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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除夕甚早,一月就迎來新年。昨天夜間京城下鵝毛大雪,如今殿外依舊白茫茫一片,妙音殿內四處生了火盆倒是溫暖如春。宮中雖然用的是銀骨炭,無煙卻難免有些氣味,因此擺放多盆以快船運至的江南水蘭,絲絲縷縷的清香氣息驅散因冬日閉窗而生的炭火味兒。


    不可否認今日一室光環都被白沐莞奪去,紅衣靚麗正值青春年華的她格外博人眼球,在座的皇親國戚紛紛重新審視這個不簡單的少女。她一番說辭輕而易舉便打動金殿坐上人,為寒門子弟日後崛起鋪下基石。宗室中倚仗朝廷蔭封或者世襲祖上爵位的武將世家未免也記恨上白沐莞。


    宮宴正式開始,一群嬌媚可人的歌姬魚貫而入,各個身穿薄衣輕紗,辛苦訓練多時隻等今夜一展才藝。歌姬不同於普通宮女,她們容貌歌舞皆是民間樂音畫舫中最出挑的佼佼者,每三年各郡縣地方官吏統一篩選數十位妙齡歌姬進宮。每逢宮宴前夕她們需要排練不同歌舞,個別幸運者若是被帝王一朝臨幸往後自然就飛上枝頭變鳳凰。再或者宮宴上若被在座的王孫公子相中,求皇帝恩典討迴府中為侍妾,正好能助她們脫離漫漫深宮,否則她們隻能終老宮中。


    樂師盡心演奏,歌姬舞姬賣力表演,身姿搖曳於大殿懸掛的燭光宮燈之下,歌喉婉轉悅耳,交相輝映。


    白沐莞本不算欣賞宮廷歌舞,有點心不在焉。忽然冷冷勾笑,她隱約意識到自己被對麵男席上一雙眼睛緊緊盯住,這種感覺很不爽。盡管她暫時無法確定對方是否存在敵意,隻單純討厭那道目光夾雜的不明情緒。


    三皇子宇文景表麵上陶醉於舞姬絢爛的舞姿,實則目光早已躍過舞姬,停留在對麵女眷席中白沐莞身上。隻見他眯起狹長的眸子,手中舉著銀酒盞,形容瀟灑,無人能看透他腦海中真正所想。


    是旭王的嗓音,夾雜風情朗月的笑意:“景堂兄在瞅什麽如此津津有味?”


    這是明知故問。


    宇文景側頭看向旁邊的宇文元宣,清俊的麵龐浮現微笑:“本王自是認真欣賞眼前歌舞,宮中歌舞姬身段婀娜,絕非外麵庸脂俗粉可以比擬。倒是宣堂弟今日興致寡淡,好像有些心事悶悶不樂?”


    見他把話題扯迴自己身上,宇文元宣頓感不愉,連連擺手道:“我一個閑人有何心事,無非為兒女私情煩擾不值一提。景堂兄快看,今日筵席上領舞的歌姬真是絕世佳人,宛如一朵玫瑰花般妖嬈美豔!”


    宇文景輕瞥了大殿中央正在快速旋轉的領舞人一眼,薄紗裹身,纖瘦柔軟的嬌軀舞步輕盈,麵龐嬌媚之色勝過其餘歌姬。他忍不住眯起眼,視線頓時朦朧,再望去竟然覺得她宛如謫仙。


    “世人皆知旭王殿下風流倜儻,玉樹臨風,難不成還有你搞不定的姑娘?”徐徐迴過神,宇文景的口吻略顯促狹。


    旭王巡視燕州半年,帶迴一個家道中落的商賈之女意欲納為側妃,懇求皇帝賜婚被拒。此事月餘前京城傳得沸沸揚揚,宇文景肯定了然。


    宇文元宣不以為意,麵上笑嗬嗬的反駁一句:“景堂兄比我年長許多,至今未娶嫡妃倒很潔身自好。”


    當今幾位皇子中除去宇文程較為貪戀女色,二皇子雙腿殘疾離京數年,其實老三宇文景算不上多麽潔身自好。三皇子府也金屋藏嬌,侍妾歌姬的數量僅次於大皇子府。從前因為太子未娶,拖累宇文景至今也沒娶。嫡庶尊卑有別,除了皇長子有資格在太子之前迎娶嫡妃,其餘皇子必須等太子先行婚配,這是天璽朝曆代的規矩。方才旭王這句話分明是暗諷宇文景雖然年長,依舊沒資格於太子之前娶妻。


    是啊嫡庶尊卑,宇文景暗自捏緊酒盞,唇角卻高高揚起:“不勞宣堂弟記掛本王,本王的婚事自有父皇母後做主。”


