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七夕是年輕男女相會的良機,元宵就是家家戶戶闔家賞燈的首選,所以元宵夜裏上街的人是七夕時的好幾倍。


    燈會吸引來人山人海,就跟全梅公郡的人都出門了似的,賞燈的人摩肩擦踵,大街上人來人往,人滿為患,人挨人,人擠人,摩肩擦踵,象下鍋的餃子!


    譚文石從壽和樓衝出來,想都沒想就去追寧夏青。


    就在這時,一群人正好迎麵擁擠過來,阻礙了他的腳步。


    譚文石瞧見,竟有一人把寧夏青拉進了巷子裏!


    譚文石一急,連忙逆著擁擠的人群向東巷口走去,人越聚越多,摩肩接踵的不斷從對麵湧來,十分擁擠,人群就像江河裏奔騰的潮水,一遍遍將譚文石往後衝,譚文石則仍不管不顧地往寧夏青消失的方向擠過去。


    等他終於擠到東巷口的時候,往巷口裏一望,早已看不到寧夏青的影子了。他連忙問巷口賣冰糖山楂的老頭,那老頭說,那個穿著冰花色鬥篷的姑娘好像是被什麽熟人拉走了。


    原來是被熟人拉走的,看來她並不是遇到危險了。譚文石站在原地,人群擁擠著不斷碰到他的肩膀,他被一下又一下輕微地撞著,站在那裏琢磨,她究竟是被誰帶走了呢?


    “追上她了嗎?”一個嫵媚多情的聲音自他身後響起,那聲音於柔中夾著幾分媚,似黃鶯出穀,鳶啼鳳鳴,婉轉又柔和,低迴又輕柔。


    他迴過頭,隻見一身段苗條、窈窕玲瓏的少女。少女腰肢柔軟纖細,似乎不盈一握,臉上還戴著一隻儺婆麵具,一對似水雙瞳從麵具後露出來。


    那少女摘下臉上的儺婆麵具,露出一張清秀的臉,正笑望著譚文石,少女明淨清澈的眼睛美得如同掩映在流雲裏的月亮。


    那少女還不到十五歲,眉眼之間就總帶著揮不去的哀愁,微微一笑時又媚態橫生。這少女不及寧夏青那般豔麗無匹,神色間卻比寧夏青多了幾分溫柔。少女笑著瞧了譚文石一會,隨即低下頭,又平添了幾分讓人憐愛的嬌羞女兒情態。


    譚文石低聲問:“你怎麽在這裏?你哥哥呢?難道讓你一個人出來的?”


    杜秋桐搖搖頭:“不是。我本來跟我哥哥走到了壽和樓門口,可對麵忽然來了好一堆人,我和我哥哥被擠散了。”就在這時,有人撞了杜秋桐一下,杜秋桐身子一晃,譚文石連忙伸手去扶,杜秋桐也就這樣倒在了譚文石懷裏。


    杜秋桐被譚文石虛抱著,聲若甜膩地說:“表姐總喜歡來這壽和樓,所以我和我哥哥就來這裏碰碰運氣,看能不能遇到表姐,結果剛走到門口,就瞧見譚爺從裏頭跑出來。”


    虛抱著杜秋桐的譚文石看了看依舊擁擠的人群,隨口接道:“等這波人走過去之後,咱們一塊進壽和樓去。”


    顧雪鬆站在薛芊芊身後不遠處,看著薛芊芊的背影。


    隻見薛芊芊站在原地發呆,不動也不說話,全身都在瑟瑟地發抖,捏緊了拳頭,牙齒咬得“格格”作響。薛芊芊狠狠地盯著譚文石所在的位置,瞧著虛抱在一塊的譚文石和杜秋桐,那模樣活像一隻憤怒的、隨時準備撲上去咬人的老虎。


    顧雪鬆又看見,一個滿臉焦色的婆子匆匆擠過人群來到薛芊芊身邊,拽著薛芊芊,仿佛生怕薛芊芊衝出去,在薛芊芊耳邊連著聲地嘀咕了幾句,薛芊芊好不容易才被那婆子勸走了,可算是沒當場發作。


    一旁的顧懷朗拉了拉顧雪鬆的袖子,擔憂地說:“六叔,把寧姐姐拉走的人到底是誰啊?會不會是人販子?我們不去救寧姐姐嗎?”


