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文石從前隻是寧三老爺手底下的管事,而寧夏青則是華彩苑的當家,雖說譚文石手裏的買maibi寧夏青手裏的買賣要大,但管事與當家畢竟有個身份上的差距。


    因為這個,杜秋桐自從嫁了譚文石後,在寧夏青麵前一直都是抬不起頭的,在寧夏青麵前做小伏低,即便察覺得到寧夏青對自己的嫌惡,杜秋桐也隻能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


    可如今,譚文石終於也自己開店當東家了,不再比寧夏青低一頭了。而且,譚文石的鋪子無論是規模還是地段都遠遠優於位於許寧街的這家小小華彩苑。杜秋桐終於揚眉吐氣了!


    再加上萬嫣坊火災的事,讓寧夏青的名聲難聽到了極點。因此,如今的杜秋桐隻當自己是苦盡甘來了,杜秋桐的心裏終於有了一種超過寧夏青的優越感覺了!


    對於杜秋桐這種後宅女子特有的酸性子,寧夏青隻覺得又是不屑又是好笑。


    比起跟杜秋桐置這沒必要的氣,寧夏青倒是更好奇譚文石如今的情況。


    譚文石自己開鋪子的事,寧夏青早就知道了。譚文石當初勾結賭坊,白白騙走了寧三奶奶手裏的幾間鋪子,如今譚文石便是在他騙來的那幾間鋪子裏心安理得地做那名正言順、風光無限東家呢。


    寧夏青不由得有些好奇地問:“譚爺自己出去開店,不知寧三老爺是如何看這件事的?”


    “嗨,別提了……”杜秋桐矯揉造作地抿了口茶,才緩緩說道:“寧三老爺當然不樂意看我家爺好了!我家爺在寧三老爺手底下做了這麽多年事,立下那麽多功勞,可是寧三老爺居然還去官府告我家爺,那姓寧的可不是個東西了!”


    杜秋桐看了寧夏青一眼,連忙說:“唉喲,表姐,我不是說你,我是說寧三老爺呢。反正寧三老爺跟表姐關係也不好,我在這裏抱怨寧三老爺兩句,表姐可千萬別生氣呀!”


    寧夏青裝作有些生氣的樣子,說:“罷了,不提寧三老爺了,還是說說你家爺吧。”


    許是見寧夏青有些不悅了,杜秋桐不由自主地生出幾分懼色,也比剛剛收斂了許多。寧夏青趁此便又問了杜秋桐好些事,杜秋桐自以為剛剛在寧夏青麵前成功耍了一通嘴皮子,此時正得意呢,便想也沒想地老老實實迴答了寧夏青的問題。


    據杜秋桐說,譚文石這陣子是去成宋郡做買賣了,還從成宋郡進了好些料子迴來,如今譚文石自己開店,賣的便是從成宋郡進的那些料子。


    寧夏青還從杜秋桐的口中聽說,譚文石有意想要經營寧三老爺從前的作坊,可那作坊卻已經被寧氏重新贖走了,譚文石買不來才暫時作罷。


    寧夏青微微垂眸,她覺得譚文石不會甘心就此作罷,以她對譚文石的了解,她覺得譚文石一定還會想辦法把作坊弄到手!而且,譚文石還想要進商會,還想要參與上層的爭鬥,譚文石的野心,寧夏青一直都是知道的。


    寧夏青問了杜秋桐好些事,等杜秋桐走的時候,日頭都西了。看著杜秋桐擺著腰肢離開的身影,寧夏青不由得沉思起來。


    果然,杜秋桐很是反常。


    最近不僅來寧家來的勤快,而且居然待到這個時候……


    寧夏青還記得,譚文石剛失蹤的那幾天,杜秋桐過來了一次,當時還沒坐一會,薛芊芊就派人來找杜秋桐了,那一迴,杜秋桐還好一通哭訴,說薛芊芊總是磋磨她,總是不放她輕易出門。


    可如今杜秋桐不僅常常出門,而且還在外頭待到這個時候……


    難道真如寧夏青之前所想,薛芊芊是因為即將臨盆,所以沒心思再管杜秋桐了嗎?不對,寧夏青覺得,薛芊芊即便自顧不暇,也不可能由著杜秋桐這般不管的,以薛芊芊的脾氣,杜秋桐今日迴去,少不得又得被薛芊芊刁難一番。


    可杜秋桐如今的反常表現,倒像是不把薛芊芊放在眼裏,絲毫不在乎被薛芊芊刁難似的。薛芊芊的手段,寧夏青也多少知道一點,杜秋桐怎麽可能不害怕呢?可杜秋桐既然害怕,又為何還要明知故犯?


    杜秋桐明知故犯,寧可被薛芊芊磋磨也要出門來,是為什麽呢?寧夏青心裏忽然有一些莫名的不安感覺。


    當晚,譚宅果真出了大事!


    寧夏青的不安預感成真了!薛芊芊的孩子沒能生下來!


    寧夏青這才明白,自己為何會有那種不安的感覺。因為前世裏,薛芊芊也曾經流產過!


