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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始元年春正月初三。


    這一天,平明剛過,未央宮北闕的城樓下就已經熱鬧非凡。


    來自長安三公九卿衙門及各位特進元老,在京宗室貴戚與列侯勳臣,濟濟一堂,依照地位尊卑次序,排好隊形,等待著宮門開啟。


    而整個長安,無數人昨夜徹夜難眠,為今日的朝議而輾轉反複。


    今天,是傳統的朔望朝。


    但在過去六十年,從未有過任何一次朔望朝,比今次朔望朝,更加牽動天下輿論的關心。


    此刻,不單單是長安。


    在雒陽,在臨淄,在邯鄲,在南陽,在成都,不知道多少人,多少眼睛,多少勢力,都在看著,在關注著這場注定了將要決定漢室未來經濟政策走向的朔望朝朝會的最終結論。


    可謂是漢興以來所未有的空前重要朝會。


    甚至,誇張一點來說,這次朔望朝,可能將決定未來漢室的國本、國策。


    “丞相,陛下欲興鹽鐵令以治商賈,加車船礦山之稅,丞相是個什麽意見?”有列侯悄悄的湊到霍光麵前,不懷好意的打探消息和口風。


    天子要加商稅,這早就不是什麽新聞了。


    早在之前朝野就已經放風了,還多次傳出要讓關中各縣的平賈擅權也參與朔望朝,朝野群賢,共議征稅額度,隻是因為某些原因,一直拖到今天。


    列侯們對這個事情,非常關心。


    但他們關心的重點,卻不是車船礦稅的加征,而是,平賈擅權的權柄可能得到的加強程度。


    在過去。平賈製度已然在市集和商場上,一定程度上限製了列侯勳臣們依仗權勢和地位,橫行霸道,強買強賣的風潮。


    若平賈擅權的地位和權柄再次加強。並且得到天子背書。


    那麽……


    很多列侯都已經決定,動用一定的資源,在自己封國附近,扶持和控製幾個平賈擅權給自己謀福利。


    甚至,嫁幾個女兒出去。拉攏拉攏這些可能要貴幸的階級。


    霍光聞言,笑了笑,沒有答話。


    車船礦稅的加征,如今在最高層,已經是形成了共識,並且得到了軍隊一致支持。


    天子說的很有道理。


    不去加征那些家產幾百萬、幾千萬甚至數萬萬的豪商的稅,難道去加田稅?


    對列侯們的那點小心思,身為列侯階級中的一員的霍光,哪裏能不清楚?


    隨著今上開始放風,要加強平賈擅權的權力和地位,朝野勳貴們,就已經開始提前行動了。


    對真正有權有勢的人,想要操控某個地方的市集平賈人選,真是不要太簡單了。


    過去,大家沒去做,隻是因為這樣沒有什麽利益。


    平賈們,無非就是個跟官府打交道,商定官價,同時維持市場秩序的人選。


    但現在就不同了。


    平賈們極有可能進入權力金字塔,成為統治階級的一員。


    這樣一來。就算是隻豬都知道要抓住這個未來的新興力量階級了。


    權力,你不去掌握,你的政敵就會去掌握。


    很顯然,身為丞相。霍光已經決意,要掌握和控製住平賈們了。


    自然,霍光就不會跟其他人去分享這個事情。


    倒是其他列侯想的更遠一些。


    “丞相,仆等聽說,平陽、弓高兩位有可能出任武苑山長,不知道。丞相覺得,這兩位,誰的機會更大一些?”又有人悄悄的問著。


    對列侯們來說,他們在這次朔望朝上,真正關心的核心利益,可能就是馬上要開學的武苑大學了。


    自三皇五帝以來,中國第一次出現了以中央政府組織和牽頭成立的專業化職業化的武將培訓機構。


    武苑的成立和運行,自它的名字出現在這個世界上起,就牢牢的吸引走了所有列侯的注意力。


    畢竟,從漢室成立以來,武將,尤其是高階武將,就一直為列侯集團牢牢掌握。


    數十年來,也就出了李廣、郅都這樣的異類。


    其他所有兩千石以上的軍官,誰不是跟列侯集團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如今,武苑成立,卻可能打破這個格局。


    曆來,一個舊格局打破,必然有人利益受損,有人被淘汰,但也會有幸運兒,乘風逐浪,順勢而起,成為時代弄潮兒。


    聰明的列侯,自然清楚,應該怎樣在這場變局中穩固自己的利益,同時爭取更大的權益。


    “某以為,曲周候勝算更大一些……”這次霍光有了迴答“不過,具體如何,還是要看聖裁!”


