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盆隨意地放到地上,奎因蘭走近床邊。


    早晨絲絲縷縷的陽光灑在藍白色格紋的兒童床上,男人修長的身形包裹在被子裏。


    幾乎整個小腿都露在被單外麵,側卷著鋪蓋,赤膊壓著被角。


    安靜的睡顏,麵容清秀,五官立體分明。


    那道從眼角到鼻梁的疤痕,顯得非常礙眼。露出來的部位,大多是青紫色的。


    奎因蘭坐在自己的床沿,沒有急切地吵醒他。


    她思索的神色,在陽光的背麵更顯得沉默。“嗯。”他睡得很舒服,發出令人遐想地呻吟。


    奎因蘭估計過不了多久,他就要醒了。


    因為小腿冰涼地懸空在兒童床外麵,久了會麻,就像是有人突然握住腳腕的那種驚醒。


    “唔!”


    “你醒了。”奎因蘭的聲音聽不出明顯的情緒。


    被一個小姑娘直勾勾地盯著,剛起床男人眉間閃過尷尬,連忙扯被子把自己全身都藏好,連手指頭都沒露出來。


    淺黃色的頭發無力地落在被單外麵,蒼白的膚色,藍色的瞳孔和藍白色的格紋幾乎融為一體。


    “你是巫師?”


    男人沒說話,點頭。


    奎因蘭見狀,皺起眉頭:“啞巴?”


    “不是。”深沉的嗓音仿佛一潭深不見底的死水。


    女孩的眉頭挨得更近,她覺得眼前的人是個巨大的麻煩。


    “這裏是麻瓜的世界,昨天院裏的人都看見我提進來一條狗。”


    奎因蘭站起身,影子被陽光拉長,床上的人幾乎整個陷在她的影子裏。


    她走到床邊準備好的早飯盆,安靜且不容抗拒。


    “現在,變成狗,過來把早飯吃了。”


    “我現在是人。”神色平靜,想要為自己爭取,或者說是宣告,得到更多的自由。


    奎因蘭眉毛都沒動一根,平和的語速像沒有流動的湖水。


    “你自己選擇跟著我來的,做不到,就滾。”


    宣告無效。


    纖長的睫毛親吻眼瞼,湖藍色的瞳孔晶瑩剔透。他掙紮一瞬間後,將自己全部籠罩在被子裏。


    沉悶的聲音從裏麵傳來,好像帶了些委屈。“小巴蒂·克勞奇,我是狼。”


    勻稱富有力量的四條腿穩健地站到地上,灰色的毛發覆蓋全身,直立且較大的耳朵。


    目測體長約有一米五,肩高七十五左右。


    野性和冷靜兩種不太相同的氣質,在它身上共生。


    “把飯吃了,和我下去。你現在是狗。”


    小巴蒂的狼耳朵鬱悶地往後麵側了些,蹲坐在那個幹淨的不鏽鋼盆旁邊,尾巴蓋住敏感部位。


    奎因蘭轉身,背對著他。


    耳邊傳來進食的舔舐聲,先是緩慢地淺嚐一口,然後歡快地放飛自我。


    她微不可聞地歎息一聲,忙著吃飯的小狼耳朵抖了兩下。


    等他吃完,奎因蘭將那個噌亮的飯盆撿起來,示意他跟上。


    灰狼的舌頭繞唇一周,眼睛裏透露著意猶未盡的滿足和可惜。敏銳察覺到奎因蘭的眼神後,邁著優雅的步子跟上。


    “你昨天傷得挺重,不要劇烈運動。你應該很久沒吃東西了,今天先少吃一點。”


    昨天那餓得狼眼血紅的樣子也不知道怎麽搞得。


    小巴蒂頻頻點頭,表示自己非常讚同。咣的一聲,剛舔幹淨的飯碗就摁平了他的耳朵。


    “你現在是一條普通的狗,隻是大隻了點。不要這麽人性化。”


    奎因蘭教小孩子一樣,蹲下和他對視,壓住他又想點頭的腦袋。


    “嗷嗚。”試探地輕輕嗷了聲,狼眼觀察著女孩的反應。


    他真的不想學狗叫。


    “嗯,這樣就足夠了。”得到肯定,垂下的狼尾巴以十分微小的幅度左右晃動。


    福利院新來了隻狗,非常聰明。


    這個事實很快就傳遍了整個街區,他沒有名字,隻聽奎因蘭的使喚。


    每天就跟在奎茵蘭的自行車周圍轉,女孩在哪兒,他就在哪兒。


    奎因蘭出門打工不能帶著他時,他就默默地待在奎因蘭的房間裏睡覺。


    當他下樓時,院裏的孩子們就知道一定是佩拉姐姐迴來了。


    天不亮,他就跟著送信的奎因蘭跑遍大街小巷。見過倫敦西郊的月亮,東郊黃昏的月季,北邊草沃牛肥的牧場,南邊靜謐流淌的河水。


    周邊的野狗家犬沒他壯,他閑的沒事兒就去幹一架,喜滋滋地沾一身狗毛等奎因蘭給他打理幹淨。


    這天夜裏他剛在浴室給自己的狼毛抖個半幹,奎因蘭遞給他個裝衣物的袋子。


    “穿上。”


    半人高的狼腦袋歪了歪,好像沒聽懂。奎因蘭歎口氣,抿嘴微笑:“變成人,穿上。”


    狼臉嬌羞,這不太好吧,他變迴人不就被看光了嗎。


    奎因蘭還是那副微笑的嘴角,把剃須刀和泡沫放在袋子裏,掛他頸部:“那邊,去拉上簾子穿衣服。”


    簡單的白色體恤,黑色的休閑褲,小巴蒂光著腳從簾子後麵出來。


    湖藍色的眼睛很幹淨,人也是。


    他很少用人的樣子麵對奎因蘭,有些尷尬地舔唇。“怎麽突然要變迴來。”


    奎因蘭拿出準備好的白色短襪和一雙運動平底鞋,“鞋子也穿上,我們等會兒去翻倒巷。”


    習慣了服從奎因蘭的指令,小巴蒂自然地拿過鞋子穿上,很合腳。


    眼睛裏冒著驚喜的光,細碎明亮。


    “你怎麽知道我穿多大的鞋子?”除了第一天在床上,他從沒顯露出自己人形的樣子。


    狼,是不需要鞋子的。所以他自然也不會告訴她,自己的鞋碼。


    奎因蘭的視線從發絲掃到腳腕,看得小巴蒂頭皮發麻。


    “目測。”


    他不由地放飛思想,這些天養得白皙的臉頰飛上雲彩。


    “別愣著,穿鞋。”奎因蘭清冽的少年音就像一灘冷水,迅速給他的臉降溫。


    恢複自己人前從容優雅的樣子,笑起來時嘴角微微上揚,形成一道迷人的弧度,散發出親和而溫暖的魅力。


    “好的,你還需要準備其他的東西嗎?”


    奎因蘭搖頭,從黑色的垃圾袋裏繼續拿出兩件黑色的長袍,“把這個也穿上。”


    然後又掏出兩隻水晶瓶,“這是複方湯劑,這個也喝了。你的臉很招人。”


    聞言,小巴蒂輕笑出聲,藍色的眼睛裏遍布喜悅的情緒。


    魔藥起了作用,兩人變成了隻見過幾麵的陌生人。


    “現在可以走了吧,主人。”


    奎因蘭皺眉,向他投過去奇怪的眼神。但小巴蒂很是自如,於是她也懶得糾正。


    這人什麽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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