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氣脫胎於撚火碑上的浩然之氣,兩者之間,相互纏繞,如同光明和黑暗的對立,相生相克。


    蟄伏在陳三心湖底下的死氣,吸收了碑山上大修行者們的部分修行意誌,死氣演化成的惡蛟並非是死物,而是已經萌生出了有意識的活物。


    陳三知道,此前死氣入侵夢境,隻是一種淺淡的試探,並非全部爆發,惡蛟此刻潛藏蟄伏在心湖底下,看似平靜祥和,實則是為了尋找最好的機會,蓄勢而動,將陳三徹底吞噬。


    但……陳三並不打算給這個機會。


    戰勝死亡的最好方式就是直視死亡。


    風氣掠過。


    坐在地上的陳三,緩慢合上雙眸,結痂跌坐,再一次進入內視狀態。


    死氣侵染神池,心湖漆黑如墨。


    陳三背負劍器,緩慢走了過去,踩踏在心湖之上,水麵泛起漣漪,低頭俯視,漆黑的發絲被風吹動,隨風搖曳,如同墨水一般在湖麵上倒映。


    湖底之下,漆黑的魅影,一條黑色蛟龍緊閉雙眸,陷入沉睡。


    那是死氣的演化。


    陳三目光直視水下惡蛟,伸手朝著身後劍器摸了過去,劍光在死寂一般的心湖內閃耀,‘秋水’劍被抽離出來,陳三雙手高舉長劍過頭頂,劍尖對著水麵。


    “孽畜,出來一戰!”


    劍尖刺下,驚起水麵漣漪,風氣洶湧,少年手中劍器爆發出一道熾盛劍氣,如彗星劃過,劍氣排開湖泊的水,直刺湖底惡蛟。


    黏稠鮮血如同永夜中的血色薔薇猛然綻放,血水滾滾,如岩漿噴湧,憤怒的龍吼聲響起,整座心湖隨之沸騰起來,濃鬱死氣猶如浪潮一般翻湧。


    陳三踩踏著水麵,如蜻蜓點水一般不斷後退,唯恐死氣沾身,死氣濃鬱,沾染在身必定身死道消,神魂俱滅。


    湖水翻湧,慘烈的氣息撲麵而來。


    嘩啦一聲,滾滾血水中,黑蛟衝出水麵,在其龍頭處,殷紅黏稠的鮮血流淌滴落,灼熱的鮮血,落在漆黑水麵上,發出滋滋聲,惡蛟猩紅眼睛帶著怨毒之色望著陳三。


    “想不到你的血,竟然如此猩紅火熱。”


    陳三執劍站立在惡蛟麵前,有一座宮殿大小的漆黑蛟龍,與身形單薄的少年,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盤踞的黑色蛟龍,讓他的身軀看起來瘦小猶如螻蟻。


