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柳先煦寫給扶風道長的信，付鵬準備了一點禮品，拿著去登了春陽觀的門。
過年的時節春陽觀比較熱鬧，前來祈福敬神的百姓很多，廟裏熙熙攘攘，而現在則門可羅雀了，同時也給道士們一個休憩的時間。
付鵬很順利地就見到了扶風道長，把柳先煦的信給道長看了，於是扶風撫須微笑道：“付小哥來找我，可是有什麽事嗎？”
付鵬說：“也沒有什麽要緊的事，就是拜個山門。我現在替顧大哥做事，這次迴雅川，會待上比較長的一段時間，可能會打擾到道長，所以認個門。”
扶風很隨意地道：“哦，是顧韜晦大人嗎？上次有一麵之緣，他近來可好？”
付鵬說：“托道長福，我顧大哥目前一切順利，他也經常惦記著道長，有機會一定要再來拜訪。”
扶風嗬嗬笑道：“出家人一切隨緣，倒不用如此刻意。你在京都呆的時間長，可否見到我那師弟一真道長？”
付鵬說：“見到過，一真道長真是仙人風姿，雖是世外高人，對我們卻很客氣，一點架子沒有。”
扶風笑道：“他是比較隨和。那付小哥在雅川，可還待得習慣？”
付鵬說：“習慣啊，我在城裏租了一處歇腳的地方，以後會經常來叨擾。今天想來道長這裏聊聊陳家當年發生的事，過去二十多年了，不知道長還願不願意把陳家當年受的彌天大禍告之一二？”
扶風看了一眼付鵬，內心一陣掂量，然後說：“付小哥怎麽會認為我知道陳家舊事呢？”
付鵬說了一段玄幻的經曆，反正隨口胡謅，也無須查證：“說來也巧，我想陳家滿門抄斬，絕了後，無人吊唁，令人哀歎，今年初二的子夜就去陳家老宅祭拜了一番。迴來做了一夢，夢中陳家家主向我施禮，說陳家蒙受不白之冤，希望有識之士能夠還其清白。又說如果想知當年事，可以詢問春陽觀觀主。”
說完，偷眼看了扶風，他麵色平穩，波瀾不驚。但心裏卻翻江倒海，知道付鵬這樣的說辭，其實是點破了他私下祭拜陳家一事。
過了一會，扶風說：“世間神奇之事，林林總總，天地陰陽，自有玄妙。陳家家主托夢，無稽之談。不過，剛好我知道一些陳家舊事，你如有好奇之心，我也可以解釋一二。但此事牽涉較大，卷入此風波之中，兇險異常，你確定真的想知道嗎？”
付鵬說：“我輩中人，做事但憑一腔熱血，既然陳家家主托了我，我願意擔負起這個責任，隻是看道長的想法了。”
扶風又想了想，說：“罷了，你是京都來的人，想來跟此事也有關聯，那我不妨說之一二。陳家出事，實際上是卷入了上一代的奪嫡之爭。”
付鵬不動聲色，畢竟這等高層秘聞，距離他甚遠，他隻負責一字不漏地複述給顧韜晦聽。
見付鵬一點都不驚訝的樣子，扶風心裏沒底，但已經開了頭，斷沒有收迴來的道理，再說，這些事，堵在他心裏二十多年，如今時機剛好，他也享受著一舒胸臆的快感。於是繼續道：“陳家的家產來自於百年前改朝換代時期，太祖打下江山，但卻遇到手下的兒子個個驍勇善戰，功勳顯著。太祖早早立了太子，其餘幾子各懷心思，其中第三子思忖自己是鬥不過其餘幾個的，他於是很早就給自己籌劃退路。他把這麽多年掠奪來的財富積攢下來，讓自己的心腹帶著來了雅川，這就是陳家人的祖先。”
“但是，未雨綢繆終是一場空，三子沒法全身而退，最終還是死在了那一場火拚中。對於自己的這個結果，他事先已有所料，並對此作了安排，其中就包括了陳家的這筆巨財。他對自己的後代說，如果未來的皇帝不趕盡殺絕的話，這筆財富就不要動用它，讓它一直休眠在雅川。如果某一天自己想做皇帝了，那麽這筆財富可以用作軍費助其逐鹿中原。”
