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陳三以一種近乎瘋狂的狀態不斷地修煉,日日夜夜的沉浸在修行中。


    時光變的緩慢而又溫柔。


    從碑山上帶迴來的那些尚未被他感悟的劍意,如同霜草,被他根根拔出,一道又一道的被他吸收,糅合到他的劍魂中。


    “這縷劍魂……看起來很沉重,我從未見過這樣的劍魂,仿若是一方劍之世界,包羅萬象,你的劍道未來注定不平凡。”劍宗看著懸浮在陳三心湖之上的劍魂,十分震動。


    “狂風、暴雨、大地、雷電、霜草、陽光……我將碑山上七十二位劍道大能劍意中最為精粹的意境糅合了進去。”


    陳三伸出一手,指尖觸碰到這縷劍魂,心湖波蕩漣漪,他從未試過這道劍魂的威力,但想來不會太差。


    劍宗大人說,這道劍魂很不一般,那麽,便是不一般。


    倏忽睜開眼,身周無形氣勁波蕩開來,劍意波蕩,陳三從內視狀態中走出,眼中精光一閃而逝,他緩慢吐出一口濁氣,吐氣猶如龍象,綿延悠長。


    陳三拍了拍了身上微塵,手持‘秋水’劍站立在湖畔旁,看著平靜水麵,陳三眯起雙眼,他的眼中一道又一道的劍意閃過。


    所有的聲音在陳三耳中全部消失。


    手中長劍,被水汽纏繞凝結成水珠,沿順著劍身劃過,在劍尖處匯聚成水珠。


    陳三往長劍中一點點的匯入劍意、星輝,還有些許神性。


    劍意激蕩。


    劍尖處的水珠怦然炸開,手中的劍,驟然爆發出熾盛光芒。


    湖畔水泊前,一劍斬出……


    劍氣洶湧,猶如神祇揮劍斬下,湖泊之中,兩撥水汽在洶湧氣息下兩邊排開,被一道劍氣斬得支離破碎,裸露出中間幹涸的河床,土石濺開,河床也被劍氣橫切而過。


    兩撥巨大水汽重新砸下,嘩啦轟鳴不絕,整個湖泊劇烈搖晃,緩慢迴歸平靜。


    這是驚鴻的一劍,宛如神祇的賞賜。


    但這一劍帶來的副作用也是極其明顯,陳三麵色蒼白,身體搖搖晃晃,他眼中的景物虛影疊疊,如同神祇的一劍,將他身上所有的一切全部掏空。


    陳三很清楚,即便這一劍將他所有一切全部掏空了,他也沒有完全發揮出這一劍的最終威力,他用劍器支撐著身體,勉強讓自己站穩,妄圖想要揮斬出第二劍。


    但一股不可忽視的虛弱感如江水滾滾而來,將他整個身體侵吞,陳三的大腦振聾發聵,宛如被重錘撞擊,昏昏沉沉,眼中的景象愈發模糊,最終,頭腦一黑,砰的一聲,直接昏死在湖畔旁……


    陳三昏迷過後,天地寂靜,他的心湖之上平靜。


    心湖底下卻不太平。


    死氣漆黑如墨,濃鬱不可化散,搖曳紮根在心湖底下的死氣,仿若抓住了機會,帶著洶湧,不可阻攔之勢,朝著四周擴散,很快整個湖底被死氣侵染,朝著湖麵蔓延。


    死氣襲來。


    頃刻間,僅數個唿吸,整個心湖都被死氣纏繞,濃鬱死氣凝聚演化成一條盤踞的黑色蛟龍,於黑暗中徐徐睜開了眼。


    ……


    ……


    大世荒蕪,人間凋敝。


    朦朧戰鼓聲在遠方響起,淒厲哀嚎聲傳入陳三耳中,粗糙滾燙的砂石掠過他的肌膚,擦出了血跡。


    大日橫空炙烤著天地,黃沙遍地,破碎戰甲掩埋在黃沙中,白色枯骨遍地……


    陳三再一次看到了染血的鐵王座,看到了被打碎的聖山,看到了凋敝世界神樹上盤踞著一條冰霜巨龍……


    “這裏是……”


    陳三跌坐在黃沙上,手捏著腰間的養劍葫,目露疑惑之色,眼中的景象是熟悉的場景,此前在昆侖後山養劍葫複蘇,將他的意識帶進了養劍葫的意識空間,可是現在養劍葫並沒有任何動靜,可是他又為什麽能夠再次進入到這個世界?


    陳三的眸光掃視著這個枯寂世界的一切,遠方的戰鼓聲和哀嚎聲刺痛著他的心。


    陳三知道山河四境之內,有諸多流民,有人食不果腹,有人易子相食……多事之秋,世事不太平,世人多災多難與眼前之景相比,卻什麽也不是。


    天河倒灌,眾生凋敝,這是一個讓人絕望毫無生機的世界。


    所有的一切都枯寂了,沒有一絲的生氣。


    他的視線掃視周圍的一切,眼前的景象,所有的一切距離他都很遙遠,像是真實又仿佛是一場夢。


    漫天黃沙飛舞。


    一道慘烈的氣息從破碎穹頂之上拂掠而過,陳三眸光陡然凝重。


    “是死氣!”


