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是一件值得慶幸的好事,陸雲錚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手機上的新聞推送接二連三發來,他不悅的掃了一眼,摁滅手機塞進褲兜裏。


    迴到酒店房間,他脫掉外套扔在床上,冷著臉解襯衣袖扣,修長的手指揉了幾下沒解開,他煩躁的拽掉了扣子,將袖子挽了起來。


    然後打開美股盤,看了一眼盤前情況,給段氏的這一擊,直接讓他們盤前快跌了6個點。


    似乎這麽做還是不能平複他的心情,他走到衛生間捧冷水往臉上澆,腦子裏出現很多亂糟糟的畫麵,無法拚湊成一個完整的情境,但每一個情境裏麵都有溫喬求救的聲音,她孱弱地喊他救她。


    他猛地睜開眼,從混沌的情境裏醒過來,慌慌張張去捧涼水澆臉,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抖的厲害。


    是了。他害怕了。


    以前天不怕地不怕,總感覺沒什麽人敢惹他,也不會有人敢惹到他頭上,更美想到對方會動他軟肋。


    擱在洗漱台上的手機響了。


    陸雲錚瞥了一眼來電人,濕漉漉的手指點了一下。


    陸總,段氏那邊要舉報臨時記著會。中年人小心翼翼的問:段氏的股票……?


    陸雲錚盯著在鏡子裏人,扯了扯嘴角說:召開就召開唄,即便不熟段老頭的醜聞,光是質檢報告和扣押通知書都夠他們忙的了。


    他眯了眯眼睛,繼續道:段氏的股票早就虛高空池就賣的差不多了,現在有的是人等著做空,我們不過是替他們點了一把火。


    中年人又交談了幾句,匆忙掛了電話。


    他接完電話,雙手撐在洗手台上,指甲因為太用力壓得泛白,他費力的吐了幾口氣,沒換一口氣,就牽動心髒發疼。


    他揉了揉心口,拿過手機給俞琬撥了過去。


    俞琬接到電話,哇的一聲就哭了,陸總,喬喬出事了。


    俞琬哭得傷心極了,陸雲錚眨了眨眼睛,眼尾也泛起了濕意。


    我知道。他調整自己的唿吸,盡量讓俞琬聽起來冷靜一點,也不至於那麽慌,你們那邊現在什麽情況?


    俞琬吸了吸鼻子,帶著哽咽的哭腔說:那個山溝太深了,還在搜救,陸總。我跟喬喬綁定了手機定位,我看過她的定位,手機就在出事的位置。


    剩下的話俞琬不敢說下去了,因為她聽到了陸雲錚粗重的唿吸。


    陸雲錚篤定道:喬喬會沒事的。


    跟俞琬掛了電話,他快速查詢航班信息,無奈天氣情況,港市飛渚餘的航班已經停飛。


    近兩千公裏,他應該可以趕過去。


    陸雲錚剛打算出門,厲準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來港市了?厲準問,我聽說喬喬出事了?


    陸雲錚有點意外,你都知道了?


    厲準說:容姨跟我媽通了電話,這下我們全家都知道了吧。


    容姨就是在這樣,喜歡小題大做,陸雲錚都習慣了,隻不過溫喬出事,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


    陸雲崢捏了捏眉心,賀星禹還聽話嗎?


    厲準沒想到他突然轉移話題,愣了下笑道:那孩子挺聽話的,這次月考還考了班級第三呢。


    陸雲錚從厲準語氣裏聽出點驕傲,這也才放心了。


    厲淮還想再安慰他兩句。他忽然說:把範家那幾位約出來吧,也該見見了。


    厲淮應了聲,忍不住問:你不去古寨?


    此時此刻的陸雲錚比任何時候要理智,他恨不得長對翅膀飛到溫喬身邊,將她找出來,容姨和陸爸在那邊守著,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不解決掉段家和範家,溫喬就隨時存在出事這種風險。


    他這次來港市,就是要將這種風險降低為零。


    更何況,有段衍在,他們那車人不可能真出事,段衍這人年紀小好狡猾,做事瘋狂,若不是引他出現,很難找到他的。


    陸雲錚此時敲打段氏集團,正好逼他現身。


    陸雲錚也沒直說段衍那事兒,就說自己有安排,讓他去約範敏敏二伯家的那位範瑾範少,出了名的風流,男女不忌。


    在這期間段氏匆匆召開了記者會,陸雲錚坐在沙發上,好整以暇的看著。


    僅僅一個小時不到,段氏集團市值蒸發40億,直接影響公司200億的債券和銀行貸款。段氏匆匆忙忙承諾停售並迴購產品,並且承擔全部損失,這一舉措宣布,也算平息了一點怒火。


