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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曜定下了前往長安的時間便跑來羊府找羊獻容。


    昨日羊獻容和蘇塵說了一晚上的話,直到天蒙蒙亮才睡了過去,這會兒時近中午才剛剛起來,聽說劉曜來了,她跑到前廳,果然看見羊附和劉曜正歡快地交談著,兩人看見她,都笑著不說話了。


    羊附先退了出去,劉曜迎向羊獻容,拉著她在一處坐下,問道:“我聽大哥說你打算留在洛陽,就待在羊家?其實我也是這樣想的,這裏離長安近,我迴來了再帶你一起迴平陽,其實讓你一個人迴去那邊我也不放心,隻不過洛陽這裏最近流言蜚語太多,我又怕你不想待,所以才問問你的想法的。”


    羊獻容心裏一暖,原來並不是此人漠不關心,而是過於關心所以難下決斷。羊獻容笑了笑,問道:“你們剛才在說什麽?那般開心。”


    劉曜搖搖頭,道:“沒有,說起小時候的事情,便說起了你,大哥講了些你小時候的趣事,竟都是些我不知道的。”


    羊獻容輕輕蹙起眉頭,不悅道:“我就知道你們在編排我。”


    “哪能呢?”劉曜笑著道:“多有趣。”


    羊獻容笑笑,不再說話了。劉曜側過臉看了她一眼,問道:“容兒,這些日子你是不是不開心?是因為我太忙了忽略了你嗎?還是有人給你氣受了,或者因為別的什麽?這些時日,我總覺得……”


    羊獻容心裏一揪,原來自己的情緒這個人全部都感覺到了,她還以為她掩飾地很好呢,隻不過有些話她現在不能說,劉曜要上戰場了,她不能在這時候讓他煩心。於是,她笑了笑,道:“是有些話想跟你說,不過也沒想好怎麽說,等你從長安迴來接我,我便告訴你。”


    劉曜被唬得內心癢癢,便問:“總得告訴我是好事還是壞事?”


    羊獻容點點他的額頭,道:“你這麽遠地來洛陽見我,我怎麽忍心告訴你壞事?你放心,並不是什麽壞事。”


    劉曜這才放下心來,這幾日他雖忙,可也感覺到羊獻容狀態不對,本以為她還是因為洛陽失守一事有些失落,可觀察一下又不太像,不過他慣知道此人善於隱瞞自己的情緒,他也不願讓兩人之間多生事端,若不是明天就要去長安了,他也不會問。他是去打仗的,能不能迴來都難說,他不想帶著一肚子疑問上路。現在,雖然還有疑惑,總算放心不少。


    “會稽郡公今日啟程去平陽了。”劉曜又道。


    羊獻容點點頭,笑著道:“我有些餓了,我們吃飯去吧。”


    第二日,劉曜啟程前往長安,羊獻容則安安心心在羊府住下了,洛陽城漸漸恢複了往日的寧靜,沒有戰爭的喧囂,也沒有繁榮的熱鬧,隻是靜靜的。


    羊獻容每日和蘇塵說說話,帶阿笛識字念書,或者叫上章迴和胡升一起玩耍,時間倒也過得很快,這種平淡無憂的生活正是羊獻容一直向往的,隻是她的身邊還是缺了一個他。


    羊獻容會時時想起劉曜,想知道他仗打得順不順利,有沒有受傷,可長安一直沒有消息傳進洛陽,想來應該是順利。長安已經是大晉朝的最後一道屏障了,長安一失,晉朝便什麽都沒有了。


    夏天過去了,長安那邊傳來消息,劉曜攻城並不順利,正往洛陽趕迴,果然,沒過幾日,劉曜便又出現在了羊獻容的麵前。雖然過去了兩個多月,可羊獻容再見到他是卻有種恍惚的感覺,仿佛上次送他走不過才發生的事情,轉眼間他又迴來了。


    羊獻容笑著迎上去,替劉曜撣了撣衣服前襟上的灰,道:“你迴來了?”


    本是如此平凡的一句話,可劉曜生生從這之間聽出了無盡的思念,他不顧旁邊還有他人,緊緊擁住羊獻容,道:“我迴來了,不會再走了。”


    羊獻容看向劉曜,有些不解,長安並沒有攻下來,所以不打了嗎?


    劉曜笑笑:“長安是晉朝最後一塊地方了,所有人拚著最後一絲力氣守衛著那裏,不好打也是事實。”他說著從懷中摸出一張聖旨,道:“陛下封我為中山王,鎮守長安,所以我暫且迴不了平陽,怕是要在長安就待,直到打下長安為止。”


    羊獻容一聽,剛還說不會再走了,接下來便道要再去長安,這可不是在誆騙自己?她臉色一變,扭頭就往屋內走去。劉曜見狀,暗中笑了笑,這迴見羊獻容,她與以前有了變化,以前她不似這般黏人的,現在卻不知怎麽迴事,似乎對於分開這件事一直很是介懷。


    劉曜趕忙跟了上去,進了屋,看見羊獻容坐在一張憑幾的後麵,背對著她,不知在想些什麽。劉曜坐到她的身邊,問道:“之前你說有話要對我說,這幾個月過去了,可想好怎麽說了?”


