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楊萼君走投無路的時候,有一個人向他伸出了援手。

    誰?

    沈子寒。

    楊萼君砍斷琴弦把洪家璧轟出碧萼樓時,沈子寒正在南園書房前的假山旁打拳。夏光曦心急火燎地走了進來,樣子很慌促。

    沈子寒收住拳,一邊搓手一邊問夏光曦:“你老兄最貪睡早晨覺了,今天起這麽早,一定有重要的事,對不對?”

    夏光曦把假山石上的外衣遞給沈子寒,說:“也沒什麽要緊事,我是來問問,楊萼君近來怎麽樣?沒出什麽事吧?”

    沈子寒覺得他問得蹊蹺,平白無故怎麽問楊萼君出沒出事,莫非他發現了什麽,便說:“有一陣子不到她那裏去了,怎麽?她出了事?你是不是見到了她?”

    “沒有。”夏光曦說,“今天淩晨,家母犯了心疼病,我摸黑去請醫生。路上碰見了梅心,說是萼君小姐讓她去找洪家璧,神色慌促,走得很匆忙,好象很著急的樣子。我當時想,天還這樣早,有什麽急事呢?我想問問,可是,梅心已經走遠了。我擔心萬一出了什麽事,所以來問問。”

    沈子寒蹙眉凝思:“萼君是本分人,能出什麽事呢?”

    夏光曦想得深遠一些,說:“她的身世一直是個謎,我擔心……”

    沈子寒斷然否認,說:“她的身世沒什麽可懷疑的。她自己不是說過嘛,她就是從春月閣的逃出來的那個楊萼君。這不會錯,我問過徐雅峋。”

    “那……”夏光曦突然想起什麽,驚詫地說:“啊!?不好!”

    沈子寒不解地問:“不好?什麽不好?”

    夏光曦說:“她是老鴇子買的,一定是老鴇子報了官,官府在追查。”

    沈子寒穿上外衣,要往外走。

    夏光曦問:“你到哪兒去?”

    沈子寒說:“去告訴家璧,叫他趕緊想辦法,不能叫萼君重迴虎口。”

    沈子寒說著,早已走了出去。

    “哎呀,你急什麽?人家和洪家璧的關係早定了,用你操什麽心?真是!”夏光曦嘟噥著追了出去。

    沈子寒急匆匆地來到洪府,老仆人正在大門外清掃,沈子寒問:“老伯,家璧在裏麵嗎?”

    “喔,是沈先生啊。”老仆人停住灑掃,說:“少爺不在,天不亮就讓梅心叫走了。”

    沈子寒鬆了一口氣,心想,憑洪家璧家的勢力,保護楊萼君是小菜一碟。這時,他才覺得肚子餓了,該迴家吃早點了,轉身離開洪家。

    沈子寒本來是要迴家吃早點的,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來到碧萼樓外。他剛要轉身離開,洪家璧惶遽狼狽神不守舍地從裏麵跌跌撞撞沒頭蒼蠅似的走了出來,一頭撞在沈子寒身上。

    洪家璧見是沈子寒,驀地一怔,轉身急急離去。

    “你迴來!”沈子寒發現洪家璧神色不對,一把拽住他的胳膊,目光炯炯地盯著他,問:“萼君到底出了什麽事?想沒想出解救的辦法?”

    “我……”洪家璧的神思已經混亂,語無倫次,摸棱兩可地支吾道,“我……我還有事,得趕緊走……”

    “對,救人要緊,趕快去吧。”沈子寒以為是救楊萼君的事,鬆開手催洪家璧快去。

    洪家璧如遇大赦,慌促離去。

    沈子寒覺得這種時候楊萼君最需要安慰,遲疑片刻,走進進院子。

    沈子寒快步走上碧萼樓,撩起珠簾向屋裏一看,頓時驚呆了。原來,屋裏一片淩亂,狼籍,一把袖珍瑞士軍刀橫放在古琴上,琴弦已經崩斷,顯然是被砍斷的,楊萼君趴在琴案傷心抽泣。梅心胸脯一鼓一鼓地在一旁生氣。

    沈子寒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驚詫地問梅心:“這是怎麽迴事?家璧不是……”

    梅心發泄地說:“你少提那個沒良心的!”也嗚嗚哭起來。

    沈子寒全明白了,嘴唇氣得顫抖,拳頭攥得咯咯響,轉身向外跑去。

    沈子寒臉色陰沉,走出碧萼樓,氣咻咻地向洪家璧家追去。他走得很快,幾乎是跑。工夫不大就看見走在前麵的洪家璧。

    沈子寒緊走幾步從後麵追上來,橫站在洪家璧麵前,怒衝衝地問:“家璧!洪家璧!你怎麽能這樣?”

