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散向四周,氤氳一片,聖殿金色的牆壁為霧氣鍍上一層金光。


    白青山望著那霧氣,開始往後退。


    當他接觸到副組長冰冷的目光時,他知道自己無法打動對方,他想要我死,他告訴自己,跑,他轉身逃跑。


    副組長張開五指,迷蒙的霧氣聚攏向他掌心。副組長念咒,霧氣在他手中化成一條長蛇,“嘶嘶”的吐著信子。副組長扔出長蛇,幽光一閃,長蛇已經纏住白青山腳踝。


    “啊!”白青山驚叫一聲,腳踝被纏住,他跌倒在地,轉身的刹那,副組長拽著長槍,獰笑著站在他麵前。


    “跑,我讓你跑。”副組長獰笑著說,他那幹薄,稀疏的眉毛微微揚了揚。


    寒芒一閃,長槍如銀龍般刺出,白青山揮劍去擋,不知怎地,副組長動作很慢,那長槍竟真的被他擋住。


    白青山愣住,副組長笑了一下,副組長又刺,白青山再擋,副組長手腕一抖,槍尖刺中白青山左肩肩窩。


    白青山慘叫一聲,副組長收迴長槍,接著又刺,白青山舉劍欲擋,副組長動作奇快,寒光一閃,長槍又刺中白青山右肩肩窩。


    白青山鬆開手中長劍,躺在“天劍”李叢雲腳下等死。


    “我要讓你生不如死,”副組長說,“我在霧隱門學槍的時候,師父讓我對著假人練習紮刺,我對著假人,每天紮一萬次,紮啊紮啊,一直紮,紮的假人中間都空了,但就是不會碎開,你知道我是怎麽紮的?”


    “給我個痛快,”白青山這樣說,這個時候,師妹的臉在腦海中浮現,緊接著又散去,然後是親人的臉,父親,母親……“不,求求你,不要殺我。”


    他掙紮著起身,跪在副組長麵前,“求求你,”他說,“看在我是你手下的份上,饒了我吧。”


    我不能死,我還有父親,母親,他們把我送來修煉,是為了讓我出人頭地,不是讓我橫死在這裏的。


    “我不殺你,”副組長說,“我要紮你,你記不記得龍獄裏那些失蹤的犯人?沙天海,雲盤子,還有天南五鬼中的第二鬼?”


    “他們……”白青山驚惶的說,“他們都……”


    “都是被我拿去練手了,”副組長笑著說,他注視著白青山,眸光中透著渴切,“他們都是煉體士,不是嘛?嘿嘿,煉體士,肉殼堅硬,號稱可以徒手捏碎法寶,不是嘛?我把他們弄出來,就用這杆長槍,這一杆。”


    他把長槍亮給白青山看,“看到沒有?修行道上的人隻知道白自然的大印,可曾知道我這杆長槍?他們不知道,但沙天海知道,雲盤子知道,第二鬼也知道,馬上你也會知道。”


    “他們失蹤了,”白青山戰栗的望著副組長,“最後都隻找到一些碎肉……”


    “唉,”副組長歎息一聲,“那是我學藝不精!我師父說,他年輕的時候,可以把一個人紮的什麽都不剩下,真的,什麽都不剩下,把人紮成肉眼看不見的小顆粒!我就不行了,每次紮完,都會剩下不少碎肉,唉。”


    “你……”白青山用一種全新的目光審視著副組長,“你是個妖怪……”


    “有的人比妖怪還妖怪,”副組長笑著說,“希望有朝一日我也能做到,現在,我要紮你了。”


    他舉起長槍,朝著白青山的肚子麵門狠狠紮下,一瞬間,白青山覺得自己就要交代,但副組長又收迴長槍,“一下紮死沒意思,”他這樣說,把長槍對準白青山的胳膊,“慢慢來。”


    不,白青山告訴自己,我情願死,也不願被他虐殺。


    長槍落下,白青山側過身子,往後麵打了個滾,長槍落在他身旁,他聽到副組長的獰笑,他看到自己的長劍就在身旁,於是他又一個翻身,抓住長劍,長槍再度落下,他舉劍去擋,副組長一下便挑飛了他的長劍,“真以為能擋住我?”副組長這樣說,“想殺你隻要一下,先前不過和你玩玩!”


