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陌緩步走出衙署,從袖中取出了一份京都輿圖,辨認了一番方位後,身上便浮現出了明亮的靈光。


    現在的他還無法在虛空中禦風遨遊,故在沒有馬車的情況下,他隻能徒步行進。


    不過他發現守禦宮離此處隻有十裏不到的距離,倒也不用費這功夫去尋找代步工具了。


    此去途徑鬧市,閑人恐怕也多。貿然使用靈光遁步恐怕會引發不必要的麻煩,盡管事後他可以拿出守禦銘牌澄清,但他還是有意將靈光收斂幾分。


    可即便是他放緩了速度,不出一刻,他仍是來到了輿圖上所寫的守禦宮前。


    當他見到如今的守禦宮時,饒是以他的心性,也不由得微微一歎。


    守禦宮大門兩旁的牆已經有些年歲了,上麵還有著許些青苔;大門更是斑駁,上麵有少許地方還能依稀可見原本的朱紅。門前的雜草生得極盛,已經掩映了半片朱門。


    蘇陌上前試著輕推下門,卻聽到一聲吱呀,隨後,那半扇門板便直直倒在了地上。


    蘇陌甩袖一拂,一股柔和的力道托住了從屋簷上簌簌而落的灰塵。他抬眼觀了觀屋簷,當下就是一道靈光閃過。目光所及之處的塵土,都被他以元罡拂去了。


    邁步進守禦宮,映入眼簾的首先是一個柱梁都滿是蛀洞的屋宇,從窗外望去,裏麵四處都是飛舞的灰塵。


    蘇陌沉吟了少頃,還是沒有邁步進去。隻是尋思著此間過後恐怕要請人來全麵修繕一下這守禦宮了。


    他掠過了這間用於休憩與辦公的屋宇,來到了屋宇前的花園。


    花園很大,也更荒涼。


    隻是蘇陌來到花園時,眸光卻有些閃爍。


    不是因為花園太過荒涼,而是,他看到了兩個人。


    確切說,是兩人一馬。馬是好馬,一身青色鬃毛不見一根雜毛,雙腿健馳有力,身形線條充滿了力量美。想必日行千裏,不在話下。


    人也是貴人。蘇陌可以認出,其中一人便是他在渝州城所遇的蕭珺,另一人他雖認不得,但他隱約可見蕭珺似乎有些拘束。


    能然蕭珺這種千金小姐有些拘束的,整個大元恐怕也就那幾人了。


    兩人聽到腳步聲,俱是迴頭一觀,發現是蘇陌後,蕭珺臉上多了些如釋重負。她笑道:“蘇大人,不請自來,可不要怪珺失了禮數啊。”


    蘇陌行禮道:“蕭淑女能來這百廢待興之地,倒是陌沾了光了。”


    蕭珺咯咯笑道:“蘇大人,話可不能亂說哦,你怎麽能說是沾了我的光呢,要沾光,也得沾這位的光啊。”


    說罷,她用眼神示意了一番身旁那女子。


    蘇陌這才望向那女子道:“還未請教姑娘何許人也?”


    女子美目盯了他好一會,才款款施了一個萬福道:“小女子南陽,見過蘇大人了。”


    蘇陌望向此女的目光也有些凝重起來。他深深一禮道:“陌,見過南陽公主了。”


    他的目光此時多少看起來有些深邃:“倒是聽聞公主的名頭多年,今日一見,果然聞名不如見麵。”


    南陽公主眼中露出了一分少女才有的笑意:“蘇大人不妨說說,南陽聞名時如何,見麵時又如何。”


    關於這個南陽公主,其實她的名頭比此時的蘇陌還響亮得多。首先,她是當今聖皇唯一的千金,其次,她也是那有心人所編排的【京都美人榜】的榜首。


    這一部分的名聲自然是豔名多些,但蘇陌望向她的眼神中除了少許該有的驚豔外,更多的還算一種警惕。


    十年以前,當時的南陽公主不過六歲,卻已經表現出了比她的兩個兄長都還高明的手段。那時東海的戰火已經初見端倪,朝內文武大臣都上奏正麵迎擊,將海族擊敗。


    但南陽公主卻獨獨提出“枳句來巢,空穴來風。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的觀點。


    大意則是東海海族的攻襲太過突然,若隻是普通的進攻,不要說是整個大元,就是南部各個行省都足以抵禦。但當時海族完全是一副不惜命的架勢來進攻,甚至出現了幾頭八級妖獸深海巨鯢在東海徘徊。


