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崔寄一行也啟程,先迴永州。


    瀟湘這一帶,這許多時日,也並未探查到絲毫有關阿璀的蹤跡,反而招惹了些未知幕後黑手的麻煩。


    如今十月將要過去,他也不能一直蹉跎在永州一帶。故而決定自永州略停留後,還是先迴蜀中。


    懷闕先生那裏,總歸還是要個結果。


    “郎君,茶水滾熱,您當心些。”山澤將新煮的茶送到崔寄手邊,提醒道。


    崔寄放下手中文書,接了茶水在手上。


    撩開馬車的簾子,恰見著不遠處三五成群圍在一起小作休息的護衛們。


    “大家剛吃了午飯,也修整得差不多了,郎君看什麽時候出發?”山澤問崔寄的意思,好做安排。


    “今日早晨出發得早,又跑了這大半日,便是人受得了,馬匹也累了,再休息兩刻吧。”


    崔寄略撥了撥簾子,看向對麵略小些的馬車,那車簾晃動間隱約看到裏麵坐著的纖瘦人影,又問:“那桑翠娘可有什麽異動?”


    山澤略湊上前去,壓低了聲音道:“郎君放心,我們安排著人看著呢,沒什麽異常,一直在馬車裏沒出來,吃飯喝水都是送上去的。”


    “也不必看太緊,略鬆一鬆。”崔寄又看了那馬車一眼,以及那馬車旁邊守著的兩人,意有所指,“這會兒好歹也讓人下車來透透氣。”


    山澤應諾,繞到馬車後與馬武嘀咕了兩聲,很快又繞迴來,說是已經安排好了。


    崔寄點點頭,將杯中的茶水喝完。


    杯子遞迴到山澤手中時,他想起先前讓人去查那賀娘子的事情,一直未有消息來報,便又問了一句:“先前讓你們查的那位賀娘子,可有查到什麽消息?”


    山澤接了杯子過去,迴道:“關於賀娘子的身份背景,並未有確切消息,所以未曾向您迴稟。”


    “一絲消息也無?”崔寄追問。


    山澤點點頭,有些不解為何自家郎君對那個一麵之緣的賀娘子那般在意,卻還是道:“除卻先前得知的消息,那賀娘子確實也是經過永州的,但是自她離開永州後,我們便再未收到其他消息。”


    崔寄心下有些不暢,有些後悔先前未曾讓人寸步不離地跟著,隻是確實沒想到她那麽快便離開零陵。


    不過好在從馮雲述那邊得知,她常住閬中或者蜀中,如今又知道她是經過永州離開的,推測著方向,大約是往蜀中去的。


    而自己此行也是去蜀中,若是有機會或許還能得機會再查查她的來曆。


    崔寄似有所思,山澤略等了等,見他似乎也沒有再說話的打算,便打算下去讓人先都收拾妥當,好隨時出發。


    而對麵卻突然傳出些喧鬧來,崔寄抬頭望去,眼眸愈深。


    山澤轉頭一瞧,恰瞧見那邊跌在地上的桑翠娘,正被一護衛攙扶起來。


    “去看看怎麽迴事兒。”崔寄朝山澤示意。


    山澤匆匆過去,與守著那馬車的兩個護衛略交談了幾句,大概是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又關切問了那桑翠娘幾句。


    知道了大概得情況,山澤又匆匆迴來報與崔寄:“桑娘子是在車裏待久了,想出來坐坐透透氣的,這也是您方才的意思。隻是她下車時,護衛雖扶了扶,到底男女有別,她有眼疾又不知車輛高度,這一下沒站穩便摔了下去。不過看樣子是腳扭傷了些,並未傷到骨頭,大約也是要修養幾天的。這會兒沒有大夫,我讓人先送了些跌打損傷的藥物過去,等明日到了永州城再安排大夫給她看看。”


    崔寄聽著山澤的迴稟,未置一詞,遠遠瞧了一眼那桑翠娘正被扶著坐在一處樹墩上,接了護衛遞給她的藥膏,正摸索著去揉自己的腳。


    崔寄忽而一笑,不知何意。他鬆了車簾子,自己起身出了馬車。


    山澤未等到崔寄的話,當下見他下了馬車,也不知道他要做什麽,忙跟上去。


    “桑娘子可還好?”


    崔寄站在桑翠娘跟前,居高臨下地瞧著她,語氣溫和平靜。


    那桑翠娘揉著腳踝的手停了停,微微抬頭似乎去尋說話人的方向,然後便摸索著想去找身邊可供借力的東西站起來。


    崔寄看了眼那女子扶著旁邊樹幹的手,不動聲色道:“桑娘子不必多禮,桑娘子腳上有傷,且安坐著吧。”


    山澤很有眼力見兒地上前去扶那桑翠娘,但那女子似乎並不知道山澤伸過來扶她,想照舊扶著樹幹坐下去,卻不想一個沒站穩,整個人又搖搖晃晃地往前撲過去。


    她前麵正是崔寄。


    崔寄也未避讓,伸手一托,抓住了她的胳膊,然後往下一壓,恰將人按坐到地上。


    桑翠娘“嘶”了一聲,似乎是扯到了腳傷,有些吃痛。


    略緩了緩,伸手摸了摸地麵,發現坐迴了原來的樹樁上。這才十分抱歉道:“是妾失禮了。方才多謝郎君相助。”


    “無礙。”崔寄道,“桑娘子腳傷如何?如今在途中,也尋不到大夫,得等明日到了永州城才能尋個好大夫,還得辛苦娘子忍耐一日。”


    “是妾不小心,勞郎君掛念,妾實在愧疚。”那桑翠娘攏了攏麵上的冪籬,露出半張臉來,目光無神,沒有焦距。


    她略遲疑了片刻,繼續道:“好在隻是扭傷,方才也有人給我送了藥了,大約是沒什麽問題的。隻是這會兒實在疼痛,郎君能否容我再休息片刻,略等等再啟程?”


    “桑娘子的腳傷,也是我的護衛保護不當,自然要體恤桑娘子。”崔寄道,“也是我沒考慮妥當,先前因桑娘子身邊的使女籍契還在樂坊,一時難以調動,便隻得先讓桑娘子孤身隨行。原想著我身邊的這幾個護衛也是妥當人,想必也能照料桑娘子。隻是沒考慮到桑娘子畢竟是女兒家,我們又都是男子,到底不便。待到了永州城,還是要給桑娘子安排兩個使女才好。”


    “郎君愛重,事事周到,妾感念萬分,來日定報郎君深恩。”那桑翠娘言辭間泫然欲泣模樣,實在惹人憐愛。


    崔寄卻隻笑道:“桑娘子極似我一故舊之人,這也是緣分,不必言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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