    顧雪鬆平靜地說:“你不用替她擔心,我剛剛看到拉走她的那人是誰了,那人並不是壞人。”


    顧懷朗一愣,不悅地說:“那……那也不能當眾把寧姐姐拉到小巷子裏啊,那巷子那麽黑,寧姐姐又是個大姑娘,這不是壞寧姐姐的名聲嘛……”


    顧雪鬆搖搖頭,說:“我想,肯定是有什麽私密之事需要找寧姑娘,為了不被別人瞧見,所以那人才刻意如此隱蔽行事。看來寧姑娘現在應該很忙,走吧,咱們先進壽和樓去等她忙完。”


    寧夏青被拉走後,起初嚇了一跳,當看到對方的臉之後,她的心這才定下來,想也沒想就拍打了對方一下,嗔道:“你幹嘛突然拉我?!嚇死我了!”


    對方答:“忽然有點急事,你跟我過來一下。”


    她卻問:“什麽急事啊?我倒是問你,你說去燒品行買給杜秋桐的瓷瓶,可挑到合適的了沒有?”


    阿正抬了下手裏的禮盒說:“買完了,是一對櫻蘭點墨的如意瓶,一共是二兩五錢,拿來送給杜秋桐做賀禮正合適。我知道你們肯定會去壽和樓,買完賀禮之後就打算去那裏找你們,路上竟然遇到李口了。”


    寧夏青一怔:“你遇到李口了?”


    阿正點點頭,低聲說:“對。我前幾天去看過李鐵父子後,大老爺又去了一趟寶羅莊,還跟五老爺說了好半天的話,從那以後,五老爺就對李鐵父子看得很緊。李口想找你,卻苦於無法傳遞消息,所以就借著賞燈的名義來此碰碰運氣,結果正巧遇見買完東西的我。”


    寧夏青連忙問:“那他現在在哪?”


    “你跟我來。”阿正說了一句,隨即帶著寧夏青穿過巷子,把寧夏青帶到了一個戴著猴子麵具的男人跟前。


    那男人小聲地問候了一句:“姑娘最近可好?”


    這聲音正是李口!寧夏青見李口在自己麵前連麵具都不摘,不由得更是狐疑,忙不迭地問:“到底出了什麽事?為何這般掩人耳目?是不是五老爺為難你們了?你們父子還好嗎?為什麽忽然叫我過來?”


    李口小聲說:“姑娘不必擔心,五老爺沒有為難我們,隻是看我們得更緊了些而已,所以我隻能這樣跟姑娘見麵。之所以找姑娘過來,是因為我爹在收拾東西時,無意間找出了洪管事留下來的一樣東西,也不知道這東西能不能提供一些有關洪管事下落的線索。”


    李口一邊說,一邊從袖子裏掏出一樣東西來,交到寧夏青手裏。然後告了一聲別,左右打量了一下,就匆匆又擠入了人群裏。


    寧夏青留在原地,手裏握著李koujiao給自己的東西,迷惑地打量著。


    那是一個放在盆景裏的擺件,做成了河岸和波濤的形狀。常有人喜愛在盆景裏放些假山假水的小擺件,這擺件瞧著有些舊了,模樣也很普通,怎麽瞧都不像是有什麽玄機的樣子。


    阿正忽然問:“難道這擺件雕的是那裏?”


    寧夏青迷惑地迴答:“這雕的不就是一條普通的河嘛……”


    “不是普通的河。”阿正指著擺件河岸上的亭子說:“你有沒有注意過,這個亭子是七角亭。”


    “七角亭?”寧夏青驚訝極了:“天底下哪裏有七角的亭子啊?”


    阿正說:“天底下隻有一座七角亭,那亭子有著七仙下凡各執一角的傳說,就坐落在雲山之東,鬆峰之南,洪江岸邊。”


    “洪江?”寧夏青愣住了。難道這雕著七角亭的擺件代表了洪江本人?可這又能說明什麽呢?


    寧夏青並沒有注意到,不遠處的永福樓裏,有一個人一直注視著這一切。


    就在這時,寧夏青忽然聽到一陣喧鬧聲,那喧鬧聲不同於賞燈時的喧嘩,反倒像是遇到了什麽意外。


    寧夏青心頭一陣迷惑,不少人都被那聲音吸引往事發地蜂擁而去,寧夏青和阿正也就這樣被人群擠著,無知無覺似的往熱鬧的來處走去,然而她越走越心慌。


    人群擁擠的方向是壽和樓!


    寧夏青急了,拉著阿正的袖子就要往前擠,可所有人都在往前擠,她根本無法快走半步!


    可算是拐出了巷口,隻見從壽和樓的二樓冒出滾滾濃煙!