    黑蛟仰天長嘯,漆黑如墨的身軀震顫,碩大的龍尾猶如玄鐵鎖鏈,猛的拍擊水麵,沾染著死氣的黑色湖水掀起一股驚天浪潮,山唿海嘯一般,朝著陳三拍擊而來。


    陳三鼻翼傳出一聲冷哼,手中長劍高舉過頂,少年麵色冷峻,眸光中透露出冷冽寒光,直視洶湧而來的驚濤黑水,在黑水近身前,手中長劍猛然落下。


    一劍斬下,裂山斷江。


    一道劍氣高牆赫然出現,沾染著死氣的黑水撞擊在上麵,轟然一聲,狂風鼓蕩,少年黑發飄揚,身周三尺之內,驚濤黑水無法侵入,死氣不得入內。


    然而,少年的眉頭卻是微皺,黑水激蕩,浪花點點,些許沾染在他的衣袍之上,衣袍便冒起青煙,直接消融。


    死氣兇險,觸之必死。


    龍吼聲陡然驚起,陳三眸光微凝,凜冽殺氣隨之而來,他的一劍成功攔住了漫天黑水,但他卻陷入窘境,驚濤黑水無孔不入,他無法再次揮使出第二劍。


    陳三的心神一沉,隔著厚重劍氣高牆,他看到了俯衝而來的黑蛟,惡蛟身上鱗片撐開,宛如一柄又一柄豎立起來的利劍,龐大的身軀帶著沛然之勢,擦著水麵俯衝而來。


    僅一個唿吸,黑蛟刹那而至,劍氣高牆轟然被摧毀,在‘砰’的一聲中,陳三被撞飛出去。


    風氣洶湧。


    陳三在水麵之上滑行,腳下湖水漣漪濺開,少年的身形不斷後退,尚未站立平穩之際,一道黑影在陳三眼中升起,如玄鐵一般的龍尾刹那而至。


    風氣被切割,龍尾抽摔而來,狠砸在他的胸膛之上。


    ‘砰’的一聲,陳三如遭雷霆,五髒俱震,一口殷紅鮮血噴湧而出,少年口鼻之間溢出鮮血,遭受重創,陳三再次橫飛出去。


    他的身子在空中接連翻騰,轉體數圈,他的身體陡然一凝,他的眼神發生變化,一股狠厲之色陡然爆發。


    踩踏虛空,他腳底纏繞著一層星輝猛然炸開,一股無形氣勁自腳底陡然爆發,咚的一聲,虛空產生圈圈漣漪,陳三身軀極速,朝著黑色蛟龍俯衝而去。


    玄鐵一般的龍尾再次甩來……


    少年眸光如電,手持長劍,迎風而上。


    一劍劈砍在龍尾上,堅硬的實質感透過劍器傳達而來,劍身與龍尾撞擊擦刮碰撞出激烈的火光。


    陳三神色驚駭,這一劍竟然無法造成任何效果,黑蛟皮糙肉厚超過了他的想象。


    “那麽,這一劍呢?”


    風氣席卷,陳三踩踏著龍尾而行,手持‘秋水’劍一躍而起,跳躍自半空中,身體懸停片刻的刹那,少年衣袂飄飄,緊閉雙眸,舉劍如舉刀,劍器發出銳利光芒。


    少年的身周,一道又一道的劍氣垂落,那是感悟碑山七十二位劍道大能的劍意,劍意融合成劍魂,劍魂纏繞劍身迸發出劍氣。


    大道在少年身旁兩側。


    陡然睜開眼……


    揮刀之姿,似神明落劍,劍氣長達三十丈,湖水朝著兩邊翻湧,黑蛟軀體被劍氣劃開一條長線。


    慘嚎聲響起,殷紅黏稠鮮血如岩漿噴發,如宮殿一般的黑蛟轟然一聲墜落在湖泊之上。


    湖水泛起驚濤。


    鮮血氤氳開來,黑蛟軀體不斷翻騰,血水翻湧,劍氣侵入黑蛟軀體,在其表麵猶如被灼燒般,泛起陣陣黑炎。


    陳三喘著粗氣,虛脫一般從虛空徐徐落下,用劍支撐著身體,看著黑蛟被黑炎覆蓋灼燒,不斷翻騰的軀體,臉上帶著譏諷之色。


    但很快,陳三的神色發生變化。


    黑蛟淒厲嘶吼聲中,他腳下的湖水再度變的沸騰起來,陳三的眼神陡然變的冰冷,死氣翻湧,黑蛟軀體之上,覆蓋的黑炎在緩慢消失。


    在陳三凝重的目光下,被劍氣斬切的黑蛟軀體在一點點的複原。


    讓陳三心情感到沉重的是,死氣難以祛除,源源不斷,黑蛟的氣息隨著身體的複原變的更加強大。


    陳三眸光冷冽,手中長劍發出陣陣劍鳴。


    風動。


    忽得,少年攜劍圍繞著黑蛟奔跑,他起步的速度很快,每踏出一步,腳底之下,湖水波蕩泛起一層漣漪,一道又一道慘白色光芒閃耀,一縷又一縷大道劍意垂落。


    神池湧動,劍氣縱橫。


    須臾之間,他便來到蛟龍身前,被他一劍斬切的蛟龍軀體依舊在不斷地翻騰著,血水浪潮滾滾。


    少年陡然站穩身體,目光直視黑蛟,眸光投射出冷冽光芒,翻轉手腕,劍光陣陣。


    長劍橫呈身前,他伸出另外一隻手,食指與中指並攏,猛然拂過劍身。


    劍吟聲響起。


    少年腳底泛起漣漪,湖底不太平,圍繞著翻騰的黑蛟,數十道水柱陡然衝天而起,這並非尋常水柱,構造水柱的每一粒水珠中都蘊含著一道劍氣。


    在陳三飛劍術的操縱下,水珠衝天,在黑蛟頭頂匯聚。


    “一劍斬不死你,那麽再來一劍。”