    陳三瞳孔收縮,破碎穹頂驟然黑色死氣凝聚,一條黑色蛟龍盤踞出現在他的眼前,猩紅的眼睛如同皇者一般直視著他,強大的壓迫感如泰嶽一般自穹頂碾壓而下。


    陳三瞬時明白發生什麽了……生死之間有大恐怖。


    陳三日以繼夜的錘煉劍魂,一劍切開了湖泊,消耗了自身所有,趁著他昏睡過去毫無防備的空隙,紮根搖曳在心湖底下的死氣侵入了他的夢中。


    夢中惡龍。


    死氣襲來,要斬陳三於夢中。


    震天龍吼聲響徹穹頂,盤踞的黑色蛟龍張開大嘴朝著陳三俯衝而來。


    強大的壓迫力碾壓在身,死亡降臨感覺包裹著陳三,他整個身軀緊貼著地麵,匍匐在地,無法動彈,猶如溺水之人,他的雙手在黃沙地上瘋狂抓取,想要抓住些什麽。


    也許是一根稻草,也許是一塊破碎盾牌,也許是毫不起眼的劍鞘……


    黑色蛟龍俯衝而下,即將吞噬陳三之際,他真的抓住了某個東西,在抓住的刹那,這個事物發出一道白光,本能反應,陳三舉起抓住的事物高舉過頭頂。


    光明爆發,那是一股浩然之氣。


    黑色蛟龍俯衝而來,撞擊在這股浩然之氣上,風氣拂掠而過,光明與黑暗交織中,風氣切割,陳三耳中飄過一聲悲鳴,他的胸膛陡然發出一道沉悶聲,宛如天神重錘砸下。


    五髒俱震。


    殷紅鮮血噴湧而出,血珠在風氣下變成一片血花,濃鬱血腥味隨著風氣擴散,他的整個身軀,猶如斷線風箏,整個人橫飛出去砸落在地。


    大腦昏沉感隨之而來,陳三眼中的景色再度變的恍惚起來。


    恍惚中,他看到浩然之氣中懸浮著一柄黑色劍鞘,恍惚中,他看到黑色蛟龍猩紅眼睛中帶著怨毒之色,恍惚中,他看到黑色蛟龍在風氣中緩慢消散,恍惚中,這片天地的景色在不斷遠去……轟隆隆的聲音在昏沉腦海中響起,這個破碎的世界,被漆黑的煞氣撕裂。


    ……


    ……


    陳三深吸一口氣,猛的睜開眼睛。


    像是耗費了巨大的心力,他的整個身體被一層汗漿包裹,浸濕了衣裳。


    “隻是一場夢魘!”


    陳三心有餘悸的輕舒一口氣,想到夢中遇見的那隻黑色蛟龍,那種死亡臨近的感覺,他的心中便是一陣後怕。


    湖畔旁,微風起伏。


    陳三端坐起身,溫暖陽光落在他的頭頂,肩頭,身上,他晃了晃尚且還有些昏沉的腦袋。


    陡然間,他的身體僵住,看著另外一隻手中攥緊的黑色劍鞘,想到此前的那場夢魘,瞳孔略微收縮。


    “這不是夢,而是真實的。”


    陳三的身體已經有些顫抖,死氣襲來,如同心魔。


    掀開衣服,露出手臂,在他的手臂上,一條黑色紋路,沿順著血管,緩慢浮現,像是刻畫在骨子裏的絲線。


    下一瞬間,陳三進入內視狀態,進入刹那,他整個人僵硬在原地,原本神聖純淨的心湖,已經變的漆黑一片,死氣蒸騰。


    神池被侵染,心湖中心,隻有一小塊尚且幹淨純澈。


    讓陳三值得慶幸的是,死氣此刻處於‘平和’的狀態,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烈


    “前輩……前輩。”陳三輕聲唿喚劍宗。


    然而,心湖之內,一片寂靜,無人迴答陳三,顯然劍宗神念再度陷入了沉睡。


    心湖被侵染,湖水漆黑如墨。


    陳三神念小心翼翼的探入心湖底,湖底下,死氣濃鬱交織宛如一片永夜,在永夜之中,陳三見到了一條黑色蛟龍在沉睡,除此之外,並沒有其他的異常。


    陳三默默的從內視狀態中走出。


    神念離開後,心湖底下,那條沉睡的黑色蛟龍,陡然睜開眼睛,猩紅的眼睛裏帶著怨毒之色,黑色蛟龍臉上似乎帶著笑意,龍軀擺動,仿若在蓄勢……


    陳三找到了千年來,曆代天驕崛起的曆史,這些人全部登上了碑山山巔,如同陳三一樣,全部沾染了死氣。


    他一口氣將千年來記載登上碑山山巔的天驕們的古籍全部看完。


    陳三輕吐出了一口氣,所有登上碑山山巔的天驕們,他們最終隻有一個結局。


    死氣纏身,無力迴天。


    他們全部死在了死氣爆發下。


    曾經有一個叫做‘陳朝’的年輕劍修,在他那個年代,他的劍道修煉天賦遠超如今的‘仙道劍’。


    陳朝登上了碑山山巔,被死氣纏繞,下山之後,便踏入不惑玄境,死氣襲來時,恰好點亮命星,他曾一劍牽引穹頂天雷降臨,妄圖洗刷斬斷身上的死氣。


    天地雷霆至正,也僅僅隻是壓製住了死氣,根本無法斬斷死氣,最終,陳朝迎來了死氣的反撲,無力迴天,死在了星辰之下。


    合上古籍,陳三渾身疲倦的閉上眼睛,所有沾染死氣的人,他們的結局都如此,無一例外,全部死在了死氣襲來。


    死氣襲來,好似真的無力迴天。


    陳三心中知道,夢中的死氣僅僅隻是一縷,不然,他早死在了夢中。


    陳三想到了此前的那場夢魘,破碎的世界裏,光明與黑暗的交織,那條黑色蛟龍分明消散在了風氣中。


    陳三豁然睜開眼睛。


    “是那柄黑色劍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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