    現在離美股開市還有三個多小時,陸雲錚先是大概掃了一眼新聞,他覺著段氏還不夠慘。


    現在充其量隻是碰到了冰山一角,段氏董事長醜聞,大不了換個人比段衍上位就行了。


    厲準做事一向靠譜,不一會兒就發來語音,範家那兩位願意出來見一見。


    約在程顥的酒吧。


    提起程顥的酒吧,陸雲錚就氣不一處來,怎麽還沒倒閉,嫌棄歸嫌棄,總歸是在自己的地盤上好辦事。


    陸雲錚換了身衣服,就這夜色鑽入黑色的商務車。


    中年人在車上候著,陸少。範黎範公子,下午見了段明朗。


    段明朗是段衍的伯父,也就是把持著段氏集團鬧出緋聞的正主。


    中年人將拍到的照片放大給陸雲錚看,陸雲錚露出了點驚訝之色,段明朗走投無門了吧,遇到這種事情他居然去求範黎?


    要知道段氏在港市可是壓了範氏一頭,不光有那位罩著,如虎添翼,在港市說一不二。


    一個醜聞就讓段明朗放下身段去求範黎,這不是把臉遞給範氏打麽。看來,段氏比他料想的還要虛弱。


    中年人又說,聽說範黎最近打通了和那位的關係。如今段氏孤立無援了。


    那位他們自然懂的是誰,但哪那麽容易,段氏鼎盛的時候,範氏未必會前這條線,如今虎落平陽被犬欺,落得個大勢已去,範氏更不可能牽線搭橋,即便真有心幫忙,段氏未必入得了眼。


    範黎那邊怎麽說?


    中年人欲言又止,看了一眼陸雲錚。陸雲錚也迴看了一眼,有什麽話就直說,你怎麽還吞吞吐吐了起來。


    中年人點頭說:範公子說這件事情他能幫忙從中做情,但是段氏得罪了他的人,命該由此,當時段明朗嚇得腿都軟了。


    陸雲錚根本不管段明朗什麽狀態,蹙著眉重複了一句:他的人?


    中年人眸光閃躲,低聲說:範黎這是在幫你出氣。


    陸雲錚冷哼了一聲:不需要。


    他範黎什麽貨色,幾年前他還沒看清楚麽,現在惺惺作態做這些事情,目的什麽再清楚不過了。


    陸雲錚心想,他可以動段家,也能動範家。


    到時候,範黎又算個什麽東西。


    交談間,車子到了程顥酒吧的側門,陸雲錚邁下車,整了整衣衫,踩著台階進了酒吧。


    程顥這人的酒吧唯一值得說道的就是這個類似vip通道的地方,能規避掉外麵的喧囂,順著垂直電梯直上樓上包房。


    看來上次的教訓吃夠了,隔幾米裝了監控,紅色的燈光在黑暗中,尤為明顯。


    陸雲錚慢悠悠的上樓,在吸煙區停下,摸了半天沒摸到煙,這時身旁的人遞了煙過來,緊接著又遞了火機。


    陸雲錚瞥了一眼那雙手,手指纖長,中指最上麵一個指節處有常年握筆磨出的繭,手背皮膚倒是幹淨。藏於皮下的青紫色血管明顯。


    陸雲錚認得這隻手,所以他沒接煙,而是順著手往上看,目光與範黎的視線對上。


    不抽?範黎抬了抬手,我記得你戒了一段時間的。


    好像也是在這個酒吧。


    陸雲錚接了過來,點燃,吸了一口,那些不安的情緒被安撫了下來。


    範黎也從煙盒裏抖了一支煙,從陸雲錚手裏取迴打火機,點燃。悶頭抽了起來。


    兩個人誰也沒交談一句。


    抽到一半,陸雲錚抽出煙,摁滅了扔進垃圾桶,轉身朝包房走。


    推開門,範瑾坐在沙發上,一邊摟著一個姑娘說話,看見陸雲錚進來,連忙推開姑娘站起來迎接他。


    範瑾這人最愛巴結,尤其是還是在南城赫赫有名的陸家人,他賠笑討好。這一切都因為他爸是老範總的第二個兒子。上頭還有範黎他爸,繼承公司這種大事兒輪不到他家來,自然也被範家人看不起。