    陳三眸光一凝,手中的劍揮舞,一劍橫切。


    數十道衝天而起的水柱,猶如一道水龍,唿嘯朝著黑蛟衝了過去。


    轟然一聲。


    水龍炸開,劍氣肆虐,黑蛟慘嚎聲混雜著嘩啦水聲響起,每一粒蘊含著劍氣的水珠落在黑蛟軀體上,劍氣無孔不入的侵入,黑蛟身軀上本快要熄滅的黑炎,蓬的一聲,猛烈燃燒。


    黑炎之中,黑蛟哀嚎翻騰,整個湖麵波蕩不平。


    陳三攜劍在波蕩湖麵上身形閃動,一躍而起,踩踏在蛟龍身軀之上,衣袍獵獵,感受到腳底傳來的實質感,陳三毫不猶豫,一劍插入蛟龍血肉之中。


    一簇黑炎蓬的升騰。


    沒有鮮血濺出,長劍之上覆蓋有浩然劍氣,鮮血在觸及劍氣時便已經被黑炎焚燒。


    劍器的插入並沒有受到絲毫的阻礙,‘秋水’劍的鋒銳程度,無人出其右。


    陳三雙手持劍,持劍如托刀,在蛟龍身軀之上奔走,插入蛟龍身軀之上的長劍,一路朝著龍頭的方向橫切過去。


    黑蛟嘶啞長吼,如宮殿一般的身子在空中極速飛掠,瘋狂翻動著身軀,以此來宣泄痛苦帶來的憤怒。


    在這種情況下,陳三瞳孔劇烈收縮,他的眼中帶著狠毒之色,雙手攥緊劍柄,義無反顧的在蛟龍軀體上極速掠行。


    “孽畜!你該死了!”


    劍光閃耀,在陳三怒吼聲中,整條黑蛟在他的劍下被切割成兩半。


    鮮血如岩漿噴湧。


    陳三從虛空緩慢落下,在他落下的刹那,被切割成兩半的惡蛟軀體一左一右隨之掉落下來,轟然一聲,驚濤巨浪,隨即,朝著湖底砸了過去。


    陳三麵無表情的瞥了一眼‘秋水’劍上升騰的黑炎,切割黑蛟軀體時,有蛟龍血殘留在劍身上。


    劍氣與鮮血交織,爆發出黑炎。


    陳三一甩長劍,將劍上殘留的蛟龍血甩幹淨,而後輕舒一口氣,道:“終於斬盡了死……”


    千年來沾染死氣的天驕們,在死氣襲來時,全部無一例外暴斃而亡,千年來,陳三似乎是個意外,他似乎成功斬盡了死氣。


    拖著虛弱的身子,陳三準備離開,剛抬起腳,陳三的眸光陡然變的凝重。


    湖麵平靜,但湖泊底下卻隱藏著洶湧,似乎有絕世兇物在複蘇,念頭一刹,陳三想到了些什麽,他猛的想要做出反應,然而,根本沒有反應的機會。


    平靜的湖泊被打破,龍吼聲響徹,黑色蛟龍探出水麵,猝不及防下,陳三遭受衝擊,整個人被撞的橫飛出去……


    如宮殿一般的黑蛟衝出水麵,盤踞在空中,如皇者俯瞰螻蟻少年,再次凝聚的黑蛟,猩紅眼中帶著憤怒之色望著陳三。


    陳三心頭一沉,他知道自己大意了,死氣如心魔,斬斷不絕,源源不斷。


    他極其艱難想要站起,但因為猝不及防的遭受黑蛟衝擊,根本無法站穩,於是隻能被迫半跪在地上。


    口鼻淌血,毫無征兆,猛的吐出一口鮮血,鮮血在漆黑如墨的湖水裏,氤氳開來,仿佛是一朵綻放的血色薔薇。


    看著盤踞的黑蛟,陳三想到了曾經那些沾染死氣的天驕們,他們無一例外,全部死在了死氣爆發下。


    “看來……我也會是其中的一員了。”陳三自嘲一聲。


    他已經無法再次舉劍了,能夠做的隻能夠接受既定嗯命運,但他心中還有一些不甘,他還想要試一試。


    他緩慢的將身後背負的劍鞘取下,想要斬斷死氣,他還有另外的一個方法,但他並不確定這個方法是否有效,但無論如何,還是想試試。


    陳三閉上了眼睛,嚐試溝通劍鞘中的劍氣。


    柯太初的劍鞘,吸納了無數道劍氣,每一道劍氣都不同一般,但陳三想要溝通劍鞘內那一道潛藏最深的一道劍氣。


    那道劍氣是劍鞘中無數劍氣中的……王。


    湖水沸騰,煞氣沿順著湖泊俯衝而來。


    天昏地暗。


    陳三抬起頭來,對上了一雙熾盛的瞳孔,那四周的池水震顫,一顆一顆的水珠向著他砸來。


    三尺之內,劍氣激蕩,將一切死氣全部震碎,撕碎……陳三舉起黑色劍鞘,深不可見底的劍鞘口對著俯衝而來的黑色蛟龍。


    天地間,唯有一道聲音。


    萬劍斬龍!


    陳三嘶啞的聲音被劍氣出鞘的聲音淹沒,但有熾盛的光芒,在黑暗中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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