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位皇子各自肚腸,顧韜晦也沒閑著。找不到人商量,他就跟仲青嘀咕,兩個靈魂有一個好處,就是不無聊,可以玩左右互搏。


    仲青說:“雖然第二起暗殺事件劍指四皇子,但我總覺得四皇子在這件事情上是清白的,中了暗算,因為他完全不受益,還糊了一身泥。”


    顧韜晦說:“他也不清白,其它事沒少幹,隻是這事不可能是他。而那個小丫鬟自殺,表麵上對他有利,其實對他是最不利的。因為假如他沒做,那麽小丫鬟傳遞消息這事遲早會露出破綻,但現在人死了,所有線索就停在了對他不利上麵。”


    仲青說:“那如果這事兒不是四皇子幹的,那麽誰的可能性最大?”


    顧韜晦說:“從人格上分析,我傾向於大皇子,隻有三皇子和大皇子兩選一,那麽大皇子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三皇子一看就不像能策劃這種事情的人,但光看表麵肯定不夠,也許三皇子長期以來的浪蕩不羈隻是一種偽裝。”


    仲青對三皇子印象頗好,他自己排行也是老三,所以是堅定的挺三派。他說:“我直覺不是三皇子,畢竟他的底蘊不夠,年齡小,能夠用到的資源不多。像這種老謀深算的路數,沒一點閱曆做不出來。”


    顧韜晦說:“三皇子做不出來,但衛侯做得出來啊。他們是一體的,而且之前宮裏發生的下蠱事件,不就是侯爺家搞出來的嗎?”


    仲青如果可以搖頭,估計顧韜晦的肚子裏會翻江倒海,他一個勁地說:“不是這樣的,衛侯再怎麽做事,目的還是讓三皇子上位,而三皇子如果不配合,衛侯豈不是浪費表情?花大力氣做成一件事,最後毀在了三皇子這個關鍵人物上,虧都虧死了。”


    顧韜晦覺得仲青的說法也有道理,但他對大皇子印象一向挺好,謙謙君子,一看就是坦蕩大氣的人物,這樣的詭計,如果真是他做的,那即使以後做了皇帝,這個國家也前景堪憂。


    顧韜晦又問:“如果第二起不是三皇子做的,那麽第一起又是誰做的呢?”


    仲青說:“三皇子四皇子二皇子都排除在外,大皇子如果做的是第二起,明顯第一起和第二起不是同一撥人操作的,那麽會是誰呢?”


    兩個人同時冒出一個名字來:“裕王?”


    顧韜晦搖搖頭:“裕王如果暗中做此事,那就把四皇子置於危險的境地,從他們兩者的關係看,裕王不太可能做這事。”


    仲青問:“瓦肆?”


    顧韜晦說:“瓦肆的可能性也不大,一般瓦肆不會主動出現暗殺行為,要麽是別人委托,像無影這樣,要麽是這個人威脅到了他們的組織。但瓦肆一般不接暗殺單,這不是他擅長的領域。”


    仲青突發奇想:“如果刺殺二皇子有助於把水攪渾,那麽會不會是其它沒有暴露出來的勢力,他們並不推誰上位,僅僅隻是破壞,想讓四位皇子一個都沒機會上位。不是現在還有一位五皇子嗎?”


    這倒是一個新奇的思路,顧韜晦陷入深深的思索當中。


    如果一直存在一個暗中的力量,那麽五皇子的誕生也不是偶然的了。顧韜晦迴憶五皇子誕生的整個過程,開始相信這也是一起人為製造的結果。那麽,雲貴人、瓦肆、裕王,都有可能是那雙看不見的手。


    一念至此,不禁冷汗浸透羅衫。


    同一時刻,無影組織內部,隻有兩人,進行著秘密的對話。


    一個人說:“這次行動失敗,上麵在問,原因是什麽,後續怎麽辦?”