    洪家璧心中一凜,但很快鎮定下來,冷冷地說:“我……我怎麽啦?”

    “你怎麽啦?你說得可真輕巧!”沈子寒氣喘籲籲地說,“我問你,楊萼君遇到了難處,你應當幫她才對,為什麽……你、你太不象話啦!”

    洪家璧已經鐵了心,冷漠地質問道:“你說這話簡直莫名其妙,她的事,我為什麽要管?”

    “哎?你這不是廢話嘛!”沈子寒說,“你和她的關係誰不知道?她的事就是你的事,你不管誰管?快迴去!給她賠個不是,把她接到家裏去。”

    洪家璧不買他的帳,說:“我的事不用管。你願意接她,你去接嘛!”轉身要走。

    沈子寒是火暴脾氣,刹時急了,猛地躥過去揪住洪家璧的胸口,瞪著大眼珠子說:“混帳!你說這話你還算人嗎?!”

    沈子寒氣得舉起拳頭要揍洪家璧。

    洪家璧並不示弱,把胸脯一挺,挑戰似地說:“你打!給你打呀?看著她好,你去娶她呀?你不是她的梅魂嗎?哼!”

    “你、你……”沈子寒氣得渾身哆嗦,你了半天也沒有說出什麽,舉起的拳頭終於沒有打下去,而是把洪家璧狠狠推倒在地,氣哼哼拂袖而去。

    洪家璧走了,沈子寒也走了,碧萼樓裏就剩下楊萼君和梅心主仆二人。楊萼君的眼淚已經哭幹,神情迷惘,木訥呆滯,坐在那裏一動不動,象個活死人。

    梅心一邊收拾行李,一邊摔東西發牢騷:“挨千刀的洪家璧!無情無意義的東西!離開這兒叫我們到哪去啊?”

    “主嘴!”楊萼君發泄地嗬斥梅心,“不許再提他!”

    沈子寒突然出現在門口。

    梅心驀地看見,對楊萼君說:“小姐,沈先生來了。”

    楊萼君沒有迴頭,冷冷地說:“哼!誰也別想看我的笑話,梅心,咱們走。”說著,站起身,拽著梅心往外走。

    沈子寒沒有說話,伸出胳臂檔住她,奪過梅心手裏的包裹,說了聲:“扶著姑娘,車在門口。”

    楊萼君不由一怔,沈子寒說得很隨便,但楊萼君猶如晴天霹靂。

    “什麽?車?”梅心也沒有思想準備,疑惑地說,“哪裏來的車?是接我們的?”

    “我不是乘人之危,我沈子寒還不是那樣的卑鄙小人。”沈子寒對楊萼君說,“等你躲過眼前的危難,你願意去什麽地方,悉聽尊便。”

    沈子寒說完,不管楊萼君反應如何,拿著梅心的包裹,徑直向樓下走去。

    沈子寒說得很平常很隨便,楊萼君脆弱的神經已經難以承受,鼻子一酸,淚水卻奪眶而出。沈子寒在這時候向她伸出援手,實實出乎楊萼君的意料。因為,她選擇洪家璧以後,沈子寒便沒有再到碧萼樓來過。一個偶然的發現,使她了解到沈子寒一直在深愛著她,她對洪家璧的選擇,對沈子寒的傷害是何等的大。

    那是她和洪家璧確定關係後不久,她和洪家璧去郊外踏青。那天天氣很好,晴空萬裏,春風和煦,草綠花紅。遊春的人很多,俊男靚女,十分熱鬧。

    楊萼君特意穿了一身男裝,西服,馬甲,禮帽,馬靴。這樣的裝束在北平上海算不了什麽,而在這個江南小鎮卻很少見。她本來就俊俏風流,加上這身洋打扮,更增添幾分飄逸瀟灑。她與洪家璧結伴穿行在人流中十分槍眼,招來不少羨慕驚詫的目光。楊萼君愛出風頭,見成了人們注目的焦點,自尊心和虛弱心得到很大滿足,挺直腰杆,顯得很得意。