    她不敢相信地定睛一瞧,那著火的地方不是壽和樓又是哪裏!滾滾煙塵越來越多越來越濃,直到遮天蔽日,把夜空染成了土黃色,熊熊的火焰肆無忌憚地擴張著它的爪牙,企圖把那一整座壽和樓全覆蓋在它的統治之下。


    壽和樓房子燃起熊熊大火,災難降臨了。哭聲、喊聲、潑水聲……一切嘈雜的聲響在這場周圍扭曲著,人們的恐怖感、緊張感被無限放大,黑暗中燃起的紅光如同死亡的信號。


    隔了這麽遠,她都能聞到濃濃的刺鼻的火煙味!


    她嚇得沒了魂,直往壽和樓裏衝,衝出圍在壽和樓周圍一圈看熱鬧不敢上前的人群,想都不想就要往火場裏衝!


    阿正連忙狠狠地拉住她,她卻像瘋了一樣,衝著燒著了的壽和樓大喊:“娘!紫兒!”然而此刻這般嘈雜,哭聲、喊聲、看熱鬧的聲音紛紛壓過了她的哭喊。


    “你放開我!”她對阿正大喊。


    阿正卻絲毫沒有放開她的意思,大聲說:“你這時候進去,非但救不了人,還會給救火的那些人添亂!”


    “你讓我進去!”她發起瘋來,拚命想要掙脫阿正的手,阿正一急,隻好攬住她的胳膊,一邊把她拖到人群外麵,一邊在她耳邊大喊:“就算要進去救人,也是我去,你去了也不頂事!”


    正巧這時,一個臉色焦黑的人從壽和樓裏衝出來,阿正連忙衝過去拉住那人問:“裏頭怎麽樣?”


    那人驚魂未定地說:“別提了,好像是有人在包間裏放煙火,結果把包間給點著了!整個包間都燒起來了!夥計正在裏頭忙著滅火呢!”


    阿正又急忙問:“那裏頭的人呢?人都逃出來沒有?”


    那人說:“我也不知道啊。我在壽和樓最裏頭的包間,聽到隔壁包間有劈裏啪啦的動靜,走出來一瞧,當時就已經冒煙了,啥都看不見了。我迴包間拿了包袱才往外跑的,跑的時候隻聽見夥計吆喝救火的聲音,我估摸著,其他客人應該都在我之前跑出來了。”


    寧夏青聽到這裏,仿佛重拾了希望,連忙在周圍忙不迭地尋覓著,卻遇著了正在找她的翠玉。翠玉一瞧見她,立刻就大聲喊:“姑娘,姑娘!”


    翠玉一邊喊一邊奔到寧夏青身邊,拉著寧夏青的手,激動地說:“姑娘,我可算找著你了!”


    寧夏青趕緊問:“你們怎麽樣?娘和紫兒呢?”


    翠玉答:“姑娘放心,太太和二姑娘都好好的,現在都在對麵永福樓的雅間裏。火一開始燒起來的時候,我們就跟著人群擠出來了,所以沒被火勢波及到。”


    翠玉又說:“不過,二姑娘被人擠得摔了一下,手上蹭破了點,正在永福樓裏上藥。”


    寧夏青一聽這話,心這才放了下來,瞬間就大哭出來,抽抽噎噎地問:“你們……你們一定都嚇壞了吧?”


    翠玉道:“二姑娘的確是嚇壞了。一開始著火的時候,壽和樓裏的人都擠著往外跑,二姑娘被那些人擠得摔了,當時就被嚇哭了,幸好顧大人出現,顧大人把二姑娘扶了起來,還帶二姑娘去對麵永福樓的雅間裏上藥呢。”


    翠玉又說:“對了對了,顧大人護住二姑娘之後,譚爺也出現了,譚爺護著太太和我一塊出了壽和樓。太太心裏卻記掛著還沒迴來的姑娘,所以譚爺就又去找姑娘了,可譚爺一直沒迴來,太太就又打發我來找姑娘。”


    “是譚文石護著你們從壽和樓出來的?”寧夏青意外地問,隨即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垂眸道:“總之,你們都沒事就好……”


    “我們都沒事。”翠玉問:“不過姑娘到底去幹什麽了啊?在著火之前,太太就念叨好幾迴了,說姑娘不就是去跟旁人說幾句話嗎?怎麽一直都不迴來?”


    “我……”寧夏青隨口道:“我本來都想迴來了,結果看見有賣冰糖山楂的,想給紫兒買點,可是人太多了,我被擠到了別處,就耽誤了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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