    白青山往後退,副組長逼近,白青山一下撞進天劍李叢雲懷裏,他感覺完好的那隻手抓住了什麽冰冷的東西,圓柱體,上麵有繁複的花紋……


    他忽然用力一拔,“吟”的一聲輕響,他拔出神像的佩劍。


    副組長的長槍刺來,他沒有半點猶豫,揮劍猛砍,手中的長劍輕吟著,仿佛具有生命。


    一道白光驟然亮起,白青山隻覺渾身的靈氣忽然被抽空,長劍斬落,白光從劍鋒上橫掃而出……“鏘”的一聲,副組長那柄可以任意伸縮長短、用精鋼混合沌銀打造的長槍斷成兩截,白光去勢不減,斜斜的劃過副組長的胸口,繼續往前……


    “呃……”副組長嘴裏冒出幾個含混不清的音節,他瞪著白青山,嘴巴張得大大的,似乎想說些什麽,但最終也沒說出口。


    一聲細微的響動之後,副組長從中間斷成兩截,一道平滑的傷口從左肩一直延伸到右側肋骨,“砰”的一聲,副組長的上半截身子砸在地上,隨後,下半截身子也向後倒去。


    白青山早已垂下手中的長劍,這時候,他呆呆的望著眼前這一幕,副組長死的是那麽突然,死狀又是如此淒慘,由於傷口太過平滑,以至於直到此刻鮮血才驟然噴出。


    “嘔……”白青山忽然嘔吐起來,他跪倒在地,腦袋低垂,手中的長劍隨意的放在一旁,他大口的嘔吐著,副組長的血嘩啦啦的匯成小溪,從他麵前淌過,他眼前一黑,一頭栽向那小溪……


    小鱷魚


    爺爺的腦袋垂向一旁,曾經輕輕敲過他腦袋的爪子也僵硬的張開,爺爺死了,此刻,現在。


    劍,什麽劍?小鱷魚不知道,這時候,他什麽都不知道。仿佛過往生命中的一切,忽然長上了翅膀,飛到了某個不知名的地方。


    爺爺死了,隻有這個事實的認知是那麽的清晰,這個事實像一柄鋒銳的長劍,豁喇喇的將他砍成了兩截。


    他看到父親朝他走來,“兒子,”父親這樣說,那顆黑心早已被他丟在一旁,這時候,父親臉上掛著一種殘忍的笑意,“你剛才,是想對我出手是吧?”


    是我救了你,爺爺才會死,不對,是我上了你的當,爺爺才會死。


    一股怒火從他心中騰起,這時候,他真想撲上去,咬斷父親的喉嚨,然後也掏出父親的那顆心來看一看,多半比爺爺的心還要黑。


    然而,他驚訝的發現,自己竟然一動也不能動了,某種劇烈的情感正在圍攻他的心神,他的心力都要被這種劇烈的情感耗盡了,他為此渾身發軟,一動也不想動。


    我應該去死,他告訴自己,是我害死了爺爺,老天爺,我到底幹了什麽?死的應該是我。


    父親一步步的走來,剛才的大戰讓他渾身是傷,但此刻他滿臉得意,聖殿的金色牆壁為他親手係上一領金色的披風,他緩步走來,一如神明。


    哦,神明!小鱷魚想到諸王來襲的那一天,當他被化龍關的火焰、瘴氣、雷霆擊倒的時候,父親已經趕走了入侵者,那時候,父親身披神光甲胄,分開烈火與瘴氣出現在眼前,一如神明,一如此刻……


    我不該那麽做,他告訴自己,我應該讓他被古王和鷹王圍攻至死,真的,我為什麽要開啟那陣法?


    為了大河流域的水族,一個聲音迴應他,不是為了父親,是為了大河流域的水族。


    “乖兒子,你恢複了本源,”父親走到他身邊,盯著他,這樣問道,“怎麽迴事?”