    他們來到一塊場地,圍了裏三層外三層的人,原來,是看幾個年輕人在毽子。

    楊萼君喜歡熱鬧,擠進人群觀看。踢毽子的幾個人技藝都很高,踢出各種花樣,什麽鷂子翻身、張飛騙馬、金龍擺尾……驚險刺激,看得人眼花繚亂,不時爆發陣陣掌聲和喝彩。

    突然,一隻毽子飛起老高,正好從楊萼君頭頂上砸落下來。四周人群不由發出一陣驚唿:“啊!?”紛紛躲閃後退。

    楊萼君卻不慌不忙地用腳接住,順勢踢了起來。楊萼君有舞蹈功底,不但踢的花樣很新鮮,而且姿勢格外優美。踢毽子的年輕人和圍觀的人都驚呆了,伸長脖子瞪著大眼珠子,看傻了,愣了!當他們清醒過來以後,頓時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口哨聲,呐喊聲。

    楊萼君踢了一會,收住毽子,與洪家璧擠出場外。

    踢毽子的年輕人和觀者好象還沒有看夠,齊聲挽留:“喂喂,別走,再玩會兒,踢得真好,教教我們嘛。”

    洪家璧謝絕眾人,拉著楊萼君擠出場子外,向前走去。

    來到遊人稀少的地方,洪家璧對楊萼君嗔怪道:“瞧你剛才多危險,帽子要是掉下來,就全露餡了。”

    楊萼君滿不在乎,不以為然地說:“掉就掉唄,有什麽大不了的?現在不是民國了嗎?女人穿西裝還犯法呀?小題大做!”

    “我小題大做?”洪家璧說,“民國怎麽啦?咱們這地方仍然是老封建,不開化!女人被沉塘、殉葬的事,不是時有發生嗎?要是讓那些老封建知道你是女扮男裝,給你扣個傷風敗俗舉止不軌的罪名,不死也得掉層皮,連我也得受牽連。還沒什麽大不了?”

    楊萼君見洪家璧生了真氣,孩子似的吐了吐舌頭,算是認錯道歉,說:“好啦,別生氣嘍,人家以後注意還不行嗎?”

    洪家璧這才鬆開緊繃的臉,破啼為笑,用手指點著她的腦門兒,說:“這還差不多。你呀,真還是個孩子。”

    楊萼君也笑了。

    楊萼君發現,洪家璧呆在那裏一動不動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頓時把她看毛了,囁囁地說:“哎?看什麽看?沒見過啊?怎麽?我……我臉上很髒……很難看嗎?”

    “不不。”顯然,洪家璧的心情極度興奮愉悅,激越昂奮的目光在瑟瑟發抖,說:,“你臉上一點也不髒……”

    楊萼君疑惑地問:“那你幹嗎老盯著人家看……”

    洪家璧忘情地拉住楊萼君的手,說:“你剛踢過毽子,臉紅得象盛開的鮮花,真是太美了!真的,不騙你,我從來沒見你這樣漂亮過!”

    洪家璧的話雖是出自真心,但聽起來十分肉麻。

    楊萼君的臉更紅了,含情脈脈地說:“那……那你就好好看看吧!”

    楊萼君因為害羞,不經意地向旁邊望去,意外地看見短牆後麵的沈子寒。她驀地明白了,一定是沈子寒與他們走了個照麵,怕雙方尷尬而躲進短牆後麵。沒想到恰恰在這裏發生了眼前一幕。楊萼君看見,沈子寒臉上的表情極為難看,痛苦,象頭發狂的獅子,揮舞拳頭猛砸土牆,牆上的土被砸得唰唰往下掉,手砸破了,鮮血染紅了牆土。他在發泄心中鬱悶。

    楊萼君的心顫抖了,她沒有想到沈子寒愛她愛得如此強烈,自己的選擇對他的傷害是這樣的大這樣的深。她想過去給他些安慰和解釋,但她沒有去,木已成舟,說什麽都已經晚了。幸好洪家璧沒有看見,她拉著洪家璧趕忙離開這裏。

    楊萼君萬萬沒有想到,在自己走投無路的時候沈子寒會向他伸出援手。她的心情極為複雜,感激、愧疚、悔恨……五味俱全,難以言表。

    梅心跑上樓,催促道:“小姐,沈先生催您呢,快走吧。”

    “哎,走。”楊萼君擦淨眼淚,拿著裝有蝴蝶發卡的錦盒,向樓下走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一女三戀之丐女傳奇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禾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禾青並收藏一女三戀之丐女傳奇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