    羊獻容深深地看了劉曜一眼,問道:“非去長安不可嗎?”


    “你說呢?”劉曜笑著問道,問完便看見羊獻容臉色驟變,扭過頭不搭理他了,劉曜歎口氣,扳過羊獻容的身體,將別別扭扭的她攬在懷中,感歎道:“你怎麽氣性越來越大?”


    羊獻容強掙著從劉曜懷中脫出,忍在心中幾個月的話終於脫口而出:“我盼你來洛陽是因為一直對你我的將來抱有信心,可這幾個月間,即便不算你去長安的時間,你見過我幾麵?我們又說過幾句話?你每日忙得腳不沾塵,我會心生恐懼,以前我便是一個人守在諾大的後宮,我怕以後仍然是我一個人守在家裏,等著不知何時會歸來的你。洛陽好歹是我熟悉的地方,那平陽呢?我自知不該這般嬌氣阻撓你的腳步,可我隻有一個人,我忍不住胡思亂想,甚至你忙成那樣,我也無法幫上忙,讓我覺得很是沒用。我……”


    劉曜幹脆傾身上前,以嘴封住了羊獻容喋喋不休的嘴,阻撓了她越說越委屈的心情,其實他內心愉悅,如今的羊獻容好像迴到了小時候那個開心委屈都擺在臉上的小女孩模樣,而不是之後忍辱負重,步步為營的樣子,這都是因為他的存在吧。劉曜本想暗中得意了一下,可沒忍住還是笑出了聲。


    羊獻容白了劉曜一眼,推開她,羞憤地起身,自己這般模樣,連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他竟笑了出來,可見是嘲笑了。


    劉曜卻一把拉住羊獻容,道:“你莫要多心。”他依舊掩飾不住臉上的笑意,道:“我一直都很忙,以前忙是因為想盡快趕到洛陽見你,現在忙是因為想盡快了結身上的使命然後帶著你遠走高飛。之所以不敢太過頻繁找你是因為不想讓更多的閑言碎語傷到你,在外人的口中,你已經背叛了晉朝,背叛了晉朝的先皇帝,我若還整日往你住處跑,閑話傳出去,那些對你的惡意便不會罷休。”


    這世道便是如此,按說漢國是入侵者,百姓要恨要怨也應該恨他們,或者很司馬一族的自相殘殺給外族提供了機會,可他們想不到這些,眼見著麵前就有一樁風流韻事拱他們消遣泄恨,便將這亡國之仇全部怪罪到一個女人身上,好像羊獻容才是那個顛覆了晉朝,迫使皇帝被擒的罪魁禍首,才是那個最有本事的人。


    劉曜知道羊獻容懂的,隻是她刻意去忽視這些,強迫自己相信這些閑言碎語無關緊要,其實她很害怕很惶恐,甚至在質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所以才會突然變得這樣黏人,害怕獨處,對未來也心存疑惑。所謂人言可畏,這些人言生生讓一個走過了多少血雨腥風的女人變得膽小怕事,內心驚疑不定,對劉曜也產生了強烈的不安和不信任感,這是以往從來沒有過的。


    劉曜道:“之所以不讓你摻和進來,因為你畢竟是晉人,一旦參與漢國事物,這叛國的名聲便被坐實了。其實我去長安前想過帶你一起去,可是你以怎樣的身份去呢?又應該帶著怎樣的心情看我攻打你的故國?我們說過在麵對國家之事時將私人感情置身事外,如今洛陽雖破,可晉朝未亡,我不能因為見到了你就理所當然地認為你是漢國人,就讓你立刻將對晉朝的感情全部拋卻,這不可能。”


    羊獻容這才理解劉曜的良苦用心,她整個人放鬆下來,她長出一口氣,問道:“我們還有多久能恢複自由之身?”


    “等我打下長安,這是最後一件事。”劉曜笑著說道。“其實我剛才想問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長安的。”


    羊獻容認真想了想,最後還是搖了搖頭,劉曜說得對,她說到底都是晉人,她無法保護晉朝的安全,可是卻不能做晉朝滅亡的鼓勁者,若她真跟著劉曜到軍前去攻打長安,自己便是真的對不起大晉了。她亦不想讓劉曜分心,戰場之上,分心便意味著死亡,於是羊獻容還是重新做了決定:去平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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