”


    “等到父親在陛下麵前談及致仕時,我估計那時陛下應該會滿足我的要求,我為皇朝效力半生,陛下對我也是恩重如山。”


    姚彝此時也是哀道:“我知道父親苦楚,我與姚彝定會奮進,讓我為官他州,我知道父親不希望我們摻和進朝廷的漩渦中,畢竟父親也是從那裏曆練出來的。”


    姚崇又道:“是啊,這條路太過坎坷,即使一個人全身上下都是本事,他也不能在那漩渦中全身而退,更重要的是權力傾軋,其他的朝臣都看著你如何身敗名裂。你可知我的意思?”


    “我懂,不過父親打算讓我去往何地任職呢?”


    “陝州,便是父親的鄉裏,那裏根基會好一些,就像落葉歸根一樣,而且那裏的親故也會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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