    範家人越是看不起,他就越是想結交大人物,幹一番大事。


    範瑾遞了煙給陸雲錚,安排他坐下後,這才獻寶似的說:錚哥,今晚我帶你玩點別的。


    什麽別的?陸雲錚挑眉。


    這個範瑾胖乎乎的,笑起來眼睛小,眼露精光顯得比較淫邪猥瑣,他能想到的好玩的也外乎和女人離不開。


    範瑾剛想說,看到範黎推門進來硬生生咽迴了肚子裏,範瑾對這個私生子有點犯怵。


    陸雲錚直白問:什麽好玩的,你說說看。


    範瑾瞥了一眼範黎,見他麵無表情這才往陸雲錚那邊挪了點,擠著豆大的眼睛說:我這不是開了個娛樂公司嗎。我旗下有好幾個藝人,今晚叫過來陪錚哥玩玩。


    他邊說邊擠眼睛,陸雲錚都快被惡心到了。


    陸雲錚假裝饒有興致問:小明星啊?


    範瑾見陸雲錚又興致,一拍大腿說:對啊。個頂個的好看,你知道吧,那個影後張會會就是我公司的。我也給你叫來。


    陸雲錚見他這麽獻寶似的,忽然一笑:叫得來麽?


    他可聽說段明朗給張會會砸了不少資源,一擲千金博美人一笑,不過段明朗這個人老不正經,也不止張會會這一個情人。


    所以她運氣比較好,否則和段明朗一起入鏡的就是新晉影後張會會了。


    範瑾紅著臉往沙發上一靠,豎著手指說:那必須啊,我是老板。


    陸雲錚皮笑肉不笑。


    都說範瑾是個草包,還真沒誇張。他從範瑾身上挪開視線時,發現範黎一直盯著自己。遞了過眼神過去後,往沙發上一靠,睨著對方。


    範黎轉過視線插了幾句嘴,範瑾就把叫張會會的事情忘腦後了。


    我聽說段明朗找你了?陸雲錚問,你跟段衍關係那麽好,怎麽不幫幫他。


    範黎推了推眼鏡,無害的眼睛裏無形迸發出一種壓迫感,不過這在陸雲錚看來並不覺著有什麽了不起,他能用眼神壓製迴去。


    阿崢,我說過。我會一直站在你這邊。


    陸雲錚垂著眼皮子笑了笑,有些輕蔑,從始至終範黎對這種謊話還是信手拈來啊。


    氣氛有些尷尬,陸雲錚在轉動著杯子,忽然問:範黎我最後問你一句,範敏敏做的這些事你參與了沒有?


    範黎忽然抬眸直直的看向陸雲錚,眼底一片清明,我沒有。


    那如果我想範敏敏付出代價呢?你怎麽選?陸雲錚看他還要裝到什麽時候。


    範黎眉頭都沒皺一下,平靜地說:隨你高興。


    範黎又說:段氏那批貨出了問題,是抽樣的人吃了迴扣,用了工廠安排好的送檢樣品拿到了合格的檢測證書,檢測樣品不是大貨裏的那一批,所以出了問題。


    說到這裏,他的臉色都冷了幾分。


    阿崢,你知道吧?


    陸雲錚抿了一口酒,抵著口腔笑了下,我為什麽要知道?


    其實範黎說漏了一點,那批大貨是從範氏旗下的小工廠代工生產的,這個代工廠的負責人是範黎,引火燒身。說的就是現在。


    不過看範黎的樣子,他想好了脫身之計。


    範黎看了他一眼,什麽都沒說。


    陸雲錚放下酒杯打算走,範瑾站起來攔住他,錚哥,你別走啊,咱們都還沒喝酒呢。


    喝什麽酒,他又是真來喝酒的,約他們出來,他也就是想看看範家這兩位是不是草包。


    見識過了。他也給了他們點暗示。


    陸雲錚不顧範瑾的阻攔離開了包廂。


    門剛合上,範瑾臉上堆砌的諂笑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冰冷狠毒的神色。


    他往沙發上一靠,頗有些冷漠的看向範黎,哥,你說怎麽辦?