“可惜的是，三皇子這一支，並沒有後代留下來，事實上，隻有登上皇位的那一支，才有資格開枝散葉，其餘旁枝盡皆屠盡。但是，這筆財富的秘密並未泯滅，忠心耿耿的陳家一直關注著朝局的動蕩，希望能夠報自己主人被屠殺的仇。這一等就是上百年。”
“離奇的是，昭國的三代皇位，太子都沒有能善終，莫非是這個家族的宿命？蒼天的安排誰都沒法置喙。時間來到了上一代，輔仁帝並非是太子，當時的東宮是輔仁帝的大哥李守稷。曆史仍然沒能擺脫奪嫡的惡咒，當今聖上把所有對手都予以剪除，隻剩太子一人之時，兩都決一死戰的時代來到了。”
“太子不知道從哪裏得到了陳家擁有這筆財富的消息，也許是當年的三皇子把這個消息留傳給了自己的後人，而後人則也是選擇了把此消息傳遞下去。反正太子得到了這個消息之後，秘密聯係上了陳家。不知太子如何說動的陳家家主，也許是人格魅力，也許是陳家家主所圖甚大，現今已無從查考。總之結果就是陳家介入了這個奪嫡大戰。前代太子性格坦蕩，為之忠厚，雖然形勢對他極為有利，但終敵不過對手的陰謀。在對方步步為營的策劃中，太子被其父皇猜忌，進而坐實了謀反之名，最後被父皇賜死。太子拚死一搏，卻正中對方下懷，最終功敗垂成。”
“陳家既然綁死在了太子這條船上，也沒善終的道理，遂被連根拔起，當權者連罪名都懶得理，一句謀反，直接被全盤抹去。”
“陳家家主是一個非常正直忠介之人，與我交好，經常來觀中品茗閑聊，被我視為平生唯一知己。可惜天妒英才，他被斬首的時候，正值盛年，遺有一子，當時年齡隻十歲，但不願獨活，隨父而去。”
“此後二十餘年，風聲鶴唳，我也不敢稍微表露與他的交情，但內心耿耿，始終不曾忘記那晚的血流成河。近幾年風聲漸小，我才悄悄在每年的初二子時去祭奠一番，以饗老友的思念之情。”
扶風道長一口氣說下來，幾乎不曾斷絕，自己陷入深深的追憶之中。付鵬也不欲打斷，就讓他把橫亙在自己胸中幾十年的塊壘打碎。
話音嫋嫋，茶香幽幽。
扶風道長許久沒有說話，似在迴味這興亡沉浮中的滄桑，又似在感受卸下心中重負後的空茫。
最後還是付鵬打破了這時候的寂靜，他冷靜地問：“那麽，一真道長的離開，也與此事相關嗎？”
扶風搖搖頭，說：“他不知道陳家的事，他是正常的遊曆天下，他於道途甚有天賦，我師父對他寄予厚望。他在陳家出事後離開，巧合而已。”
付鵬又遲疑著問道：“那，柳家與陳家有關聯嗎？”
扶風再次搖頭，不過意思不一樣，他說：“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我想，如果陳家守著這麽大的秘密，應該也不會讓太多的人知道吧？”
付鵬卻揭穿了扶風的掩飾，說：“據我所知，柳家不僅知道陳家的秘密，而且陳家出事之後，柳家沒法獨善其身，所以才鬧出了兄弟反目的官司。對這場官司，道長如何看？”
扶風說：“柳家三兄弟中，跟我走得近的是柳三少爺，自他脫離柳家家族之後，我跟柳家再無往來。他們有時候會請觀裏的道士做法事，以及逢年過節向觀裏捐款，一應事務我都讓我的徒弟在操持，與他們再無交道。”
付鵬問：“為什麽？是在對柳家老大老二表達不滿嗎？”
扶風迴答道：“要這樣說也未嚐不可，我實在無法跟侵吞自己兄弟財產，而且還有逼死自己父親嫌疑的人來往。”
付鵬感歎道：“柳三爺，還真是忍辱負重啊。”
扶風撩了一下眼皮，但最終還是什麽也沒有說。
結束了春陽觀的拜訪，付鵬迴到了自己在雅川的居處。左右無事，又去五公村看了看自己租下來的兩畝地。楊家的大院不出意外仍然緊閉，那丁武想來這一年不會再出現在五公村。
