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陌望向有些躍躍欲試的曦若認真道:“等下,無論裏麵發生什麽,你都不要出手。”


    曦若聞言立馬癟起了嘴。


    蘇陌正了正衣冠,隨後起身走向了戶部衙署。


    他甫一走到那正門處,就有兩名軍士阻攔住了他。蘇陌照舊拿出銘牌在兩人麵前揮了揮,隨手收起後,便準備直接踏入內裏。


    令他沒有想到的是,看到自己銘牌後的兩名軍士雖然麵有難色,卻也沒有退讓半分的意思。


    兩人先是施行一禮,隨後說到:“蘇守禦,陳尚書說了,可不能放您進去。”


    蘇陌臉上半點怒色也無,他隻是平靜地問兩人道:“陳尚書是正三品官員,在下不才,不過區區從三品官員。


    但大元律法似乎有明確規定,隻要遇見不低於自己三品以上的官員,都要行禮。在下隻想問問,你們的陳尚書,現在去了何處?”


    一人忍不住問道:“不知蘇守禦找陳尚書有何事?”


    蘇陌微微一笑,也沒有隱瞞:“自然是想向陳尚書討要這一禮的。”


    蘇陌絲毫沒有隱藏自己話語中的機鋒的意思,雖然陳尚書算是文官,但現在畢竟是啟元曆。如果按照舊周的風俗做個謙謙君子,那恐怕隻會被這裏的人看輕。


    而且此番討要扣押的俸祿,隻靠謙和處事是遠遠不夠的,既然遲早要動用禮法之外的力量,不妨一開始就表現得強硬一些。


    兩人果然俱是一驚,其中一人有些支吾道:“我們尚書豈是你想見就見......”話還未說完,他忽然感受到蘇陌身上湧現出一股玄奧的波動,將他震退兩步。


    他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便看到一襲白影從他身前掠過。


    那人還待再追,卻被同伴攔住道:“你瘋了?和一名三品大官卯上,你還想不想迴家看你的妻子了?”


    那人有些漲紅著臉叫道:“可是......京都可是不準打鬥的。你也看見了,是他先出手的。我們就不借此機會參他一本?”


    同伴歎息道:“若是他有這麽好參本,那他也不會被任命為守禦了。


    而且你剛剛看見他出手了嗎?我隻看到,是你自己後退了兩步。”


    同伴最後一語驚醒夢中人道:“你可別忘了,這位可是能與觀星台那位對上的,我們平常躲還來不及呢。”


    那人有些後怕地點點頭,訥訥地問道:“那我們就這樣放這位進去,萬一......”


    同伴搖了搖頭,點醒道:“你不是已經上前攔了麽,隻不過攔不住而已。非戰之過,非戰之過啊。”


    ......


    蘇陌來到署內時,沒有理會周圍人警惕的目光,而是直接望向頂上某處朗聲道:“藏在那處的閣下想必就是陳尚書了罷,京都守禦蘇子安在此拜會了。”


    四下寂寥,沒有所謂的陳尚書走出來。


    蘇陌不以為意,仍是頓足拱手在原地。周圍幾名穿著官袍的人卻是已經不耐,良久,一人上前見禮道:“蘇守禦是吧,我們尚書今日有公事在外待辦,恐怕您要明日才能來拜會了。”


    蘇陌望向那人,甩袖迴禮道:“閣下莫要空口無憑,你們尚書可正好好地待在上頭呢。”


    那人眉頭一皺,剛要開口說些什麽,卻感覺一股強烈的掃視感襲來。


    雖然那股掃視感隻是稍縱即逝,但他還是忍不住後退兩步。有些驚疑不定地望著蘇陌。


    蘇陌卻不再看他,而是重新望向那處問道:“不知尚書大人,現在是否可以和陌好好談談了。”


    “想不到蘇守禦年紀輕輕,就已經是第四境修行者了。這還隻是在大元,便有了蘇守禦這麽個俊傑。若是在道法盛行的舊周,不知道要出多少個像蘇守禦的少年英才啊。”


    蘇陌望著從那陰影處走出的老者,知道他是被自己放出的神念所誤解了。不過他也沒有點破,隻是悠悠地問道:“不知尚書大人以為,多那麽些個少年英才是利是弊呢?”


    陳尚書思索了一會後,迴答道:“若是出了那麽些個後起之秀,倒還算喜人,但若是都出了像蘇守禦這般的,則又顯得不妙了。”


    蘇陌聞言卻沒有動怒,而是微笑著問道:“願聞其詳。”


    陳尚書認真地望著蘇陌,答道:“蘇守禦太優秀了,優秀的人總是有些自負,隻怕會做出一些逾矩的舉動,這可不利於整個國家的太平啊。”


    蘇陌眸光微閃:“陳尚書此言差矣,大元上至聖皇,下至布衣,都以尚武為榮。而習武之道,則講究該出拳時卻不出腿,該出兵器時絕不藏鋒。橫就是橫,豎就是豎。在下捫心自問,從來都是遵法行事。不過陳尚書卻說在下逾矩,難道還有什麽規矩是不成文的?”