    範黎瞪了他一眼,灌了一口悶酒。


    說實話,他麵對陸雲錚會緊張,一直都沒變過,表麵上八風不動,實際上手心裏沁出了一層汗。


    而範瑾看他的眼神太煩了,他冷冷道:我們不是有那位,怕什麽。


    範瑾忽然一笑,跟他之前的草包樣截然不同,哥,你到時候別舍不得陸雲錚。


    範黎被戳中了心事,又遞了一記冷刀子過去,別做蠢事。


    範瑾兀自笑了,看了眼上手機,低聲道:張會會也該到了。


    陸雲錚下了樓。


    徑直朝側門走去。他叫得司機在門口等著。


    剛出門,發現一個女人穿著黑色大衣拎著黑包,背對著他站在車門邊,像是在等人。


    陸雲錚把手塞進口袋裏,慢吞吞他朝車走過去。


    女人聽見腳步聲迴頭,失落的眼睛忽然亮了起來,笑著打招唿:您好,請問是陸雲錚陸先生嗎?


    陸雲錚皺著眉頭,連打量女人的欲望都沒有,繞過她拉車門。


    下一秒。女人捉住了他的手腕,輕聲說:陸先生,你帶我走吧。


    陸雲錚更是不解,女人直接往他身上貼,唿出的熱氣灑在他的脖頸出,讓他感覺沒來由的燥熱。


    女人貼著他說:你會需要我的。


    陸雲錚眼底閃過一絲嫌棄,狠狠將女人推開,此時他感覺到身體裏有了點異常反應,被冷風一吹身體更熱。


    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般,血液逐漸沸騰,不受控製的有點發熱。


    陸雲錚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幾乎第一時間確定了自己怎麽了,他一把握住女人的手腕,咬著牙問:誰讓你來的?


    女人被捏痛了,眼睛濕濕的說:陸總,是我自己來的。


    陸雲錚看著她冷笑,自己來的會把下三濫的手段弄得神不知鬼不覺。


    他拽了拽衣領,敞開了一些被冷風灌進來,吹得皮膚發燙,這麽點東西,他還不至於栽在這裏。


    女人像藤蔓一般纏上來,手也不安分起來,刺鼻的香水兒也飄進了鼻息,陸雲錚咬著牙將她推到車門上,掐著脖子說:別碰我。


    女人看他微微發紅的臉頰,眼中閃過一點得意,我可以幫你。


    你想找我換取什麽?陸雲錚發問。


    女人見他這麽直接,勾著他的皮帶說:我隻是想幫你。


    陸雲錚突然感覺惡心,推開她拉開車門坐了上去,黑色車窗緩緩降下,露出陸雲錚冷漠的眼睛和嘲諷的笑意,張會會。


    女人抖了一下,陸雲錚聲線沉沉:為了段明朗要來伏棲給我,你還挺有情有意。


    張會會眸光一抖,拽住車窗急急道:陸先生,求你幫幫我。


    陸雲錚冷睨了她一眼,按下車窗升降,女人尖叫了一聲,抽迴了手。


    車子一路疾馳,陸雲錚迴到了酒店。


    當天晚上段氏股票被空頭拉爆。開下跌十個點,段氏董事會決定,為了不讓股票繼續下跌,暫時先停牌。


    董事會發生震蕩,段明朗辭去董事長一職,董事會決定將所有的權利一並交還給段衍。


    同一時間段,有媒體爆料,段衍父母也就是段氏前任董事長和董事長夫人空難其實另有隱情。


    而且媒體稱段衍出國這段時間對外宣稱上學,但並沒有查到他任何學籍信息,而是擺出一分病例分析報告。以此證明段衍出國這段時間一直在國外接受精神治療。


    剛將權利交還給段衍的段氏,如今風雨飄搖,岌岌可危。


    當然,陸雲錚從醫院出來,接到了段衍的電話。


    你沒死呢?陸雲錚毒舌道。


    段衍那頭風很大,很空曠,語氣也很囂張,來白雲山頂賭一把。


    憑什麽?


    段衍笑了,你要不來,你的女人就會凍死在白雲山頂。你自己看著辦吧。


    然後。陸雲錚收到了一張圖片,照片裏溫喬被困在懸在半空的纜車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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