他心裏盤算，如果楊家的離開是一真道長的手段，那扶風道長想來也脫不了幹係，他不可能繞開自己的師兄在雅川做出動靜那麽大的事。那麽，在一真道長的計劃裏，扶風應該也是很重要的一環。而扶風這次如此順利地告訴自己陳家的事，除了被抓到把柄之外，還有一點，可能也是柳先煦授意。
這樣看，雅川的這四方勢力，陳家、柳家、任家、春陽觀，都被拴在了一根繩子上。這根繩子，就是二十多年前的陳家滿門抄斬。
他們究竟想幹什麽？為陳家報仇？抑或為前太子報仇？更有甚者，為亂大昭國運？付鵬想想都頭痛，他又不可能把這個內容寫信給顧韜晦，暴露了是殺頭的罪過，思前想後，他還是決定迴一趟京都。
顧韜晦聽完付鵬的匯報之後，之前多多少少的猜測得到了證實，一些看似散亂的線索連在了一起。看來，付鵬真的是幫到自己太多了。
接下來，付鵬還要繼續呆在雅川，暗中觀察柳家和任家的動作，顧韜晦覺得把他長期放在雅川也不錯，現在看，一真道長他們的計劃離不開雅川的配合。
顧韜晦說：“你走之前，去感謝一下柳先煦，他應該是知道你在調查陳家的陳案，但他給予了配合，說明他並不介意我們知道這些情況。至少，他釋放出一些善意來，我們也要給予迴報。你去跟他聊，表達一下我們對於陳家事件的態度，同時也希望如果合適的話，大家可以結為盟友。”
付鵬答應下來，自去辦理。
顧韜晦跟仲青討論這件事，仲青說：“果然一真道長是有備而來，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他既然跟皇帝不是一條心，那我們可以主動跟他結盟。”
顧韜晦搖頭反對，說：“不行，現在雖然知道他的立場，卻不知道他的目的，他接近陛下究竟有何企圖？又走到了哪一步？這個我們都一無所知。貿然暴露自己的底牌，容易陷入被動。我看還是繼續等待，見機行事吧。”
仲青又問：“他會不會把我們作為一個替罪羊使用？危險的時候把我們拋出去？”
顧韜晦說：“我擔心的就是這個，一真這個人城府很深，我看不透，所以還是謹慎點好。”
仲青說：“其實這條線我們了解了，那可以把精力放在另一條線上，現在我們要知道瓦肆那邊目的是什麽？做到了哪一步？”
顧韜晦說：“對的，這是一盤大棋，瓦肆那邊的落子尤其複雜。要不，我們刺他一下。”
過了一天，顧韜晦約了沈家銘見麵。
地點選在了晴明河的一艘畫舫，但並不是花船，主要接待喝酒談天的文人雅客，所以幾無異性陪伴，舫內空間也收拾得十分雅致。
顧韜晦讓人送了一壇十年陳的邛都燒春，之所以用此烈酒，是覺得春寒料峭，不想慢飲，以說事為主，說完結束，沒什麽拖泥帶水的。
沈家銘一看此酒，表情一愣，笑道：“沒想到顧大人性情豪爽，愛飲此大開大闔的酒，還以為會選小情小調的和風醉。”
顧韜晦對他從不客氣，直率地說：“誰跟你小情小調，今天找你來，是有筆交易做。”
沈家銘問：“什麽交易？說起來，這還是顧大人第一次待價而沽。”
顧韜晦說：“不急，我們先喝酒，有些話，趁著酒意更容易說出口。”
沈家銘也不扭捏，拿起斟滿一杯，仰脖幹下，打了個酒擺子，口中道：“好酒，有勁，怕是有十年的窖齡？”
顧韜晦笑答：“沈老板識貨之人，我特意讓人送來的十年陳。”
沈家銘開玩笑道：“什麽情報值得顧大人這麽大手筆？”
顧韜晦拿出一張紙條，放在桌上，說：“我們之間，說銀子俗氣了，這消息，你看了之後，覺得可以拿什麽來交換，直接說，看能否成交。”
沈家銘就打開紙條快速瀏覽了一眼，說：“這條消息等級非常高，我怕我手裏沒有顧大人感興趣的東西。”
顧韜晦漫不經心地說：“無妨，先欠著也行。隻是，我需要你們瓦肆，給我一個憑證，而且是比你更高層級的人給出的憑證。”
