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諸事皆畢,蔡氏又將換上錦袍的王戲才請迴了內堂。而那精壯黑瘦的王戲才穿上水藍的絲綢織錦袍,顯得極為不合體,宛若乞丐穿上了龍袍,令人咂舌。可蔡氏卻還違背真心的說道:“真是合身,不愧是名門出身,本該如此,何必去做那任人取笑的江湖藝人,好似乞丐一般。”


    可王戲才卻垂著腦袋,緘口不言,雙拳卻攥得緊緊。蔡氏見他沉默,故意上前問道:“王公子莫非甘願吃一輩子苦,過這樣居無定所的生活?”


    王戲才攥著衣角,身形微微顫動,低著頭迴答道:“命既如此,不怨他人。”蔡氏聞言大笑道:“哪有人生來如此?況且命由人定,你可以改變,也可以選擇。”


    見王戲才默不作聲,不肯迴應,蔡氏便將自己千方百計打聽來的消息與方定轉告她的隱情相結合,當著王戲才的麵揭露他的陳年傷疤:“本夫人早已得知,王家在丘春府本是以木匠人家的身份掩人耳目,祖上七代皆是表麵做木匠,看上去生活清苦,但背地裏幫著江湖中人製造機關,兵器與木偶,利用自己的獨門技藝攢下了不少富貴,隻是從不顯山露水,當地人也不清楚王家背地裏做下的勾當。”


    “王家的先祖貪婪重欲,通吃黑白兩道。隻要有人通過關係找上門,帶足了厚禮錢財,王家便會出手相助,全然不管來者是善是惡,要殺的人是惡是善。素來是認錢不認人的主。但也因此,黑白兩道都十分忌憚王家的存在。隻因王家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凡來王家請願者,無論事是否成,皆不可外傳王家之事,否則王家哪怕追到天涯海角,都會將他消滅。故而江湖中鮮有人知,丘春王家因此也可以說是江湖上最為神秘的存在之一。就連本夫人動用所有人脈打聽消息之時,都費了不少功夫。”


    蔡夫人自始至終都麵帶微笑,時不時還瞥了一眼王戲才的反應。王戲才已然緊緊攥著衣角,幾乎要將那衣衫扯碎。垂著的腦袋叫蔡氏難以察覺那早已布滿血絲的雙眼,令人駭然。蔡氏遂接著說道:“聽聞王家乃是一脈單傳,那精妙絕倫的機關術也隨著傳承傳至第八代孫,王戲的手上。可王戲天資聰穎,好謀多思,五歲識千字,六歲倒背論語,七歲出口成詩,下筆千言,十歲治學經典,從名士遊,真可謂是天下奇才。丘春百姓皆異之,獨王家長輩不悅。”


    “王家極為重視木偶術的傳承,幸得少年英才天降王家,卻不喜木偶術,偏好讀詩書。少年王戲立誌考取功名,入朝為官,兼濟天下。怎奈王家長輩勃然大怒,為避免王家機關術失傳,遂將王戲所藏詩書典籍盡皆燒毀,並禁止他再去私塾讀書,隻得日夜在家鑽研木偶術的精要。”


    “少年王戲自然不願,本欲以死明誌,毅然絕食。家人憐之,隻得妥協,遂與王戲約法三章。許王戲刻苦攻讀,後赴京趕考,倘若不第,便專心學習傳承木偶術。王戲大喜,欣然答應。本以為少年英傑一試必中,誰知信心滿滿赴京趕考的王戲,最終卻名落孫山,灰頭土臉的迴到了丘春。”


    “可心高氣傲,年少無知的王戲卻不知自約法三章起,就是王家長輩早就設好的圈套。名落孫山的王戲不知道自己其實高中狀元,可王家卻不惜花重金買通了朝中官員作假,將王戲的試卷與他人調換,致使無才無德之人成了狀元郎,走馬看花,風光無限,而真正的狀元卻灰頭土臉的折返故裏,令人唏噓。此事的真相,至今也無有幾人知曉。”


    蔡氏說到此處,故意迴頭望了一眼王戲才,隻見他抖動愈發激烈,幾近崩潰,但卻堪堪忍住。心中不禁暗喜,料此事已然成了一半。


    “王戲當時卻不知此事。按照約定,他隻得順從長輩之意,鑽研木偶機關術。但他口服心不服,暗地裏仍思攻讀進取,以謀將來。因王戲天資聰穎,天賦極高,故而哪怕並非真心學習木偶術,亦將其精髓精通,王家長輩因此大喜。怎奈天不遂人意,正當王戲在家刻苦鑽研機關術之時,王家卻遭遇了不測。有亡命之徒因記恨忌憚王家的存在,竟將王家之事傳揚出去,一時間江湖上多少曾與王家結下仇怨之人便紛紛來丘春尋仇。”


