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窗口外麵的風景除了樹就是樓房,肖寒一坐就是四十分鍾,等的沒耐心了伸手推了推少年的手臂,順便探了唿吸確定人還在,指頭剛碰到少年的鼻下,少年就睜開眼睛。


    肖寒怔怔地縮迴手,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


    要道歉嗎?到底要不要道歉?煩…


    “你醒了?”肖寒盯著自己的手,像在自言自語。


    “嗯。”少年揉了揉腦袋,昏沉沉的,隻模模糊糊記得自己是被什麽玩意砸暈,戴上眼鏡才看清肖寒的長相,挺帥的。


    肖寒還以為那隻是裝飾的眼鏡,就跟女生一樣,戴一副眼鏡框提升顏值。


    “檢查結果醫生沒說,隻說要觀察幾天,我猜估計是腦震蕩,網上說休息一個星期左右能好,我剛查了,你聽不見我說話?”


    “嗯?聽得見,戴著呢,是你送我過來的?謝謝。”少年輕笑了一下,指了指左耳上的耳蝸,一看就是在規矩堆成山的家庭裏長大,說謝謝的時候坐起身還彎了腰,雖然是坐著的,還是顯得很有禮貌,他哪知道自己認真道謝的人就是罪魁禍首,估計知道了心要涼透。


    肖寒心想著是他自己經過樓下被砸到,心安理得接受了這句謝謝。


    “我等會有事,你自己給學校打電話請假。”肖寒站起身頭也不迴就往病房外走,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左手插在口袋裏,走了幾步又停住腳步,順手掏出手機劃拉了幾下,轉身把支付寶收款碼舉起來對著少年的方向,報了掛號費和住院費,“微信也行。”


    少年揚起嘴角,長這麽大沒見過找人要錢還這麽囂張的人,婉轉什麽的根本不存在,從床頭櫃上拿起手機,對準收款碼掃了一下,竟然是設定金額的那種,這人是多惜財。


    “走了啊,有緣再見。”肖寒擺擺手,看了一眼收款記錄。


    “嗯。”


    肖寒有點想笑,這樣的人是不是別人要他做什麽他都會迴答嗯,懶得想了,該迴家提輟學的事了。


    走到醫院門口才想起來忘記問少年的名字和學校,光想著錢了,操…人海茫茫,還有緣分嗎?


    “算了,錢到手就行,最近市場行情亂,不拿錢顯得我出手闊綽,還以為是什麽大戶人家的富家公子,其實就是平平無奇無業遊民一個,還單著身.....”肖寒一路喋喋不休,踢了路邊的石頭,走出醫院的那一刻還迴頭看了一眼,叫了的士迴家,十五分鍾收二十塊也不覺得貴了,起步價也得值個十塊。


    “迴來了,人沒事吧?”肖默叼著煙,坐在折疊桌前,桌上放著兩桶泡麵,紅燒牛肉的。


    “估計是腦震蕩,收了錢就打的迴來了,靠。二十塊,真貴,就我步行差不多半個小時左右。”肖寒把習題本放進抽屜裏。


    還有把顯得多餘的鎖頭,鑰匙早八百年就被肖寒弄丟了,隻有一個鑰匙圈掛那兒,誰知道鑰匙現在在哪兒獨孤終生,想想就可悲。


    那會兒為了裝逼,還特意鍍了金漆,掛在鑰匙圈上一晃一晃的,還閃眼睛,特nb哄哄,想著想著肖寒自嘲地笑了笑。


    “剛剛那駝背打你三拐杖怎麽不還手,看你咬牙切齒的,居然不出手,瞧你那慫樣哈哈哈哈....走出去都嫌丟人.....”肖默指著他,說的話帶著點酸味。


    他這個做父親的知道,說了也沒用,就像慣犯一樣,怎麽說也沒用。


    “我打那駝背,萬一又打折了,還不得怪我故意傷害罪,敢情你想看著你兒子進局子?”肖寒用兩隻手指夾走肖默的煙,在煙灰缸裏轉著煙頭掐滅。


    “對了,說正事,別扯這些有的沒的,你星期一去學校,讀書,別讓老子丟人現眼,你知道我接你老師電話有多尷尬嗎?低聲下氣就像過街老鼠,就差人人喊打了。”肖默不讓肖寒抽煙,但自己還是控製不住,不自覺又點了一根煙,肖寒也沒有掐掉,任煙圈在屋子裏飄。