沈家銘想了想，說：“此事我無法作主，需要請示，我會盡快答複你。”
過年的時節春陽觀比較熱鬧，前來祈福敬神的百姓很多，廟裏熙熙攘攘，而現在則門可羅雀了，同時也給道士們一個休憩的時間。
付鵬很順利地就見到了扶風道長，把柳先煦的信給道長看了，於是扶風撫須微笑道：“付小哥來找我，可是有什麽事嗎？”
付鵬說：“也沒有什麽要緊的事，就是拜個山門。我現在替顧大哥做事，這次迴雅川，會待上比較長的一段時間，可能會打擾到道長，所以認個門。”
扶風很隨意地道：“哦，是顧韜晦大人嗎？上次有一麵之緣，他近來可好？”
付鵬說：“托道長福，我顧大哥目前一切順利，他也經常惦記著道長，有機會一定要再來拜訪。”
扶風嗬嗬笑道：“出家人一切隨緣，倒不用如此刻意。你在京都呆的時間長，可否見到我那師弟一真道長？”
付鵬說：“見到過，一真道長真是仙人風姿，雖是世外高人，對我們卻很客氣，一點架子沒有。”
扶風笑道：“他是比較隨和。那付小哥在雅川，可還待得習慣？”
付鵬說：“習慣啊，我在城裏租了一處歇腳的地方，以後會經常來叨擾。今天想來道長這裏聊聊陳家當年發生的事，過去二十多年了，不知道長還願不願意把陳家當年受的彌天大禍告之一二？”
扶風看了一眼付鵬，內心一陣掂量，然後說：“付小哥怎麽會認為我知道陳家舊事呢？”
付鵬說了一段玄幻的經曆，反正隨口胡謅，也無須查證：“說來也巧，我想陳家滿門抄斬，絕了後，無人吊唁，令人哀歎，今年初二的子夜就去陳家老宅祭拜了一番。迴來做了一夢，夢中陳家家主向我施禮，說陳家蒙受不白之冤，希望有識之士能夠還其清白。又說如果想知當年事，可以詢問春陽觀觀主。”
說完，偷眼看了扶風，他麵色平穩，波瀾不驚。但心裏卻翻江倒海，知道付鵬這樣的說辭，其實是點破了他私下祭拜陳家一事。
過了一會，扶風說：“世間神奇之事，林林總總，天地陰陽，自有玄妙。陳家家主托夢，無稽之談。不過，剛好我知道一些陳家舊事，你如有好奇之心，我也可以解釋一二。但此事牽涉較大，卷入此風波之中，兇險異常，你確定真的想知道嗎？”
付鵬說：“我輩中人，做事但憑一腔熱血，既然陳家家主托了我，我願意擔負起這個責任，隻是看道長的想法了。”
扶風又想了想，說：“罷了，你是京都來的人，想來跟此事也有關聯，那我不妨說之一二。陳家出事，實際上是卷入了上一代的奪嫡之爭。”
付鵬不動聲色，畢竟這等高層秘聞，距離他甚遠，他隻負責一字不漏地複述給顧韜晦聽。
見付鵬一點都不驚訝的樣子，扶風心裏沒底，但已經開了頭，斷沒有收迴來的道理，再說，這些事，堵在他心裏二十多年，如今時機剛好，他也享受著一舒胸臆的快感。於是繼續道：“陳家的家產來自於百年前改朝換代時期，太祖打下江山，但卻遇到手下的兒子個個驍勇善戰，功勳顯著。太祖早早立了太子，其餘幾子各懷心思，其中第三子思忖自己是鬥不過其餘幾個的，他於是很早就給自己籌劃退路。他把這麽多年掠奪來的財富積攢下來，讓自己的心腹帶著來了雅川，這就是陳家人的祖先。”
“但是，未雨綢繆終是一場空，三子沒法全身而退，最終還是死在了那一場火拚中。對於自己的這個結果，他事先已有所料，並對此作了安排，其中就包括了陳家的這筆巨財。他對自己的後代說，如果未來的皇帝不趕盡殺絕的話，這筆財富就不要動用它，讓它一直休眠在雅川。如果某一天自己想做皇帝了，那麽這筆財富可以用作軍費助其逐鹿中原。”
“可惜的是，三皇子這一支，並沒有後代留下來，事實上，隻有登上皇位的那一支，才有資格開枝散葉，其餘旁枝盡皆屠盡。但是，這筆財富的秘密並未泯滅，忠心耿耿的陳家一直關注著朝局的動蕩，希望能夠報自己主人被屠殺的仇。這一等就是上百年。”