    當時南陽便提出,東海的攻勢看似來勢洶洶,但從戰報來看,其實雙方的兵力彼此損失都不大,若是貿然出兵馳援,京都又會變得空虛。


    而那時舊修未除盡,若是舊修有預謀地在此時襲擊京都,刺殺朝廷要員,則晚矣。


    所以朝廷聽取了南陽的意見,派出司徒大將軍和霍大將軍各領大隊軍士佯裝南下,中途留下親信將領扮作本人,而本人則帶領真正的主力軍隊迴京。


    果然不出南陽所料,就在兩位大將軍出京後三天,便有數名修行者闖入京都。隻是最後被大元軍士裏應外合下,幾乎被屠戮一空。


    而東海海族看到南下的佯攻軍隊,還以為真的將主力軍隊吸引過來了,當下便是直接撤退。


    南陽一計,便同時化解了兩方的危機。再加上當時朝中的有意渲染,南陽之名,很快便遠揚中土。


    雖然此女的才名已經不負當年,但蘇陌也不會真的蠢到以為她是真的江郎才盡。既然此女來到此處,恐怕還是有些別的打算的。


    不過此女才名再高,終究也隻是一介女流。一念即此,蘇陌嘴角勾出一抹笑意。他佯歎道:“聞名時,還能看別的女子入眼,但見麵後,恐怕隻餘‘見之不忘,思之若狂’了。”


    南陽聽得此話,臉上果真露出了七分笑意,三分羞意。


    旁邊的蕭珺見兩人如此,也是暗暗鬆了一口氣。她行禮表示先行告退後,走到守禦宮門前,暗暗想到:“此番南陽叫我陪她來守禦宮,我還擔心她和蘇陌會有一些矛盾,沒想到,那蘇陌倒是會說,看來我的擔心有些多餘了。


    不過那蘇陌說的也太誇張了些,什麽見之不忘思之若狂的,本姑娘就比南陽差到哪裏去了嗎?”


    ......


    南陽見蕭珺離開,望向蘇陌輕聲道:“我一直以為在京都裏的人其實便和這世間的武道一般,橫就是橫,縱就是縱,無論說話風格還算處事風格都是不帶一些曲折的,不過今天聽得蘇大人一言,倒讓我有些眼前一亮。”


    她盯著蘇陌的雙眸,緩緩開口道:“不知道這是不是因為蘇大人是一個舊修呢?”


    蘇陌心下一凜,還未開口,南陽已然轉過頭,望著眼前那棵枯死的樹道:“不過不管蘇大人是不是舊修,能給這大元帶來些生機,總是好的。”


    蘇陌問她道:“殿下難道以為這大元已無生機?”


    南陽搖搖頭,語氣有些寂寥道:“大元自然不會缺乏生機,關鍵隻是在於生機有多少。南陽身有頑疾,天生無法練武,隻能看著兩位兄長還有各位君侯上陣殺敵,現在甚至有的女子也奔赴戰場了。南陽卻隻能窩居簷下,看些無用的閑書。實在是心向往之。”


    蘇陌搖頭道:“居於幕後,調兵指揮,也是巾幗。”


    南陽輕笑道:“想必蘇大人說的是十年前的往事了罷,其實當時隻是南陽和大兄賭氣。大兄說要南下進軍,我便想著法子反對他,於是便自編一個理由說服自己罷了。


    隻是想不到,那次卻是歪打正著。所以才讓南陽撿了些薄名。”


    蘇陌無言良久,他沒有再在這個話題上糾纏太久,而是認真問南陽道:“不知殿下來此到底所欲何事,恐怕不止是聽聽陌的說話方式是否曲折罷?”


    南陽輕抬螓首,望向蘇陌,她同樣認真道:“南陽來此,是想蘇大人能幫小女子一個忙。”


    蘇陌心下一動,抱拳道:“殿下所托,陌自當是遵從的。”


    南陽幽幽道:“我想你把一個人打敗,不知可不可以。”


    蘇陌心下一動:“隻是打敗?”


    南陽點頭道:“不錯,八月十五,大荒那邊會來一批舊修。他們借著道法交流的名義,會前來金鑾殿上和各個大元英才鬥戰。


    南陽擔心道法詭絕,便想著以玄製玄,希望蘇大人能勉力戰上一場。”


    蘇陌看著她有些閃爍的目光,知道她對真實的內情還有隱瞞。他也不點破,點頭道:“在下知了,不知殿下想讓在下打敗哪個?”


    南陽答道:“蕭山蕭長風。此人至四境圓滿,蘇大人覺得何如?”


    蘇陌暗暗思索了一番,卻不著急迴應,而是先問到:“殿下為何不去尋那司天監玄染?”


    南陽淡淡道:“少司命缺少陽剛之氣,我看不慣。”


    她不選少司命幫自己,反而選擇蘇陌,隻因為前者長得太像女人。


    蘇陌暗道此女的確霸氣。既然她都把話說的那麽絕了,蘇陌隻能應道:“在下自當盡力。”


    南陽點點頭,望向那有些破敗的花園,關照道:“守禦宮的裝潢有些舊了,到時我會尋時機找人來修繕一番。”


    蘇陌擺手道:“怎敢勞煩殿下......”


    南陽嘴角輕撇:“若到平時,修繕守禦宮可是要花費守禦自己的俸祿,現在蘇大人正缺俸祿,難道真的舍得自掏腰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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