    另一個人迴答道:“失敗原因,還是信息失靈導致,如果早點察覺這是對方設計的一個圈套,就不會這麽被動。至於接下來的行動,我希望組織還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將功補過,我一定把這個單子完成。”


    那個人道:“委托人對我們非常不滿,原因倒不是任務失敗,而是失敗之後的處理,帶來了巨大的漏洞,差點讓委托人暴露。由此也對我們組織的能力產生懷疑,這才是不可原諒之處。”


    另一個人沉默不語,想是怎麽辯解。


    但上麵派來的人繼續道:“幹我們這一行,失敗就意味著暴露,意味著死亡。一個活著的刺客,簡直是我們的恥辱。雖然這個刺客沒有泄露一絲一毫組織的信息,但圍繞著一個活著的人可以做很多的事,事實證明,對方很善於利用這一點,把利益做到了最大化。這也是組織對你極為不滿的地方,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被質問的人顫抖地說:“給組織帶來了這麽大的麻煩,我隻能以死謝罪,但死之前,我還想完成任務,然後再任由組織處置,請組織給我這樣一個機會。”


    那個人歎了一口氣說:“其實我對你說這麽多,已經是違反了組織的原則。隻是看著我們上次合作不錯,才多說了兩句。很遺憾,這不是我能決定的。”


    說完,一根紅線掠過了低著頭的人的頸項,那個頭顱再也沒能揚起來。


    時令已進冬至,大昭國又開始進入歲末的忙碌之中了。


    離開半年的方良,迴到了京都,稍事休整之後,他去了顧韜晦的家。


    熹姐兒又長高了一頭,看見方良進屋,歡笑著迎上去抱住他,方良高高地舉起她,又放下來,如此三四次,把熹姐兒樂得咯咯直笑。


    田憶涪在炕上跪坐著做針線,手裏沒有停歇,隻是叫著:“熹姐兒,快下來,仔細累著你方良叔叔。”


    熹姐兒膩在方良身上,不肯下來,方良說:“沒關係,我就這樣抱著她說話。”


    然後對著門外一指,說:“這次走的時間長,帶了一些新貨給家裏,你讓人把它卸下來,有吃的,有用的,吃的在年前就要吃完。”


    田憶涪聽了,把手裏的活計放在一邊,下了炕,叫著下人過來把東西一一搬進雜物間,分門別類放置好。然後再進來跟方良說話。


    方良問:“我哥沒在家?”


    田憶涪笑道:“他早幾天說,你估計也快迴來了,所以出了宮都沒在別的地方耽擱,直接就迴了家。想來今天也這樣,可能再過幾分鍾就到家了。”


    果然如田憶涪所說,顧韜晦很快就出現在院子中,看見了運貨過來的小車,就問:“是不是方良迴來了?”


    方良一聽見聲音,馬上出了門,給了顧韜晦一個久別的擁抱,才說話:“哥,我迴來了,帶了好些東西,還有很多事要跟你說。”


    顧韜晦笑道:“不急,先進屋裏,待會去書房說話。”


    用了晚飯之後,兩個人去了書房,方良才開始慢慢敘說他的南澧之行。


    “我堂叔方明琛一路上對我還是比較照顧,很多做生意的竅門都主動指點,看樣子還真的想讓我接方家的班。茶葉、絲綢、棉布,還有當地一些土特產,他都挨著給我講解,也沒藏私。高中低檔產品,分門別類,哪些利潤高,哪些隻是賺吆喝,都和盤告知。”


    顧韜晦問:“他有沒有接觸可疑的人?”


    方良說:“有,我接著就要說到這點。在南澧,他介紹了一個生意人給我認識,叫秦世春,我們一起喝了一次酒,那人酒量不大,一樽之後,再未舉杯。但琛叔並不強迫他,唯他馬首示瞻的樣子,他不喝就不喝了。聊天也聊得比較虛,都是各地的見聞,我都鬧不明白為什麽要把他介紹給我認識。接下來琛叔跟我說,要跟這姓秦的去一個小鎮辦事,不過對方隻讓一個人去,他就讓我獨自待在南澧等他,同時給我布置了一些事情,也沒讓我閑著。在他離開的那幾天,我正好去探查一下沈家的情況。”


    “沈家的確是當地的望族,如今的家主正是沈家銘的父親,沈家銘在家排行第四,被稱為十四少。但他是庶出,且自己的生母很早就離世了,幾乎處於沈家的放棄狀態。而且他也不負重望地沒學好,從小到大,因為缺少管教,偷雞摸狗的事沒少幹,你想想巫學義就知道了。但跟巫學義也一樣,是浪子迴頭金不換的典型,也是消失了一段時間之後迴來突放異彩。”