“離奇的是，昭國的三代皇位，太子都沒有能善終，莫非是這個家族的宿命？蒼天的安排誰都沒法置喙。時間來到了上一代，輔仁帝並非是太子，當時的東宮是輔仁帝的大哥李守稷。曆史仍然沒能擺脫奪嫡的惡咒，當今聖上把所有對手都予以剪除，隻剩太子一人之時，兩都決一死戰的時代來到了。”
“太子不知道從哪裏得到了陳家擁有這筆財富的消息，也許是當年的三皇子把這個消息留傳給了自己的後人，而後人則也是選擇了把此消息傳遞下去。反正太子得到了這個消息之後，秘密聯係上了陳家。不知太子如何說動的陳家家主，也許是人格魅力，也許是陳家家主所圖甚大，現今已無從查考。總之結果就是陳家介入了這個奪嫡大戰。前代太子性格坦蕩，為之忠厚，雖然形勢對他極為有利，但終敵不過對手的陰謀。在對方步步為營的策劃中，太子被其父皇猜忌，進而坐實了謀反之名，最後被父皇賜死。太子拚死一搏，卻正中對方下懷，最終功敗垂成。”
“陳家既然綁死在了太子這條船上，也沒善終的道理，遂被連根拔起，當權者連罪名都懶得理，一句謀反，直接被全盤抹去。”
“陳家家主是一個非常正直忠介之人，與我交好，經常來觀中品茗閑聊，被我視為平生唯一知己。可惜天妒英才，他被斬首的時候，正值盛年，遺有一子，當時年齡隻十歲，但不願獨活，隨父而去。”
“此後二十餘年，風聲鶴唳，我也不敢稍微表露與他的交情，但內心耿耿，始終不曾忘記那晚的血流成河。近幾年風聲漸小，我才悄悄在每年的初二子時去祭奠一番，以饗老友的思念之情。”
扶風道長一口氣說下來，幾乎不曾斷絕，自己陷入深深的追憶之中。付鵬也不欲打斷，就讓他把橫亙在自己胸中幾十年的塊壘打碎。
話音嫋嫋，茶香幽幽。
扶風道長許久沒有說話，似在迴味這興亡沉浮中的滄桑，又似在感受卸下心中重負後的空茫。
最後還是付鵬打破了這時候的寂靜，他冷靜地問：“那麽，一真道長的離開，也與此事相關嗎？”
扶風搖搖頭，說：“他不知道陳家的事，他是正常的遊曆天下，他於道途甚有天賦，我師父對他寄予厚望。他在陳家出事後離開，巧合而已。”
付鵬又遲疑著問道：“那，柳家與陳家有關聯嗎？”
扶風再次搖頭，不過意思不一樣，他說：“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我想，如果陳家守著這麽大的秘密，應該也不會讓太多的人知道吧？”
付鵬卻揭穿了扶風的掩飾，說：“據我所知，柳家不僅知道陳家的秘密，而且陳家出事之後，柳家沒法獨善其身，所以才鬧出了兄弟反目的官司。對這場官司，道長如何看？”
扶風說：“柳家三兄弟中，跟我走得近的是柳三少爺，自他脫離柳家家族之後，我跟柳家再無往來。他們有時候會請觀裏的道士做法事，以及逢年過節向觀裏捐款，一應事務我都讓我的徒弟在操持，與他們再無交道。”
付鵬問：“為什麽？是在對柳家老大老二表達不滿嗎？”
扶風迴答道：“要這樣說也未嚐不可，我實在無法跟侵吞自己兄弟財產，而且還有逼死自己父親嫌疑的人來往。”
付鵬感歎道：“柳三爺，還真是忍辱負重啊。”
扶風撩了一下眼皮，但最終還是什麽也沒有說。
結束了春陽觀的拜訪，付鵬迴到了自己在雅川的居處。左右無事，又去五公村看了看自己租下來的兩畝地。楊家的大院不出意外仍然緊閉，那丁武想來這一年不會再出現在五公村。
他心裏盤算，如果楊家的離開是一真道長的手段，那扶風道長想來也脫不了幹係，他不可能繞開自己的師兄在雅川做出動靜那麽大的事。那麽，在一真道長的計劃裏，扶風應該也是很重要的一環。而扶風這次如此順利地告訴自己陳家的事，除了被抓到把柄之外，還有一點，可能也是柳先煦授意。