    “爸,我想辦理輟學,讀不下去了,每天重複一樣的事情,上課,翻書,趴著,睡覺,下課,尿尿,放學,迴家,寫作業.......”肖寒越說越沒底氣,最後的幾個字估計連他老子也沒聽見。


    現在的肖寒,就像個丫頭片子,就差穿條裙子。


    說話支支吾吾,根本硬氣不起來。


    “你跟我搞邪完了啊......你輟學了,以後怎麽辦,啃老?死在路邊上都沒人給你收屍......”肖默操著一口地道方言,氣的牙癢癢,一怒之下扇了肖寒一巴掌。


    這是他做父親這十七年來,第一次動手打肖寒,打完手都在顫抖。


    “爸.......”肖寒沒有躲閃那一巴掌,他覺得自己該打。


    “別喊我爸,要輟學是吧,自己去,別給我丟人現眼了,省的我砸鍋賣鐵給你繳學費,白供你十七年,養條狗都能幫忙看家護院,你還是個人。”肖默斜著眼,嘴裏吐著煙圈,直到還剩根煙屁股才從嘴裏拿出來丟進煙灰缸。


    屋子裏烏煙瘴氣,簡直一團糟,明明是盛夏,肖寒還是感覺到空氣降到冰點,就差應景地哆嗦兩下。


    無論如何,肖默是同意輟學了,肖寒揚起嘴角,突然覺得成就感爆棚。


    雖然被扇了一巴掌,還挺重,左半邊臉火燒似得,他不知道肖默出手會這麽重,就和剛剛在醫院繳費一樣,毫不含糊,快準狠,甚至有些做作。


    晚上洗了澡之後,肖寒坐在電腦前,桌上的塑料盒裏放著好幾副紙牌,肖寒玩牌挺厲害,會玩各種花式,看起來特牛,隨手抽了一副,倒在手上就開始玩,當然,他腦袋裏也不是空的。


    星期一是去讀書給肖默一個緩衝還是直接跟班主任辦輟學?被砸傷的少年到底是誰?會不會也是一中的?支付寶收款記錄也隻有昵稱,頭像還是一張白圖,操,這都是什麽事,亂七八糟的,睡覺!


    此時,少年半躺在床上,聽著護士邊倒水邊打聽肖寒,差距屬實大…


    “那個…學校星期一有隨堂考,我能出院嗎?”


    “我問一下醫生,要是他答應,明天檢查一遍就辦出院。”


    “住院費能退嗎?”少年說完自己都覺得好笑,怎麽就被傳染了?


    “能,能退。”護士笑了笑,關上門走了。


    少年打開支付寶,轉賬給…肖寒,剛才沒注意看,肖寒的支付寶用的真名,隻不過名字和他這個人,簡直天差地別。


    隔天,少年“如願以償”的出院,以迴家休息為理由辦了出院,為了隨堂考真的是拚命了,就差醫生護士豎大拇指,“身殘誌堅”啊。


    看了看時間,早晨八點半,省圖周日正好八點半開館,坐地鐵去還能找到位置,就算找不到起碼還有落地窗可以坐。


    肖寒一覺睡到十一點,要不是樓下吵架的聲音,怎麽也得睡到中午。


    “爸,早飯吃什麽?”


    “早飯?你這是吃早飯晚了,吃午飯早了,油條豆腐腦,自己熱熱。”


    肖寒剛把盤子端起來準備去加熱。


    “洗口洗臉了嗎?”


    “操,太餓了給忘了。”肖寒放下盤子,走到衛生間重重地關上門。


    “還知道餓啊?你不說我以為你減肥呢。”


    “你兒子我不需要減肥。”


    肖默以為肖寒聽不見,衛生間裏放大了一倍帶著迴音的迴應嚇了他一跳。


    隨誰的?


