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的夏天不熱,二十幾度的氣溫不需要扇子,也不需要涼席。


    夜悄然來臨,窗外弦月如鉤,幾許繁星陪伴閃爍著的冷月。淡淡清風拂過,街道昏暗的燈光,映照著奎因蘭的臉頰。


    掛在右手食指的項鏈泛著金屬的光澤,垂著的尾端鑲嵌著兩個圓環包裹的金色小沙漏。


    沙漏可以旋轉,裏麵流淌著銀色的河流。


    她舉著那條項鏈在眼前左右搖晃,微風襲來,清新馥鬱的玫瑰花香從迴憶裏撲鼻而來。


    “歡迎來到諾特莊園,奎因蘭小姐。”家養小精靈貝亞站在雕刻著繁複花紋的鐵門前,向奎因蘭行禮。


    “小主人,家主讓您帶奎因蘭小姐去五樓書房。”


    諾特站在奎因蘭的身邊,沉默地點頭。


    莊園裏麵很大,大門邊緣修剪齊整的草坪在夏日的陽光裏透著喜人的翠綠。


    往裏不過幾十米,金色的光輝與玫瑰的豔麗交織在一起。朵朵簇擁,以一種不羈的姿態競相綻放,奪人眼球。


    莊園的主樓被玫瑰海簇擁在中間,彩色玻璃的窗戶整齊排列在瓷白的磚石之間,高聳的塔樓寂靜地佇立在花海的一角。


    走廊的地毯比窗外的紅色玫瑰要更加暗,奎因蘭走在上麵聽不見自己的腳步聲。


    諾特從進門開始就沒說過一句話,安靜地走在她前方半步遠的位置。


    從一樓奢華的大廳到四樓滿是房門的走廊,奎因蘭沒有看見除了自己和諾特以外的任何人。


    “叩叩。”諾特抬手,敲響與精美壁畫相接的,一處雕刻著繁複花紋的大門。


    門無聲地自動打開。


    奎因蘭往裏走去,諾特突然牽住她的手腕。在她看過去之前,又沉默地放開。


    這裏不像是門口小精靈說的書房,裏麵擺滿了密密麻麻地書架,更像是一座圖書館的某一樓層。


    穹頂的壁畫填滿了樓外探險家玫瑰的樣式,纖細的女人穿著白色的裙擺,在其間翩翩起舞。


    窗邊一張簡易寬大的光麵紅木書桌,高高的椅子靠背將所有彩色的光斑驅趕出境。


    “你好,諾特先生。”奎因蘭走到男人對麵。


    裁剪合體的深色巫師服飾的男人端坐在書桌前,手裏的羽毛筆快到飛起,流暢的英文墨跡快速鋪滿整張羊皮卷。


    那雙透過無框眼鏡凝視著文件的眼睛,銳利而冷靜,像一柄淬水的鋼刀。


    頭發被精心打理得一絲不苟,鬢邊的顏色已經灰白。


    “桌角上的盒子,你拿走,就可以離開了。”他頭也沒抬地說道。


    深藍色的方形盒子上,栩栩如生的長蛇好似在遊走。有人走近時,那顆蛇頭瞬間張開毒牙,咬住鎖頭的位置。


    陰沉的蛇眼警告著靠近的人。


    奎因蘭壓下心中的疑慮上前,抬起的手還沒碰到盒子,那條蛇就活了!


    藍色的光影騰空,尖銳的毒牙穿透她的尾指。


    蛇影散去,仿佛從未出現的樣子。


    而她關節上的吞尾的黑色蛇狀紋身,點上了一雙藍色的眼睛。


    畫龍點睛一樣,紋身開始繞著關節轉動。


    手背吞尾的蛇頭移動到了掌心那邊。


    盒子被她拿走了,在門口等著的諾特領著她走過樓層,穿過花田和草坪,迴到那扇莊園的黑鐵門。


    貝亞在那裏等著,尊敬地躬身:“奎因蘭小姐,家主說希望他能聽見塔樓裏傳來歌聲。”


    不知道貝亞說的哪個字眼讓諾特的情緒起伏變得明顯,奎因蘭感覺他連唿吸都凝滯了片刻。


    餘光裏,探險家玫瑰角落的那處孤獨的塔樓隻剩下尖尖的頂端。


    就像奎因蘭福利院的街區裏,坐在院裏的房頂就能看見的那座白教堂的塔尖。


    手裏的項鏈晃動的幅度變小,直到筆直自然的垂落在半空。


    小沙漏裏流淌的銀色河流在奎因蘭深紫色的眼中閃爍,就像宇宙裏流光乍現的星雲。


    這個構造很像煉金術的書籍裏記載的時間轉換器。


    但她記得沙漏是空的,怎麽會有銀色的物質,是什麽?


    “佩拉姐姐!院長說你再不下來睡覺,明天就把你關起來,不許去打工!”