這樣看，雅川的這四方勢力，陳家、柳家、任家、春陽觀，都被拴在了一根繩子上。這根繩子，就是二十多年前的陳家滿門抄斬。
他們究竟想幹什麽？為陳家報仇？抑或為前太子報仇？更有甚者，為亂大昭國運？付鵬想想都頭痛，他又不可能把這個內容寫信給顧韜晦，暴露了是殺頭的罪過，思前想後，他還是決定迴一趟京都。
顧韜晦聽完付鵬的匯報之後，之前多多少少的猜測得到了證實，一些看似散亂的線索連在了一起。看來，付鵬真的是幫到自己太多了。
接下來，付鵬還要繼續呆在雅川，暗中觀察柳家和任家的動作，顧韜晦覺得把他長期放在雅川也不錯，現在看，一真道長他們的計劃離不開雅川的配合。
顧韜晦說：“你走之前，去感謝一下柳先煦，他應該是知道你在調查陳家的陳案，但他給予了配合，說明他並不介意我們知道這些情況。至少，他釋放出一些善意來，我們也要給予迴報。你去跟他聊，表達一下我們對於陳家事件的態度，同時也希望如果合適的話，大家可以結為盟友。”
付鵬答應下來，自去辦理。
顧韜晦跟仲青討論這件事，仲青說：“果然一真道長是有備而來，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他既然跟皇帝不是一條心，那我們可以主動跟他結盟。”
顧韜晦搖頭反對，說：“不行，現在雖然知道他的立場，卻不知道他的目的，他接近陛下究竟有何企圖？又走到了哪一步？這個我們都一無所知。貿然暴露自己的底牌，容易陷入被動。我看還是繼續等待，見機行事吧。”
仲青又問：“他會不會把我們作為一個替罪羊使用？危險的時候把我們拋出去？”
顧韜晦說：“我擔心的就是這個，一真這個人城府很深，我看不透，所以還是謹慎點好。”
仲青說：“其實這條線我們了解了，那可以把精力放在另一條線上，現在我們要知道瓦肆那邊目的是什麽？做到了哪一步？”
顧韜晦說：“對的，這是一盤大棋，瓦肆那邊的落子尤其複雜。要不，我們刺他一下。”
過了一天，顧韜晦約了沈家銘見麵。
地點選在了晴明河的一艘畫舫，但並不是花船，主要接待喝酒談天的文人雅客，所以幾無異性陪伴，舫內空間也收拾得十分雅致。
顧韜晦讓人送了一壇十年陳的邛都燒春，之所以用此烈酒，是覺得春寒料峭，不想慢飲，以說事為主，說完結束，沒什麽拖泥帶水的。
沈家銘一看此酒，表情一愣，笑道：“沒想到顧大人性情豪爽，愛飲此大開大闔的酒，還以為會選小情小調的和風醉。”
顧韜晦對他從不客氣，直率地說：“誰跟你小情小調，今天找你來，是有筆交易做。”
沈家銘問：“什麽交易？說起來，這還是顧大人第一次待價而沽。”
顧韜晦說：“不急，我們先喝酒，有些話，趁著酒意更容易說出口。”
沈家銘也不扭捏，拿起斟滿一杯，仰脖幹下，打了個酒擺子，口中道：“好酒，有勁，怕是有十年的窖齡？”
顧韜晦笑答：“沈老板識貨之人，我特意讓人送來的十年陳。”
沈家銘開玩笑道：“什麽情報值得顧大人這麽大手筆？”
顧韜晦拿出一張紙條，放在桌上，說：“我們之間，說銀子俗氣了，這消息，你看了之後，覺得可以拿什麽來交換，直接說，看能否成交。”
沈家銘就打開紙條快速瀏覽了一眼，說：“這條消息等級非常高，我怕我手裏沒有顧大人感興趣的東西。”
顧韜晦漫不經心地說：“無妨，先欠著也行。隻是，我需要你們瓦肆，給我一個憑證，而且是比你更高層級的人給出的憑證。”
沈家銘想了想，說：“此事我無法作主，需要請示，我會盡快答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