    “但他跟巫學義不同的是,他是被沈家有意識地放在了外地。他去了龍虎山學武藝,並未當道士,學了幾年之後迴到家中,性情卻改了不少。從此開始著手家族生意,雖然不是家族中最重要的人物,但也可以獨當一麵。”


    “他在老太爺的作主下娶了當地一小戶人家的女兒為妻,如今有兩子一女,兒子均在當地沈家族學中讀書,女兒尚未滿十歲。他長年在外,家裏就是妻子操持,但大家族中幫襯者不少,日子過得也很從容。”


    “他的瓦肆的身份,我認為沈家家主應該是知道的,他後來在沈家被倚重,應該跟他瓦肆的身份有一定的關係。但知道的人不多,尚是一個秘密狀態,上述是我的猜測,因為他瓦肆的活動需要調動沈家的資源,家主不可能不知道。但沈家應該跟瓦肆是一種鬆散的合作關係,主要還是瓦肆這個組織風險性較高,沈家怕被牽連。但瓦肆的資源實在誘人,沈家作為商人,也不可能不眼紅。”


    “當地關於沈家銘有一個傳說,我不知道有用還是沒用,未經證實,你權且一聽。就是他家老大據說不是他親生的,長得也不像沈家的人。老大已經十六歲了,過段時間就要考童生,性格比較沉悶,可能這些傳言他也聽到一些。”


    顧韜晦神情一動,仔細思索,但沒什麽可以抓住的,於是便放開不理。他問道:“沈家家主對沈家銘的長子是個什麽態度?”


    方良說:“這正是我疑惑的地方,沈家家主並不十分喜歡這個孫兒。當然,他對沈家銘的三個子女都不太喜歡,隻是這個傳言他不可能不知道,如果他要辟謠,哪怕是做做樣子,也會表現得親近一些。但他沒有,好像就任由這個謠言泛濫,事不關己。”


    顧韜晦說:“沈家畢竟在南澧,距離我們很遠,他們的私事也許對我們有用,也許沒用,就放在那裏吧。官明琛後來跟秦世春迴來之後你了解到什麽?”


    方良說:“這事兒我也不打算藏著,就找了一次喝酒的場合直接問琛叔,他說是秦世春家裏的私事,需要他幫忙,他因為跟秦世春有生意來往,推脫不了,隻好勉為其難幫了一下。但上肯定是托辭,我留意他的言行,有一次他酒醉之後說了一些胡話,我覺得與此有關。”


    顧韜晦問:“什麽胡話?”


    方良說:“他說我們官家家道中落,老太爺又是個膽小的性子,帶不了官家子弟發財,弄得官家死的死散的散,就像被詛咒了一樣。現在好了,他也許就是官家複興的希望,也不枉他哥哥一家全部陪了葬。”


    顧韜晦眉頭一皺,明顯感到方明琛的用詞很值得咀嚼:“陪葬?”


    方良點頭道:“他原話就是這個詞。所以我認為他跟秦世春去做的事,可能跟他信心滿滿有很大關係,而且因為他哥哥全家的付出,讓他成為了某個事件的受益者,所以才會有他要帶領整個官家複興這樣的話。”


    顧韜晦點點頭,說:“這很重要,可能是這次你跟他學做生意最大的收獲了。”


    說完,他想了想,又對方良說:“官明琛的大哥當年兩夫妻雙雙燒炭而亡,應該有很大內情,而官青蘅死於建衝,則是瓦肆做的局。至於雲貴人在宮中難產而死,卻遺留了五皇子於世,內中隱情也頗多。所以他們一家四口的死亡都不正常,有很多信息需要挖掘。官明琛說的陪葬一詞,倒是一個線索,至少說明他們的死亡都不簡單。”


    方良點點頭,說:“我繼續盯著他吧,反正現在跟他關係很好,明年外出走商他可能還會叫上我,到時候再看要不要跟著去。”


    顧韜晦說:“這條線一定不能放,你的身份得天獨厚,他把你當子侄看待,就不會設防。但你還是要小心,畢竟他們是一個組織,而且心狠手辣。”


    方良笑道:“哥你放心,我機靈著呢。”


    顧韜晦笑著捶了他一拳,說:“沒少操你的心,你也體諒體諒我,不要那麽提心吊膽。”


    這話裏話外的意思,相信方良是聽得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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