    樹梢上盯老鼠的佩林發出咕咕的讚同聲,奎因蘭不能出去,它明天早上就能睡懶覺了。


    可惜貓頭鷹的願望注定落空,奎因蘭將項鏈掛在脖子上藏進衣領裏,下了房頂。


    翌日清晨,大霧。


    奎因蘭天還沒亮就起床,收拾好床鋪,去食堂拿了屬於自己那份早餐,踩著露水離開福利院。


    佩林在天上滑翔,早起的鳥兒,真的困。


    綠色的郵差包裏有九十七封信,騎得快的話,上午十點之前她就能送完。


    這樣十一點的時候,她就能準時到崗給一棟辦公樓打掃衛生。


    這份工作是福利院已經成年離開的孩子的其中一份兼職,這個暑假,奎因蘭偶爾來給她頂班。


    聽院長說她好像在準備倫敦大學的入學考試。


    以防自己沒考上還因為曠工丟了賺錢的工作,於是她在院長的推薦下找到了精力旺盛的奎因蘭。


    奎因蘭今年已經十四歲,身高164,再加上沉穩的情緒,裝個發育不良的大人完全沒問題。


    打掃辦公樓就是埋頭使勁兒拖,拿著抹布仔細擦。


    這個月才過了十天,那個準備考試的姐姐的名字,已經出現在每日優秀清潔的公布欄上五次了。


    有三次都是奎因蘭幹的,還有兩次是那位姐姐被領班說沒有上次做的好後,卯足勁兒做的。


    被表揚的人,月底有獎金。


    奎因蘭將十幾層的辦公樓,從上到下打掃得拋光,爭取月底分到的錢多多。


    傍晚,潮濕的倫敦下起了綿綿細雨。


    女孩把腦袋裝在外套帽子裏走在街道上,打工一天的她機械地往嘴裏塞火腿雞蛋三明治。


    眼神放空,思索著自己不久的將來。


    她打算十六歲的時候就搬出福利院,現在還沒想好是住在麻瓜這邊,還是巫師那邊。


    如果住在普通人這邊,那她是必定要讀大學的。


    巫師那邊的話,畢業是進魔法部嗎——


    呃哇!


    一條在巷子裏不知道餓了多久的瘋狗聞見了食物的味道,猩紅著狗眼,齜牙咧嘴地撲向她。


    奎因蘭驚異間,身體迅速響應大腦的指令,轉身側踢,一個旋腿直接把它的狗頭踢飛。


    灰褐色的毛發被雨水打濕成一縷一縷的,四肢上各有不同程度的傷痕。


    狗頭撞到堅硬的牆上,刮到釘子頭,從眼睛到狗嘴劃出深長,新鮮的血痕。


    女孩單手將褲腰往上提了下,把最後一口三明治咽進肚子。


    冷漠的眼神打量那隻似狼的東西,動物的腹腔還在運作,狗鼻子出氣多,進氣也不少。


    奎因蘭將三明治的包裝揣進外套口袋,轉身離開。


    空氣裏的水汽更重,要下大雨了。


    自行車被她借給了店裏急著去醫院的另一個員工,她得走快些,不然院裏的人會擔心的。


    地上的狗耳朵顫抖,聽見女孩離開的腳步聲顫巍巍地起身。


    一瘸一拐地跟著奎因蘭的背影,但它太慢了, 她跑起來它就跟不上了。


    於是,聳動著鼻子貼在街道的地麵,它要快點。


    如果下大雨,味道就沒了。


    ——轟隆!


    一聲夏雷,大雨傾盆而來。


    吃過晚飯的奎因蘭坐在院子的走廊裏削土豆,“佩拉!這雨下得好大,你跟我去把院門口沙袋搬過來堵上!”


    院長夫人披著雨衣衝進暴雨裏,奎因蘭放下土豆,麻利地穿上雨衣跟上她。


    雨水糊了兩個人滿臉,眼睛都睜不開,從天而降的萬千擊打聲讓她們聽不清對方說話。


    “佩拉!你怎麽不動啦!快搬啊!”


    “院長!水裏有條狗!”


    “啊?早飯要吃肉!”


    “狗!”奎因蘭把那條狗的上半身舉到胸前,給院長看。“啊!狗啊!也搬進去吧!”


    奎因蘭左手提狗,右肩扛沙袋,把狗扔進屋子裏叫孩子們看著,又去搬。


    小孩子們端起板凳排排坐,給院長和奎因蘭加油。


    半小時後,院子裏簡易的防洪工程完成。


    髒不拉幾的狗被奎因蘭在公共浴室裏粗暴地洗幹淨,十幾個小孩人手一把吹風機給它吹幹。


    院長夫人找了些消炎藥磨成粉,用棉布包著纏到傷口處。


    狗被放在了隻有奎因蘭睡的四人間裏。


    第二天太陽升起,多虧了那些沙袋,雨水沒有漫進福利院。


    奎因蘭端了盆小孩們友情捐贈的,攪和牛奶、雞蛋、肉的稀飯給狗吃。


    打開房門,狗沒了,空著的床上多了個光膀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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