    其實,霍光更想自己去做這個武苑山長。


    這可是個真正能福澤子孫萬代的職位啊!


    一任山長,教育數百甚至數千的武將。


    這些人,在理論上來說,都是山長的徒子徒孫。


    未來自武苑畢業,走上工作崗位,起碼要念些香火情吧?


    這樣,就等於給周氏打下了數代不衰的基礎!


    可惜,作為丞相,霍光沒戲,除非他願意請辭丞相,然後去跟儷立還有韓素去爭這個位置。


    隻是,這樣做的話,吃相太難看,會被人罵的。


    而在另外一側。


    士大夫們則圍攏在大農田延年跟禦史大夫魏相身周,激烈的討論著太學跟觀律的事情。


    觀律之事沒有什麽好說的,天子去年已經拍板。


    但太學的問題上,就大有文章可造了。


    跟列侯們一樣,士大夫們當然也想競爭一下太學的山長啊祭酒什麽的職位。


    反倒是他們對鹽鐵令衙門跟加征商稅的事情,沒有想象中的關心。


    其實,也不是他們不想關心。


    實在是,他們沒有力量也沒有辦法去阻撓這個政策的推行。


    漢室天子的權威一直很重,太祖當年在雍縣能指著四位天帝,硬生生的立下黑帝法統。


    如今今上要強行征收商稅,設立鹽鐵令衙門,誰敢攔?誰攔得了?


    沒看到,就連關中的商賈和豪強們都認命了嗎?


    關中第一大豪門田氏,甚至都已經放話了——為漢子民,納稅出役,天經地義。


    言下之意就是,陛下啊,刀子別砍太狠了,輕一點,俺也認了。


    也是沒辦法啊!


    誰敢跟手裏拿著槍杆子,還得到了上蒼背書,確認了君權天授,身為在世神明的天子掰腕子?


    天下民心士氣和軍心,都在天子這裏。


    天子一個人就可以單挑全世界了。


    麵對這樣的一個天子,無論是商賈、豪強還是士大夫勳貴列侯,都已經清楚,自己應該怎麽做了。


    天子想怎樣就怎樣吧。


    更何況,過去的經驗,似乎告訴了商賈地主豪強和士大夫列侯階級。


    今上雖然有時候胡鬧了一些。


    但似乎,胡鬧過後,大家的利益並未受損啊。


    。。。。。......。。。。。。。。。。。。。。。。。。。。。。。。。。。。。。。


    譬如孝武皇帝鹽鐵官營吧。


    沒實施前,商賈豪強哭天搶地,大喊‘與民爭利’‘此秦法也’。


    現在呢?


    腦袋都磕到地上,隻求大農跟少府在買自己的鹽鐵器皿時,稍微鬆一下標準。


    從上到下,都賺的盤滿缽滿。


    現在,在關中,隻要能找到工人,拉個架子,開個作坊,幾乎就是穩賺不賠的!


    “嗟嗟臣工,敬爾在公!王厘爾成,來諮來茹……”


    伴隨著古老的詩歌唱誦,編鍾齊鳴,鼓樂齊奏。


    劉詢乘著天子攆車,從宣室殿的後殿,穿過重重宮闈,進入已然燈火通明,火光縈繞的正殿。


    群臣百官,諸繚元老,皆是俯身叩首,拜道“臣等恭迎陛下升階視政,願吾皇萬壽無疆!”


    劉詢頭戴著天子冠冕,手持天子劍,走下攆車,一步步登上禦座龍榻。


    因今天是春正月初三,所以,劉詢的天子朝服也換了個顏色,自玄朱換成了絳黑。


    這是劉邦當年跟蕭何搗鼓出來的規定。


    所謂春夏秋冬天子所服,當法天地之數,中得人和。


    但其實,這個規定,就連劉邦自己都不尊重,製定者都不尊重,就別想其他人有多看重了。


    也就最近十來年,老劉家闊氣了,才把這個壓在故紙堆裏的製度撿起來,擦擦灰塵,堂而皇之的用上。


    但也就僅僅在每年的大朝儀和朔望朝這樣的場合使用。


    平時在常朝時,皇帝一般都是想怎麽穿,就怎麽穿。


    “諸卿平身,賜座!”劉詢坐上禦榻,符節郎立刻獻上天子五璽。


    待群臣落座後,劉詢才慢吞吞的道“今日是朔望朝,本明尊老,首在崇功,其賜關中三老與三公並列之!”


