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這個事,說來也算是個巧合。


    第三次接完足太陰脾經後,也到了用午食的時間。越溪橋簡單地洗了洗身子,從裏到外都換了身衣服,走去外間用食。


    她今天沒有留素曳,素曳就不在,可不知為何春饒和秋頃也不在,桌上空空,沒得飯吃。


    越溪橋顫顫巍巍地給自己盤了個髻,隨便插了幾隻簪子和步搖,出去找人。她先是在院子裏逛了一圈,見哪裏都沒人,東廚都沒有,就出了院子,邊走還邊叫喚“我餓了”。


    她打算去素曳的院子裏找人,結果才走到一半,就見一七八歲大小、身穿白衣的小女孩正在四處張望。幾乎是她一看到小女孩,小女孩就也望向了她,頓時雙眼一亮。


    不知為何,小女孩明明很麵善,被那雙眼睛注視著,越溪橋卻是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她沒有動,就在原地看著小女孩歡快地向自己跑來。女孩約摸到她的胸口,一走近,就要伸出手來抱住她的腰。


    越溪橋立時驚恐地後退了好幾步,伸出手擋在身前示意她別靠近。小女孩頓住了,無辜地向她看過來,眼睛裏隱隱冒了淚花。


    她突然有些心疼,手腳一時僵硬了,想去安慰也根本伸不出手、邁不開腿。雖然覺得自己如果生了女兒,一定會被她養成如此活潑可愛的樣子,故而對這個女孩有一些親近感,但又沒來由地不想去靠近。


    這孩子又是哪兒來的?她記得覓兒不長這樣啊。


    “你叫什麽名字,住在哪個院子裏?”動不了手,越溪橋就隻能動嘴,盡量溫和地問,“可是迷路了?”


    別又是付惜景從中原救迴來的孩子罷。聽說了覓兒的來曆後,越溪橋心裏其實有些不舒服,但究竟為何不舒服,自己也說不上來。


    小女孩吸著鼻子看了看她,很是懵懂的模樣:“……寒燈。”


    這是個名字,還是個院名兒?越溪橋暫時默認了前者,卻又納悶道:“你是本就住在若江院,還是有誰帶你過來的?”雖然這幾個月她走到的最遠的地方就是素曳的房間,但也知道若江院的防衛很好,付惜景是不會讓任何可疑之人接近她的。


    “我聽說這裏住著一個仙女姐姐,就想過來看看。”寒燈見她溫柔耐心,就不再哭,彎起眉眼笑了起來,“姐姐果然是天女下凡,長得美,性格又好。”


    而後她又輕聲呢喃了一句什麽,越溪橋沒有聽清,隻隱約聽見了“美”“皮”和“想”幾個字。


    越溪橋突然有些害怕,下意識地又退了幾步,咬著唇看著她。


    寒燈眯了眯眼,原本純真的笑容頃刻間消失,下一瞬便是邪氣四溢的眼神:“姐姐都聽見了,可願將這張臉讓給我?”


    說著,寒燈上前要來抓她。本是想抓她的手臂,但她的手一直置於腹前,越溪橋就默認為寒燈是要襲擊她的肚子,兀地睜大雙眼,直接扇了她一巴掌。


    接經進展順利,越溪橋的力氣恢複了許多,一掌狠狠地拍在了寒燈的臉上,竟將她直接扇了出去。


    寒燈摔倒在地,先是不可置信地摸了摸已經印上掌印的半張臉,而後看向越溪橋,眼神也很快變得兇狠異常。


    果然不是什麽好東西,她還是太天真,竟以為付惜景身邊的人是好的、七星教就人人都是好的。


    越溪橋也毫不示弱地瞪向她,感覺她的身體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強壯,甚至沒有內力,也就不怕她會對自己做什麽。


    ……敢傷她的孩子。


    趁寒燈還未爬起來的時候,越溪橋四處望了望,從樹底下找到了一根斷裂的樹枝,將上麵的葉子都揪下,甩鞭子一樣一臉陰狠地走向正要起身的寒燈。


    敢傷她的孩子,就教她好好做人!


    見春饒和秋頃都暈倒在了若江院門口的不遠處,南門疏心驚膽戰地飛奔到越溪橋所住的院子,本以為她會出什麽事,不想此時此刻卻見她正拿著一根樹枝、用力地抽打著反複在地上打滾的小女孩。


    南門疏愣了半晌,也算看了半晌的熱鬧,才憋著笑咳了一聲:“溪橋,停手,這是二長老。”


    越溪橋早就瞥見了南門疏,見他絲毫沒有阻止自己鞭打小女孩的行為,就更來了勁,更加用力地去打。而一聽到他開玩笑一般說出的寒燈的身份,整個人都僵了,樹枝從掌心脫落,雙眸一下失了神。