    陳尚書張了張口,半天沒有說出一句話。


    蘇陌搖搖頭,淡聲道:“在下此次前來戶部,隻為了一件事情。


    通過查詢往日的卷宗,在下已經算明,從上任守禦失蹤開始,直到前不久在下即位,一共是九十八年七個月二十一天。按照大元律法,若是三年以內沒有迴歸京都進行考績的官員,則自動視作離職。


    那麽從這些年去掉三年的期限,再去掉零頭,戶部似乎扣押了在下九十五年的俸祿。”


    九十五年......陳尚書差點捋掉了自己的胡須,他雖然已經知道蘇陌會前來討要俸祿,但猜想蘇陌一介弱冠,在京都的底子甚薄,為了和戶部打好關係,最多恐怕隻會要個一兩年的俸祿稍作意思。


    他沒有想過,蘇陌居然真的將此事說絕,一口便向他討要將近一百年的俸祿。


    雖然守禦此職的好處體現在權力而不是體現在俸祿上,每一年的俸祿也隻能算小富,但九十五年的俸祿要他一下還清,恐怕把整個戶部賣了都還不上。


    看到陳尚書不說話,那幾人立即會意。其中一人上前行禮道:“蘇守禦,想初任守禦離職時,我們陳尚書還未管理此間呢。守禦恐怕要去找前幾任尚書討要俸祿了。”


    蘇陌似笑非笑地望向他道:“戶部尚書或許變化幾多,但是戶部卻是一直存在的。”


    蘇陌的言外之意已經顯而易見,既然俸祿從一開始就是在戶部扣押的,那現在自然要由戶部來出這筆俸祿,無論此間尚書過了幾任。


    另一人見勢不妙,立馬上前道:“蘇守禦,那時正值大元飄搖時期,挪用一部分俸祿其實也無可厚非。否則,贍養軍隊,修築城牆的物資從何而來,望守禦能站在大義上好好考慮。”


    此人說話更絕,直接站在大義的高度上迴絕了蘇陌的請求,甚至還有些斥責蘇陌的意味。


    蘇陌麵色平靜道:“閣下所說也不錯,當時的確是大元飄搖時期,不過此時難道不是大元飄搖時期?而京都安危更係國之安危,若是守禦的俸祿也無法保證,是否可以理解為守禦已經無力去履行職責?


    況且,在下也不是那不通情達理之人,在下剛剛不是說了,免去了一部分零頭,那一部分俸祿不正可以視作在下為那個時候的大元所奉獻的?”


    說話那人隻覺得荒唐,他有心指責蘇陌太過小氣,把自己的奉獻隻說成那一部分零頭,若是全部獻上,那不正少了諸多麻煩。


    但這些話他又無法說出口,官員拿俸祿緩解國難算是情分,不拿出來則算是本分。自己總不能去怪別人情分方麵做的不到位,這也無關法規。


    陳尚書見到手下如此受挫,也暗暗歎了一口氣,他知道眼前這位少年沒有他想象中的那般光有一腔衝動便前來此地,他是早有準備的。


    既然讓他主動放棄這些俸祿是不可能的,不如就答應他好了。


    不過要如何答應他,中間也可以做些文章的。


    陳尚書伸手止住了正要上前的幾個手下。他將那雙有些渾濁的老眼望向蘇陌,重新打量了一番後,略顯冷然地說道:“蘇守禦不愧是蘇守禦,不僅修為奇高,思辨能力也是超乎常人啊。


    還請蘇守禦放心,那九十五年的俸祿,戶部會還清的。隻是此中數量太過龐大,恐怕一時間還還不清。還請蘇守禦略微寬限一些時間,等戶部好好籌備一番。”


    蘇陌聞此心中隻有冷笑,果然薑還算老的辣。這陳尚書不說話則以,一開口卻是最常見的和稀泥。自己也不好反駁什麽,畢竟此人也在明麵上答應下來。


    至於定這個時限,蘇陌卻沒有半點想法,他敢肯定,就算是再給這些人九十五年的時間,到時候他來這裏得到的說辭恐怕還是一樣的。


    蘇陌當即說道:“自然是越快越好。”


    陳尚書行禮道:“自當盡力。”


    蘇陌灑然一笑,抬袖還禮後,便徑自往外走去。


    見到蘇陌走遠,陳尚書身周那幾人湊上前有些緊張地問道:“尚書大人,您該不會、真想給那小子俸祿吧?”


    陳尚書搖搖頭,對他們吩咐道:“都會去各司其職罷,這蘇守禦不是蠢人,我們還是小心一些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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