葭月二十三,北地的湖泊解禁,來來往往的漁船不再少數。


    沿山城外的抹月湖四周樹木枝葉扶疏,導致湖內的水溫比周圍的地表要高上一些。


    不少人戴上蓑笠,在湖麵鑿個窟窿,準備停船捕魚捉蝦。


    沒辦法自打入冬以來,冰麵厚的離譜,尋常的器物根本鑿不穿。一些靠著打魚討生計的人,日子實在是難過。


    抹月湖離著沿山主城有些遠,但恰好在城衛府巡邏的範圍之內。雖說遇不上什麽妖魔鬼怪,但一些山林猛獸倒是常有。


    北地人好吃海貨,如此銷路就來了,所以才有那麽些人冒著風險,也要在城外待上幾天幾夜。


    若是春天還好,在湖麵上撒上一些魚餌,把漁網掛在船底,這麽劃著船在湖麵上遊一圈,便能來個豐收。


    可惜此處天寒地凍,隻能一個魚竿一個魚竿的釣,釣上他個三天三夜。


    沿山城內


    龍門酒肆已然成為各路人馬的聚集地,白十三近日也在學著那些城內有名的大紈絝,沒事聽聽曲兒唱唱戲,在風月場所吟個詩,作個對。


    特別是身邊還有個極其惹眼的霸道主兒,張恨水。倆人一來二去,就這麽在街上一走動,一些大姑娘小媳婦就認出二人來了。


    白十三像往常一樣,穿著一身白衣,手裏拿著略顯騷包的金色荷葉邊折扇,沒事搖兩下。


    “白公子來了啊!裏麵請!今天我們酒館又新招了一位能歌善舞的清倌,您賞個臉瞧瞧?”


    白十三在龍門酒肆麵前站定,出來迎接的依舊是當日那個身材壯碩的小廝,這副恭維的樣子,簡直與他那副兇神惡煞的麵相違和。


    “嗯。”白十三心情不錯,把手背負過去,一副大家公子的作派。手裏的騷包荷扇,輕輕這麽一抖,扇麵上的內容卻是不俗。


    乃是張恨水親手所畫的一副水波瀲灩圖,湖泊連綿山川,明暗交迭,周圍的草木霏微。


    赫然是城外的抹月湖。


    身邊的小慧跟著白十三輕車熟路的隨著小廝進了酒肆,一看就是沒少來。


    酒肆分兩層,白十三手裏捏著離魂幫的令牌,上個二樓是沒有問題的。但是二樓人流稀少,他現在最主要的就是拋頭露麵,讓別人知道自己是個倚靠華府吃軟飯的草包。


    一樓的大廳,說書的接著說書,隻是張恨水原來的位置被改造了。


    一個藍衣少女怯生生的站在那邊,一雙修長的玉指撥弄著琴弦,陣陣婉轉。


    在她的旁邊還有個年紀稍大的女子,穿著戲服,抖著水袖,堂口一句《梅花三弄》。


    白十三尋了一處相對於空落的地方,與小慧對坐,二人中間隔著一個暗紅色的木桌。


    小廝知道白十三的口味,沒過一會兒就端著一眾酒菜上桌。白十三夾了一口竹筍炒肉絲,放進嘴裏,接著倒了一杯上好的花雕痛飲。


    “公子,我們天天這樣真的好嗎?”小慧手裏捏著紅木的筷子,骨節搓撚的有些發白。


    她有些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一直憋在心裏。


    “吃喝玩樂,大多數人的夢想。”白十三笑了笑,開始全神貫注的聽曲。


    小慧口裏嘟囔一句:“上午來酒肆喝酒聽曲,下午就去花雨樓尋歡作樂,公子真差勁......”


    白十三端起一口和飲料差不多的梅花釀,差點一口嗆到。


    “我怎麽就差勁了?”白十三翻了一個白眼,他這麽做純屬是掩人耳目。如果他行為不放浪一點,他突然去花雨樓就顯得突兀。


    搞不好會打草驚蛇,所以他才要在這幾天把自己的人設給拋出去。


    小慧把手肘戳在桌子上,扭過臉去,悶不做聲。


    白十三無奈的搖了搖頭,看著鄰桌的粗人直接把北地特有的冰蝦放進嘴裏,他不由得啐一聲暴殄天物。


    這個季節冰蝦正是打撈的好時候,晶瑩剔透的蝦身,小巧光滑。放入嘴中滑而不膩,鮮味十足。


    冰蝦繁殖能力極強,所以沒有供不應求一說。因為賣相好看,味道鮮美,也是尋常人家的必備菜肴之一。


    真正的吃法是要把蝦身裏邊那道白色的蝦線剔除,然後沾著米醋一起放入口中。


    就當白十三吃飯整理最近的線索時,酒肆的大門又一次被人打開了。


    張恨水和鄭天韻穿著一身短打勁裝,氣勢洶洶的走了進來,外邊還有十幾號人等著。


    白十三搖了搖頭,暗道這些人真會找事,就不能行事低調點嗎?


    離魂幫的人一到場,酒肆裏的聲音頓時小了一般,眾人齊刷刷的眼睛都盯著站在門口擋風的鄭天韻。


    鄭天韻背負的門板大的長刀,眼神四下瞟了瞟,瞧見了白十三。


    “呦,白兄弟喝著呢?我和恨水在城......”