    寒燈——化裝成小女孩的盛迎被樹枝抽打得哪裏都疼,本就沒爬起來,如今更是站不起身,隻能咬著牙死死盯著越溪橋,仿佛下一瞬就要剝下她臉上的皮,再將她撕咬扯裂、吞吃入腹。


    越溪橋像被感召一般,也垂了頭望向他充斥著怨氣的雙眼,又打量了一下他的模樣、裝束,迴想了一遍他方才說話的聲音,突然想明白他當年到底是如何混進歸元穀害伊瀾的了。


    南門疏上前圍著越溪橋轉了一圈,見她確然沒出什麽事,才鬆了口氣,凝眉看向趴在地上一臉不甘的盛迎,目光和語氣都寒了不少:“長老該清楚,公子的逆鱗,任何人都觸不得。”


    盛迎似乎很委屈,不敢嗆聲,隻是看了南門疏一眼,依舊狠狠地盯著越溪橋:“我不過是在和美人玩笑。”聲音還是一副女腔,絲毫不變。


    越溪橋眨著一雙震驚不已的狐狸眼看著他十足憋屈的小丫頭表情,想起他方才矯揉造作的聲音,一時間隻覺得身體內部在被什麽攪動,作嘔感一下湧了上來。


    “嗚。”她緊緊捂住嘴、拚命忍住,想著絕不能在南門疏麵前吐出來,便連忙轉身。


    “溪橋?”南門疏見她很快跑走了,似乎還捂著嘴,就覺得她是被盛迎如今這副樣子惡心到了,不想再看,才一臉想要吐的表情逃離。


    可她是真的吐了,將早食都吐了出來,且還意猶未盡,沒過一會兒就接著吐膽汁。


    很惡心,真的很惡心,好好一個男人,修煉魔功成了一副不男不女的樣子,居然還徹底將自己偽裝成了小女孩,用著小孩子的麵容,小孩子的聲音,做數不清的猥瑣下賤的事。


    還好盛迎方才沒有碰到她,她隻是打了他一巴掌而已,快淨手,一定要仔仔細細地淨手。


    越溪橋也以為自己當時是被惡心到了,所以那天吐了很多次,午食晚食都沒敢吃多少。可越到後來越覺得不對勁,她如此頻繁嚴重的嘔吐已經完全不像一時的惡心了,更像是孕婦最痛苦的害喜症狀。


    縱然春饒和秋頃為那日不小心將盛迎放進若江院的事請了罪,更是十分懊惱,都是因為她們的失誤,才讓她惡心了這麽多日。可誰都不是傻子,怎麽可能會覺得她真的是被盛迎惡心到才日複一日地嘔吐的,故而問了一句:“姑娘,你莫非是……要不要叫人切一下脈?”


    越溪橋伸手緊緊抓住她們兩個,話都說不出來,隻能眼淚汪汪地求她們別去,之後緩過來時才說“我早就絕育了”“隻是被惡心到,擺脫不掉這種感覺而已”此類的話。


    春饒和秋頃也挺乖的,真的沒跟任何人說,也沒有叫人來把脈,隻是開始更換新的食譜。


    而越溪橋這麽一日一日沒完沒了地吐,也不再像前些日子那樣精神,每天一接完經就又趴去床上不動,飯都不怎麽敢吃。


    也就隻有在接經的那一個時辰她才不會有嘔吐感,沒過多久就又想嘔。簡直奇怪,最近這幾天她也沒想盛迎,孕吐就真的能吐成這個鬼樣子嗎?


    還好隻是連續吐了四五日,接手少陽三焦經那一日就好多了。


    六月二十醜時剛過,第三次為越溪橋接完了膽經和肝經後,素曳的臉色很不好。越溪橋知道素曳已經連續一個多月因為她而耗費了大量的內力,怕她再這樣消耗下去根本撐不住,猶豫了片刻後便說:“姑娘,接經之事就暫停幾日,你好好調養一下罷。”


    素曳調息過後看向她:“不用擔心,刻不容緩的事,不可一拖再拖。”


    而後她吃力地起了身,長籲了口氣,轉向越溪橋:“我先迴去休息了,你也好好睡罷。”


    雖然點了頭,可看著素曳邁著異常虛弱的步伐走了許久才走到外間開門,越溪橋又無論如何都睡不下。


    秋頃是陪著素曳迴院子的,迴來時還說:“素曳姑娘當真是累了,衣裳都沒來得及換就睡了過去。”


    見越溪橋垂著頭不說話,春饒上前道:“姑娘洗一洗身子也安睡下罷,水已經備好了。”


    越溪橋搖了搖頭:“罷了,午後我再睡,沐浴的事我自己來,你們也去睡罷。”