    肖寒出來的時候,油條豆腐腦已經熱好了,還冒著氣兒,放在折疊桌上。


    “你媽她下午迴來?輟學的事還得過她一道。”


    “什麽?她也迴來?”肖寒咬著油條,加熱過的有點難咬,說話也含糊,迅速咽下去之後喝了半碗豆腐腦,“我得出去避一避,省圖。”


    肖寒怕媽,怕的點也是奇怪,他怕陳昕閆戴的美瞳,紫的灰的怪瘮人。


    “行,反正你遲早也要跟她提輟學,玩得開心。”肖默知道肖寒去圖書館肯定是找個隱蔽的地方睡覺,其實肖寒也看書的,跟音樂有關的書,他百看不厭。


    “你洗碗吧,這個時間省圖的人估計都吃飯去了,有位置。”肖寒迴房換了衣服,出門前挑了一雙全新的鞋。


    “我出門了,靠,鞋帶死結了。”肖寒恍惚地七拽八拽把鞋帶係死結了,折騰了半天才解開,抬起頭是滿頭大汗,熱的,肖默死也沒想到自己會有這樣的兒子,已經是父子倆第無數次歎氣。


    “要不要太陽傘,省圖那兒曬,沒有陰地方。”肖默嘴裏說著,把那把黑色的遮陽傘遞給肖寒,被無情的拒絕了。


    大男人出門還帶太陽傘,走出去都覺得丟人。


    一到夏天,肖寒穿的最常見的就是那幾套運動裝,他覺得穿起來能給人視覺上的衝擊,有一種三好學生的感覺,手腕很細,一條銀色的鏈子戴了十年。


    “什麽時候迴來?”肖默關門的時候衝外麵喊了一嗓子,沒有任何迴應,隻聽見電梯門重重關上的聲音。


    肖寒走在去公交車站的路上,這個時間段也沒什麽人會特意坐公交車去省圖,吹著口哨還哼著小曲,活脫脫三好學生的感覺。


    這個梗是過不去了。


    “手機公交卡用不了,投幣兩元。”司機看著肖寒從後門上車,提著嗓子叫住了肖寒,先是一愣,後來才從運動服的兜裏翻出兩枚硬幣。


    可能是去年夏天剩下的,肖寒感歎洗衣機很結實,不知道這硬幣跟著衣服洗了幾次。


    “耳朵沒聾,你這嚎一嗓子,真的是.....”習慣了夾煙,肖寒兩隻手指夾著硬幣扔進投幣箱,聽著哐當兩聲。


    車輛即將啟動,請各位站穩扶好,注意腳下安全,下一站....


    即將到站,請拿好隨身攜帶的物品,有序從後門下車........


    肖寒坐在靠窗的位置,聽著廣播,迷迷糊糊地閉著眼,“嘶.....操。”


    直到頭撞到前座的椅背上才醒,揉了揉額頭,迷離地看著窗外,發現已經過站。


    “我操......竟然坐過站了。”肖寒使勁地掐著大腿,慌亂地背起書包,匆匆地下車。


    站在路邊,等紅綠燈過馬路去對麵往迴坐一站,車來車往讓肖寒很煩躁,耳機裏放著聽膩了的歌,不耐煩地摘下耳機塞進口袋裏。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肖寒做出不耐煩的舉動後,綠燈秒變紅燈,連紅綠燈都合起夥來做對。


    “噯.....這不是肖寒嗎?去哪兒?”這一路公車司機是肖默的朋友開,這點兒正好是第三趟,準備迴起點站下班。


    “是林叔?”肖寒印象裏是有這麽一位叔,理著寸頭,看起來倒挺和藹可親,不像是混跡黑社會的。


    “別管去哪兒了,上車,別刷卡,這趟我請你。”林叔招唿著肖寒就像在自己家似的,滿臉堆笑。


    “謝謝叔。”肖寒差點就把坐過站的事情抖出去,在武漢市生活了十七年,居然因為睡著坐過站,想想臉就一陣泛紅。


    到省圖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一半左右,背著包在書架和書架之間散步,也沒有特意找位置。


    還是一如既往在音樂類的書籍前停下腳步,纖細的指尖觸碰每一本書,最後選擇了一本鋼琴譜,莫紮特的,肖寒平時很喜歡聽這位音樂家的曲,靠著牆翻著書。


    “我準備走了,這個位置讓給你。”少年就坐在離肖寒不遠的位置,摘下眼鏡,換了一副平光眼鏡戴上。


    背著裝滿書和資料的包,走到肖寒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少年不知道自己準備給他讓座的就是昨天的“救命恩人”,眼神裏閃過一絲慌張。


    “你出院了?體質挺好啊,這麽快,算下來不到24小時吧?”肖寒不知道今天發愣幾次了,看著眼前的少年,突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禮貌地問了問姓名。


    “蘇夏。”


    “肖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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