    鄭天韻話剛說一半就被張恨水一把擠過去,他接著道:“去城外賞梅飲酒啊?”


    白十三搖搖晃晃的起身,跟著他們一齊出去。小慧剛剛走到門外,就被匆匆趕來的蓮兒拉住。


    蓮兒不知道和小慧說了什麽,小慧便對白十三辭行,跟著蓮兒一起去了華府。


    白十三望著倆人的背景,心中有些古怪,華府周圍也有離魂幫的眼線,如果出事的話,張恨水不可能不管。


    幾個人倒還有些規矩,沒有在城內當街縱馬。


    “找到另一個書生的屍體了,就沉在城外的抹月湖底。一個漁夫半夜打魚,漁網感覺沉重,還以為是條大魚,結果是條大腿,給老人家嚇得不輕。”


    張恨水牽著韁繩,和白十三分享著近日的情報。


    一時間聽到這個消息,白十三臉都綠了,他遲疑道:“抹月湖?盛產冰蝦的那個?!”


    “是啊,有什麽問題嗎?”張恨水見白十三麵色不是太好看,正色道。


    鄭天韻在一邊努力憋笑,他那一副粗獷的樣子,實在是違和感太重。


    “阿水,白兄弟剛才吃了不少冰蝦。”


    被鄭天韻這麽一說,張恨水很快就明白過來,仔細想想確實惡心。


    眾人上了馬,白十三抬眼望了望灰白色的城頭,正好瞧見寧客在瞭望台上不知道在看什麽。


    白十三順著他的目光往遠處瞧去,心底暗暗記下。


    駕——駕——


    白十三一行人披著黑紅色的鬥篷,在雪地裏騎馬奔馳著。眼看著天色就要昏沉起來,抹月湖離著沿山城又有些距離,所以得快些趕路。


    “白兄弟,要不然你幹脆就加入我們離魂幫吧,等我帶你去十裏坡見見分幫主,以兄弟你的實力最少給你安排個三紋。”鄭天韻拉攏道。


    他口中說的三紋,也就是離魂幫內的成員等級。一般新入幫的,大多都是一紋,離魂幫內很公平,你想要提升地位,就需要大量幫貢。


    白十三擁有直逼八品的實力,又有鄭天韻和張恨水的引薦,所以才保準給他三紋。


    “鄭大哥的好意我心領了,容我在考慮考慮吧。”白十三沒有急著迴答,先行搪塞一番。


    鄭天韻是個直腸子,白十三的心思他沒有考量,就是一直在一邊說著幫裏的好處。


    經過一片梅花林,大致就該到達抹月湖了。


    在這路上白十三看到不少東倒西歪的樹木,心中生疑,開口問道:“為什麽這一路上這麽多燒毀倒塌的朽木啊?”


    提到這裏,鄭天韻和張恨水麵色一下子就不是很好看了。


    “幾月前外出巡邏的士兵,和城外的獵戶全部一些嗜血的怪物吸幹全身血液而死,野外被封禁了很長時間。最後討伐結束,城衛府和衙門都死傷不少人,但好在把那些怪物全部誅殺。”


    白十三深吸一口氣,光是看著四周慘烈的場景,就知道當日鄭天韻和張恨水經曆了怎樣的戰鬥。


    等到了抹月湖,離魂幫和衙門的人已經把湖麵上的漁民打發走。華盛帶著李二開始以湖麵為中心,向著四周探查。


    白十三匆匆下馬,看著停靠在湖邊枯樹上的幾輛黑色馬車,還有一些灰白色的帳篷,他就知道今晚是迴不去了。


    “華大哥有什麽線索嗎?”白十三湊了過來,華盛打了個噓的手勢,全神貫注的看著李二手裏的血色蜈蚣。


    這蜈蚣出奇的大,整個身子展開比李二的小臂還要長一些。


    李二把這血色蜈蚣放到雪地上,蜈蚣沒頭沒腦的在原地轉了一圈,開始沙沙的朝著湖泊的下遊爬去,在雪地上留下百足印記。


    “這蜈蚣我調養了十年,喂了不知道多少上好的藥材,才培養出它尋屍找墓的能力。”李二在後邊緊跟著蜈蚣,一邊走,一邊自誇。


    白十三訝異道:“李哥你以前還幹盜墓的活計?”


    李二扭頭笑了笑:“盜活人的錢財和盜取死人的錢財,那不都一樣嘛。”


    說著後邊的華盛就給了李二一記不輕不重的拳頭,警告道:“你小子是不是還想著以前的快活呢?你得對的起你胸前的捕字。”


    李二愣了愣,賠笑道:“華大哥您說哪裏的話,我也是沒有想到能在這裏用上我的老本行。”


    眾人不再說話,直直的盯著那蜈蚣的走向,天色漸漸昏暗,眾人一路竟然是來到了一處亂墳崗。


    墓園破敗,周圍的老樹根破土而出,荊棘滿布。


    墓園的外邊立著一塊石碑,上麵歪歪斜斜的刻著字。白十三把油燈提近了些,讀取道:“劉家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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