    然後,自有中郎帶著他們,將位子挪到了丞相和禦史大夫的身側,坐下來。


    這算是劉詢即位後,在朔望朝製度上做出的一個最大改變了。


    使三老在地位上,與三公平等。


    這是懷柔之策,同時也是安撫那些到點了該退休的家夥——退休了。你還是可以參與國家大政,為社稷出力的!


    這個改變很有效,解決了不少臨退休士大夫列侯勳臣的後顧之憂。


    畢竟,權力這東西。誰願意放棄?


    若有可能,絕大部分人絕對會抱著權柄到死。


    想當年,中大夫石奮主動致仕乞骸骨,先帝感動的淚流滿麵,又是賜光祿大夫之爵榮養。又是特許其入宮奏進,上疏議事。


    本意是想讓石奮做個榜樣,帶個頭。


    可誰成想,大臣們都當沒看到這個榜樣。


    寧肯死在崗位上,也絕不撒手。


    直到劉詢玩出尊重三老,這個情況才有所改變。


    尤其是在有了三老可賜黃腸題湊,金縷玉衣,以諸侯王禮下葬這麽個潛規則出*台後。


    列侯勳臣士大夫們紛紛趨之若虞。


    就連從未出仕做官的枳候薄越奴,最近也在跟劉詢暗示,自己想要做一做三老……


    至於地方郡國兩千石。更是動心不已。


    去年以來,已經有許多人暗示自己‘老朽’‘願乞骸骨,退位讓賢’。


    這對漢室的官員世代更新,無疑是個好消息。


    你要知道,現在,有太多的郡國兩千石,在二十年前,甚至三十年前,就已經是郡國兩千石了。


    《逆天邪神》


    這些大臣,把持了幾乎大半個天下的主要郡守、郡尉官職。形成了一個龐大的保守派官僚集團。


    能用特進三老,杯酒釋兵權,對劉詢來說,是個極大的利好。


    唯一的問題是。暫時劉詢找不到這麽多合適的郡守、郡尉取代他們。


    所以,隻能逐步替換。


    等幾位特進元老都坐下來後,劉詢清了清嗓子,道“夫農,天下之本也,朕當親開籍田。以為天下率耕!”


    “臣大農延年,臣少府萬年,謹奉詔!”大農田延年與少府陳萬年立刻出列領命。


    不過,漢室皇帝所謂的親開籍田,簡直就是個笑話。


    太宗在位的時候還好,勉強還要下田做個樣子。


    自先帝以來,就淪為奧斯卡頒獎大會典禮了。


    從皇帝到三公九卿,爭相上陣演戲。


    皇帝三推,三公六,假如這也叫耕地的話,那天下的地主,都可以說自己真是勤勉有加了。


    將這個過場走完


    ,朔望朝就進入了正題。


    根據傳統,丞相霍光首先出列表奏拜道“臣丞相光昧死以奏陛下昔者高皇帝令賈人不得衣絲乘車,重租稅以困辱,意在重農除末,興天下之大利,然臣觀呂後以來,天下商賈,富貴比擬王侯,仆至僮千人者,比比皆是,此豈乃聖人之治?今陛下臨天下,治元元,安可不查此中利弊?臣光頓首!”


    這就是所謂的拋磚引玉了。


    曆來皇帝要動某個階級的奶酪,都是這麽玩的。


    群臣也早就見怪不怪了。


    對商賈,大部分朝臣都沒有什麽好臉色。


    那幫暴發戶、土豪,區區賤民,市籍之人,居然擁有的財富比萬戶侯跟諸侯王還多。


    這還了得!


    朝野上下,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經在喊著要對商賈下刀子了。


    錯非秉政的是黃老派,換了儒法任何一個在台上,早就揮起鐮刀,收割養肥的商賈大戶了。


    除了部分頑固堅持‘隻要百姓沒犯法,官府就不該去管他們的’的黃老派大臣外,其他臣子幾乎都是彈冠相慶。


    甚至,已經有些家夥早就在琢磨,怎麽在這個事情上麵撈一筆了。


    想想看,天下商賈六十年的積蓄和積累的土地奴仆,這該是多麽肥嫩的一塊肥肉啊!