    事情過去很久,有些細節寧夏青已經記不清了,但寧夏青仍記得,自己當時就覺得薛芊芊的流產很是蹊蹺。


    薛芊芊體質健旺,孕期又一直小心養著,大夫也說薛芊芊胎相穩固,可薛芊芊最後卻忽然流產了。


    寧夏青不是沒有曾經懷疑過是杜秋桐動的手腳。杜秋桐和薛芊芊就是一對不死不休的對頭,最有可能害薛芊芊的隻有杜秋桐。


    寧夏青沒想到,再來一世,薛芊芊仍舊流產了。而且在事發之前,杜秋桐這般異常地頻繁來往寧家,似是要躲開薛芊芊,似是在刻意避嫌。


    一個無辜的孩子就這樣沒了,寧夏青覺得心裏的滋味很複雜,說不清楚是什麽感覺。她恨譚文石,卻同情薛芊芊,更可憐那個沒來得及來這世上看一眼的小生命。


    寧夏青心裏像壓著顆石頭,說不出個滋味來,寧氏族長在這時卻叫她去大宅。


    她站在老族長麵前,發呆似的看著老族長把玩著手裏的竹葉青。那竹葉青似是剛剛蛻過皮,顏色如剛剝開的翠綠蔥葉,她覺得那蛇的顏色格外鮮明好看。


    “三叔公怎麽這時叫我過來?”她故作閑談般問:“難道是保我進商會的事情有眉目了?”


    “不,那件事要再等等。”老族長說。


    寧夏青眼神一垂,眼中的戒備消了幾分。


    老族長又說:“商會如今是個是非之地,若我此時讓你進商會,那反倒是害你,這一點你不可能不知道,又何必故意試探我?”


    寧夏青低著頭,不說話了。


    良久,老族長才說:“終歸是寧家人,我雖看不慣你爺爺和你,卻還是不會害你。”


    她懂得這個理。


    都姓寧的人,到底要比外姓可靠多了。


    她前世被譚文石算計,被譚文石當槍使,替譚文石對付寧氏。那時,她隻當寧氏是最大的惡人,以為世上不會有比寧氏更惡毒的人了。可她死了一次才知道,原來世間的險惡永遠超過她的想象。


    家族內部的利益千絲萬縷,因親緣而衍生出來的利益總會反過來維係親緣本身。


    她懂得這個理,也懂得她三叔公為什麽跟她說這句話。


    前幾日,灰頭土臉的寧致恆終於被從牢裏接了出來,寧夏青雖然沒有現身,卻讓董子真送去了不少補身子的東西,還白送了兩匹“功德圓滿”給寧致恆,讓寧致恆裁兩身新衣去去晦氣,擺脫從前的黴運。


    正因為她的這一舉動,她三叔公才會跟她說這句話。她和老族長都明白一個道理,因親緣而衍生出來的利益永遠會是和解的契機。


    如今,並不隻是寧夏青有和解之心。


    在經曆了寧致恆一事後,寧大老爺元氣大傷,如今再也沒有力氣去刁難寧夏青,也不再視寧夏青為敵了。對於從前的恩怨舊賬,雙方均默契地絕口不提。


    而寧三老爺因為譚文石而損失慘重,如今要不是有寧二老爺用作坊裏的料子救濟著,寧三老爺手下的鋪子怕是連進貨都困難。


    在滾滾洪流麵前,過去的恩怨就算了吧,人總要向前看。


    老族長語重心長地說:“你也別怪我偏心,老大和老三都一把年紀了,你畢竟是晚輩,退一步給他們個麵子,對你而言也不是壞事,畢竟你從前名聲不好,人人都說你不肖,雖然你不在意,但到底還是可能影響你將來的路。”


    寧夏青點點頭,對此並無異議。晚輩退讓一步本就是應該的,而且她的名聲的確是不好聽,雖說她不在乎,但寧老太太和曹氏其實心裏是在乎的,寧夏青要是能擺脫不肖的名頭,老太太和曹氏也會樂意看到。


    不過,說起名聲……


    她有些擔憂地說:“三叔公,關於井七的死,您肯定也聽到了不少流言吧,如今我的名聲……”


    族長卻忽然打斷道:“譚文石已經進商會了,是從前齊高原陣營的人合力舉薦的。”


    寧夏青忽然心口一震。看來蕭氏是打算讓譚文石做下一個齊高原了。


    如今商會動蕩,這時候就算有人請寧夏青進商會,寧夏青都不願意進,難道譚文石會看不懂這樣的局勢?可他還是進了商會,究竟是譚文石自信能夠在暗流洶湧中活下來,還是譚文石也是被逼無奈呢?


    寧夏青隻覺得,譚文石怕也是身不由己。如今譚文石跟寧氏已是徹底反目,此時若是什麽都不做,難保日後不會被寧氏報複,而譚文石此時名正言順地站在蕭氏那一邊,有蕭氏做靠山,寧氏反倒一時無法拿譚文石怎麽樣了。


    譚文石如今風光無限,連帶著杜秋桐都揚眉吐氣了,這樣的風光與過去的齊高原有何不同?就連這身不由己,也與過去的齊高原別無二致。


    終歸都是表麵風光的棋子罷了。棋子一個接一個地被吃幹抹淨,而吃人不吐骨頭的蕭氏永遠在背後高高在上地安然冷笑。


    蕭氏永遠在笑,而棋子連遺骸都被沉入陰謀的潭底。齊高原便是一個血淋淋的前例,而譚文石又能得意到幾時?


    老族長低聲說:“外頭的非議便如流雲易散,你無需在意。倒是井七的死還有譚文石進商會的事,背後意味著什麽,這更值得你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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