    “王家全無防備,在一天深夜裏全家上下皆慘死於江湖人之手。而年僅十餘歲的小王戲卻因深更半夜,翻牆而出,偷跑到私塾讀書從而僥幸逃過一劫。當小王戲迴到王家之時,王家早已化為一片火海。鄰裏雖拚命救火,怎奈火勢太大,即便最後被撲滅,王家也早已化為一片廢墟,王家人的屍首皆化為焦炭,難以分辨。”


    “後經丘春府府衙調查,最終結案給出的真相卻是王家人深夜不慎打翻油燈,且王家多木材,又值深冬幹燥之時,以至於大火一起,覆水難收。如此這般巧合意外,令王戲難以相信。但他卻無法得知真正的真相,也自此身無分文,無家可歸,無依無靠,流落街頭。但自幼讀書的他不願做乞丐,受他人施舍,便依仗自家的木偶術,從此走上了以木偶戲賣藝的道路。自此,江湖上少了一個天才機關術師,多了一個默默無聞,改頭換麵的木偶戲子,王戲才。”


    蔡夫人說罷,轉頭望向那反應極為劇烈的王戲才,笑著問道:“誰料到少年英傑王公子,竟落到如今這般地步。王公子,你且說說,本夫人說的可對?”


    誰知那王戲才的喉嚨中發出近乎野獸般的低吼,顫顫巍巍的站起身來,抬頭緊緊盯著蔡夫人。而那徐徐舉起的雙手和赤紅的雙目,令蔡氏心裏發毛,不禁後撤半步,提起警惕。果不其然,那一向軟弱無能的王戲才卻突然大吼一聲,有如野獸一般將手無縛雞之力的蔡氏撲倒在地,令蔡氏手足無措,大吃一驚。


    而當王戲才正欲掄起拳頭,拳打蔡氏之時,一直守在門外的護衛聞聽蔡氏的唿叫聲,當即衝入內堂,兩人合力,一齊將王戲才掀翻在地,反手各扯住王戲才的一隻臂膀,按住關節,同時各自踢出一腳,踢中王戲才小腿,逼他跪坐在地,動彈不得。


    蔡夫人趁機站起身來,整理衣衫,麵帶慍怒,見王戲才被製服在地,不得動彈,這才鬆了口氣。但迴想起方才驚險的一刻,心中還有些鬱悶。但要事當前,又不得不展現出她寬容的一麵。於是蔡氏委身蹲下,麵對那淚流滿麵的王戲才道:“王公子,何以至此?”


    王戲才哽咽不絕,淚流滿麵,沉吟一陣,才仰頭說道:“你怎知我王家之事......”蔡夫人聞言大笑道:“豈不是王家那場浩劫之中,除你之外,還有其他幸存者?”王戲才聞言變了臉色,複又激動起來,兩名製服他的護衛竟有些力不從心,不想這精瘦的漢子,竟有如此驚人的力量。王戲才急忙問道:“你是從何得知?那人又是誰?”


    可蔡氏卻站起身來,伸了個攔腰,笑而不語,輕移蓮步,假裝要往門外走去,嘴裏還說道:“此事本夫人豈可輕易外傳?天色已晚,今日之事暫且做罷。想來王公子也需要好好休息一夜,不如明日再談罷。嗬嗬......”可王戲才卻等不到明日,瞪圓了雙眼,額角青筋密布,斷喝一聲竟將反兩名護衛掀翻在地,手腳並用向蔡夫人身旁爬去。


    蔡氏大驚失色,連連後退,以為那王戲才又要對他不利,早已膽寒,那一聲來人呐就憋在喉嚨中下一刻將要喊出,不想那王戲才卻出乎意料的撲通一聲跪倒在蔡氏腳邊,宛若一條溫順的狗,全然沒了先前那兇神惡煞的模樣,連連叩頭,誠懇萬分,恨不得將頭磕破,略帶哭腔的說道:“請夫人告知我真相......”


    蔡夫人長舒一口氣,撫著胸口,取出手帕,輕輕擦拭額角的汗珠。待平靜下來低頭望向那滿臉真誠,麵帶微笑,卻還掛著淚珠的王戲才,蔡夫人心覺好笑,輕搖羅扇,繞著那王戲才緩步走著,嘴角微微上揚,卻始終不發一言。王戲才見狀,又木訥的磕起頭來,蔡夫人終於忍俊不禁,朗聲大笑起來:“哈哈哈,王公子何必如此?”


    說罷,便將王戲才扶起身來,引迴堂中,又將兩名護衛遣出,內堂之中再度隻剩下兩人。而蔡氏並未直言,而是當著王戲才的麵,走到東牆邊,將一卷歲寒三友圖取下丟在一旁,又在畫卷後的白牆之上輕敲三下,忽聽聞一聲清脆的機關轉動聲,那白牆之上便顯現出一方長寬各一尺的暗格,蔡氏上前從暗格之中取出一隻棗紅色的木匣,捧在手裏,遞到王戲才身前,又親手將那隻木匣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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