    春饒和秋頃都知道越溪橋對她們兩個是能不麻煩就不麻煩,如此便也不強求,幫她把熱水抬了進來,又在屏風上放了新的衣服,才合了門退出去。


    越溪橋坐進水中,將頭發散下來放到浴桶外,後頸靠著桶沿,無神的眼睛望著房梁。


    自從那次在付惜景房間歇過一晚後,她就強令春饒和秋頃找個房間好好休息,用不著每天晚上都在她房間門口打地鋪。她們也聽話了,暫時選了她對麵的那間房,也是這間院子剩下的唯一一間套房。


    聽說盛迎闖進若江院的那天,她們兩個和院門口的守衛都被付惜景罰了,守衛雖換了一批,她們卻還是待在她身邊。也好,再換人她更是不習慣。


    就是不知道付惜景為什麽不再讓司闌待在她身邊,大約是真的決定放棄她了,故而不想讓自己的人再和她扯上任何關係。


    越溪橋仰著頭眨了眨眼睛,突然抬手摸了摸唇。因為早已習慣了接經時的痛楚,她很久沒有再將唇咬破,付惜景自然也沒再偷偷來幫她塗藥。


    ……已經快三個月沒再見過他了罷,也不知他到底是怎麽想的,是真的要放她走、故而不打算再來見她,還是另有打算。


    其實她有些想他了,心裏是,身體也是。


    她一愣,忙閉緊眼睛狠狠搖了搖頭,摸著肚子小聲地說:“對不住,娘對不住你。”還沒說完,就聽見外麵開始吵吵,原本漆黑的院子突然多了好幾束火把,似乎是一群人正往她這邊來。


    越溪橋嚇得趕忙從水裏出來,扯過手巾隨便擦了擦身體,手忙腳亂地將中衣和外衫都穿好,光著腳走出屏風外。


    剛睡下不久的春饒和秋頃也被吵了起來,連外衣都沒顧上穿就從房間裏跑了出來,在那群人破門而入之前就擋住了門口,氣憤道:“你們這是做什麽?!”


    若江院的守衛才剛換沒幾天,怎麽又讓這麽多人衝了進來,都是死的麽?


    那些舉著火把的男子似乎不想對兩個小小的侍女解釋什麽,就要扳開她們推門入室。春饒氣急,凝聚真氣將為首的男人猛地推到了地上,秋頃也跟著運功,沒一會兒就將走在最前麵的幾個男人打到了幾丈遠的地上。


    可她們的武功到底有限,又是趁對方不注意出了手,等那群男人反應過來時就已然招架不住了。


    越溪橋就站在門後,雖看不見什麽,但能感應到那些人馬上要出手,身體周遭還繚繞著——這種感覺太熟悉了,就是魔氣,若被魔氣傷到,那春饒和秋頃……


    她咬了牙,後退了幾步,大聲道:“都住手!”


    外麵的人都愣住了,正準備施魔功的男人一聽見她的聲音也都停了手,明明方才還氣勢洶洶,現如今又似乎想要示好,不僅集體後退了幾步,還十分客氣地對春饒和秋頃拱了手,而後大聲道:“姑娘,二長老被刺殺了,我們一路追著那刺客而來,許多人都親眼瞧見那刺客進了姑娘的房間。我等並無冒犯的意思,隻是擔心那刺客會傷害姑娘,故而前來查看一番。”


    刺客?越溪橋皺著眉環視著外間,不由在心裏歎息,什麽刺客這麽廢物,沒弄死盛迎還被他的手下發現,真是丟人。


    她長長地歎了口氣,刻意讓所有人都聽到:“你們許是看錯了,若真的有刺客潛進來,若江院的守衛定會在第一時間發現,我的兩個侍女也都不是廢物,不可能不會注意到。”


    外頭的人不依不饒:“姑娘,那刺客武功非凡,即便是受了傷,夜間潛行也是極小心翼翼地,自然不會被一般人發現。”


    越溪橋不免冷笑了:“真有意思,二長老的弟子就能親眼看到刺客潛入我房中,三長老的人就連空氣中那一絲血腥氣都聞不到?我勸你們還是從哪兒來迴哪兒去,別動不動就跑若江院來找事,不然……”


    她突然頓住,不知是在想什麽。春饒和秋頃都緊張地互相看了看對方,此時此刻被這麽多二長老的人攔著,根本就沒有辦法給公子他們傳信。


    為首的那個男人爬起來後又走到了最前麵,似乎覺得她毫無氣勢,說出的話也十分可笑,不由挑眉道:“不然,姑娘會如何?”


    “我就把衣服脫光,讓你們所有人都看到我的裸體。”


    她突然道,嚇得春饒和秋頃一個激靈:“姑娘!”


    男人們似乎有些不解,皺起了眉頭:“你這是……”


    “我是誰的人,你們應該清楚得很。”越溪橋十分冷靜,不羞也不畏懼,“既然敢看我的身子,就做好被挖眼、閹割甚至丟命的準備,若不看,就立刻給我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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