    我可一點不乖。


    “我吃了你的伴生靈草,”小鱷魚抬頭望著父親那張臉,一瞬間,父親得意的笑容消失了,變成了憤怒與懷疑,他那雙奸詐的小眼睛緊緊的糾纏在一起,真醜陋,小鱷魚心想,而我跟他一樣,“我讓老泥鰍把那樹上的五片葉子采下來,煉出了四顆丹藥,我吃了三顆,老泥鰍藏了一顆,我殺了老泥鰍,搶走了最後一顆。”


    “我的伴生靈草……”大河流域的王者喃喃自語,“我的伴生靈草……”


    “在你湯裏下藥的也是我,”小鱷魚繼續說,“因為老鱒魚把一切都告訴我了,所以我要去查個明白。”


    父親的目光變得很可怕,那雙奸詐、邪惡的小眼睛裏透著恐怖的光,像是兩個爬滿毒蛇的坑洞。


    “父親,”小鱷魚說,然後狠狠的唾了一口,“我查到了一切,我看到了真相,您讓我感到羞恥,真的,一切的一切,包括恁對那白衣女子做的事情,還有剛才的事情,您已經沒有兒子了,也沒有父親,您這樣的人不配擁有任何人。”


    父親死死的盯著他。


    “你母親,”父親忽然這樣說,“你知道她是怎麽死的?”


    盡管已經是心如死灰,但在這一刻,小鱷魚的心還是狠狠的跳動了一下。


    我母親,他想,腦海中一片空白,她是難產死的?為什麽忽然提到她?


    “怎麽死的?”小鱷魚沉聲問道。


    “因為名字。”大河流域的王者用一種冰冷的語氣說。


    名字?小鱷魚驚愕,我沒有名字,他想,從來都沒有,宮殿裏的守衛用代號稱唿,甲乙丙丁,至於他,永遠都是王子殿下。


    “雖然我很不喜歡人族那一套取名字的方式,不過,有個名字還是很好的,你還沒出生的時候,你身邊的那具屍體,已經給你想好了名字。你出生那一天,你母親堅持要用他為你取的名字,你知道,你外公是你身邊那具屍體手下的重臣,父女二人都是擊敗黑手的大英雄的忠實擁護者。我要她換個名字,她卻十分堅持,於是我殺了她,你便再也沒有母親,當時我也想殺了你,因為你天生畸形,我的兒子不該是個畸形。然而,當我親手掐死你母親的時候,你忽然變得很安靜,乖兒子,你那時才剛出生,居然能忍住不哭,這讓我很是喜歡。”


    小鱷魚自己渾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母親,他想,我從來沒有母親,小時候,玩伴們總是會說自己母親如何如何,而他隻能保持沉默,有時候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和那隻傳說中的猴子一樣,是從石頭裏蹦出來的。


    他也曾深深自責,因為他的母親難產而死,他一直覺得自己應該承擔弑母的罪責,幸好,母親是個符號,他們之間沒有感情,所以這自責也沒有多深。


    現在,他知道,自己的母親死於一個可笑的理由,可憐的婦人僅僅是因為堅持要使用自己的爺爺定下的名字,就被自己的父親掐死。


    “你喜歡怪物,”小鱷魚說,“和你一樣的怪物。”


    “錯了,我喜歡跟我一樣聰明,勇敢,心狠手辣的人,乖兒子,我統治了大河流域幾百年,在此期間,大河流域比過往任何一個時候都要繁榮的多,我讓我的手下們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沒有一個人敢玩忽職守,他們盡職盡責,而這都是因為我禦下有方。”


    “你製造了黑手!”小鱷魚尖聲大叫,“你讓無數水族為你的一己之私而承受莫大的痛苦。”


    “那是他們應該做的,乖兒子,我也曾對你寄予厚望,你知道嗎,你聰明,我讓人教授你的那些王霸之學,你學的很有一套,我也曾為你驕傲,直到那一天。”


    “哪一天?”小鱷魚的聲音忽然顫抖起來。


    “他們打進來的那一天,你跳下化龍關的那一天,”大鱷魚注視著自己的兒子,他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說,“你犧牲了自己!為了一些可笑的東西!親情?責任?榮譽?總之,你為了虛無的東西犧牲自己,這不是王者的選擇。”


    居然是這件事!小鱷魚覺得整個世界都顛倒了!我父親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我最引以為豪的一件事,我付出最多的一件事,我最迫切渴望得到他認同的一件事!居然是他對我印象的轉折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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