    不用多,輕輕咬一口,就能吃的滿嘴流油了。


    但劉詢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


    “朕聞,昔者賈長沙奏太宗皇帝曰不幸方有兩三千裏之旱,國胡以相恤?卒然邊境有急,數千百萬之眾,國胡以兵饋之?朕自受命於先帝,獲保宗廟以來,夙興夜寐,常懷此慮,是故輕徭薄賦,與民生息。卒減用度,興水利,強兵備,乃天行健。君子自強以不息。丞相之議,朕自心有戚戚然,農為國本,國本不振,天下何安?其令臣工六百石以上謹奏之……”


    許多聰明的大臣一聽劉詢的這個話。心裏頓時就涼了半截。


    為什麽?


    因為劉詢用的是賈誼賈長沙當年著名的《論積貯疏》的一段話來做開場。


    而此疏的核心思想,就是強調‘倉稟足而知禮儀’提倡鼓勵生產,抑製消費,加強積蓄,鼓勵存糧。


    因此,天子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了。


    生產要保障,社會秩序要維護,但商人的稅,也要收!


    無數大臣頓時就是一個頭兩個大,但偏偏說不上任何話來。


    賈誼賈長沙。如今在漢室的社會經濟和思想領域的地位,就是泰鬥級別的。


    至少,至今為止,朝野上下,還沒有第二個能稍微趕得上這位天縱奇才的神童半片衣袖的大才。


    即使是當年的晁錯,也隻能在賈誼的鋒芒下,俯首稱臣。


    不過,這也沒啥了。


    列侯們眼觀鼻,鼻觀心,對這個事情毫無熱情。


    這倒不是他們看不到此事裏麵藏著的那些貓膩。而是因為多數列侯的利益,壓根與此無關。


    大家現在更關心的是武苑,是加恩令多得的土地的建設和規劃。


    大家現在算是被教育明白了——這個天下,陛下說了算。


    不要唧唧歪歪。不然,安平侯諤寄就是前車之鑒!


    不會有列侯想,剛剛複國的爵位,因為反對天子丞相,再次被罷黜。


    至於士大夫們,則是有些混亂。


    一方麵,意識形態和長期以來接受的教育以及普世價值觀告訴他們——商人是世間萬惡之源,一切罪惡的源頭,全部殺光光了。這個世界就清靜了,大同了,三代可期了。


    隻是,另外一方麵,大家掂了掂袖子,忽然發現,自己好像跟商賈們,有了許多千絲萬縷的聯係。


    大家可以厭惡商人,但不能阻止大家去喜歡商人的五銖錢。


    於是,這就讓士大夫們很糾結了。


    到底是該反對呢?還是讚成呢?


    好像怎麽做都是錯啊!


    然後,士大夫們看了看老神在在的列侯勳貴們。


    得!


    那幫家夥已經跪下來給陛下唱征服了。


    我們還糾結個屁啊!


    事實上也是如此,在朝堂上,素來隻要皇帝跟列侯階級達成一致,士大夫們所能做的,就隻有‘萬歲萬歲萬萬歲’。


    隻是,士大夫們素來比較傲嬌。


    想要讓他們馬上就丟掉節操,跪舔皇帝,這個彎一時半會也轉不過來。


    這個時候,禦史大夫魏相動了。


    隻見魏相出列奏道“啟奏陛下,臣錯日前曾偶遇兩千石《春秋》博士董公之弟子貢禹,得其所寫之《論財賦疏》,臣以為,所言頗合時弊,特獻陛下之前,呈請禦覽!”


    劉詢聞言,嚇了一大跳!


    臥槽!


    這是什麽樣的神展開啊!


    法家跟儒家合流了?


    但仔細想想,劉詢覺得不可能。


    且不說,法家有沒有這個意願和動力去跟儒家合流,單單就是理念的分歧,也足夠儒法先撕個幾十年了。


    不過,魏相本人跟儒家,倒是有不少香火情。


    想當年,魏相是打著儒學士子的招牌,出仕的。


    因此,一開始,不明真相的圍觀群眾都以為,這是個儒家的書呆子。


    而在就任禦史大夫這個過程裏,儒家還是出了些力的。


    當然也下了不少絆子。


    在過去幾百年的曆史上,儒法一直都是如此,即合作又對抗。


    不然,後世也不會有什麽‘內儒外法’‘春秋決獄’了。


    想了想,劉詢也懶得去考慮到底是怎麽迴事了。


    反正,無論儒家想玩內儒外法,還是法家想跟儒家來一波合作。


    對劉詢目前的政策都是有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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