    說來也巧得很,高座上仝皇後莞爾一笑張口說:“陛下,今年太子已娶儲妃,接下來該輪到三皇子和旭王。尤其是三皇子年齡不小,他早日成親也能讓陛下含飴弄孫。”


    宇文昊天欣然點頭,提及此未免有點感慨:“朕年近半百,至今沒抱上皇孫實在遺憾。”


    帝後一開口,四座頓時安靜。宇文景適時站起身,舉止恭敬地拱手躬身道:“父皇您春秋正盛,聽聞麗昭儀年後即將產子,天璽朝有父皇枝繁葉茂,不妨再讓兒臣等小輩逍遙兩年。”


    宇文景提起麗昭儀腹中尚未出世的龍子,倒是令宇文昊天龍心大悅。諸位皇子中就屬宇文景出身最低微,生母並非官家小姐,從小他又喜歡屁顛顛跟在皇長子身後,著實不起眼,所以宇文昊天從沒留心過他。直到前段時間太子中毒,皇長子被禁足,宇文昊天才對老三刮目相看。宇文景打理政務井井有條,遇事果斷不優柔,性情內斂而不張揚,恍然意識到他往常是韜光養晦。


    “欽天監上奏說麗昭儀這胎是祥瑞之子,能庇佑國泰民安。無論是皇子還是公主,朕都大赦天下,為這孩子積福。”說罷,宇文昊天自飲一盞酒,眉梢喜悅沒有掩飾。


    皇帝老來得子,滿懷期待龍心大悅。聽他方才那番話,少不得觸動眾人,滿堂皇親國戚皆是玲瓏心思。隻不過明麵上眾人皆是爭先恐後提前恭賀帝後,專挑皇帝愛聽的話拚命奉承唾沫橫飛。


    白沐莞心中一動,抬眸和宇文曄隔空對視,兩人眼神碰撞之際默契漸生。


    宇文昊天繼位以來隻一次大赦天下,那就是當年宇文曄時。中宮皇後所出的麟兒嫡子,貴不可言,普天同慶也不過分。現如今麗昭儀尚未生產,皇帝便早早許下此等隆恩,著實讓人擔憂。尤其是麗昭儀和大皇子暗中有所牽扯勾結,這點讓白沐莞不得不憂慮深遠。


    打斷一片其樂融融恭喜帝後的人是當今蕭太後的胞弟蕭武:“啟稟陛下,宴會至此,老臣鬥膽相問不知今夜為何沒見太後娘娘駕臨妙音殿?”


    宇文昊天一雙龍目寒光微閃,笑容令人心生畏懼:“衡國公有所不知,母後潛心修佛,這幾年不喜喧擾,年前便命宮人傳話說不參加除夕夜宴。朕也不便忤逆母後,隻能遵照她老人家的意願,不許閑人去寧安堂叨擾。”


    聞言,蕭武沒有遲疑,而是從善如流的接話:“陛下對太後娘娘最是孝順,既是太後的意願,老臣也隻能抱憾無法向她磕頭拜年請安。”


    衡國公蕭武是如今蕭家的當家人,馳騁官場數十年,曆經兩朝早已世故圓滑透頂。此刻他內心雖然隱隱不安,麵上卻未流露分毫。


    宇文昊天的聲音威嚴聽不出真實情緒:“明天是新年元日,衡國公夫人可以入宮拜見太後。”


    蕭武應聲頷首。


    “父皇,”宇文曄陡然離開坐席,謙恭地開口,“兒臣不勝酒力想去後殿透透氣,望父皇應允。”


    宮宴中途找些小借口離席片刻也是常事,其實自行離開就可以,無需鄭重其事向皇帝告準。太子如此周全禮數,令宇文昊天欣慰不已:“你身體剛痊愈不宜多飲酒,去外麵歇會兒也無妨。”


    “兒臣謝父皇體恤。”說罷,宇文曄不經意間瞥向對麵女眷席位,皇帝假作不知他在看白沐莞,轉頭親自敬仝皇後一杯酒。


    仝氏用廣袖掩嘴喝完宇文昊天敬她的這杯酒,轉頭微笑道:“方才太子貪杯怕是喝醉了,太子妃,你趕緊去看看他。”


    葉詩瑩先是一怔,旋即應聲告退。她這才發現不知何時,白沐莞已經不在她身邊了。


    宮宴繼續,方才獻藝的歌姬已然盡數退下,換來新一撥同樣正值妙齡的女子翩翩起舞。


    大殿內歡喜喧鬧的氣氛中,眾人皆漸漸已有醉意,奈何今日除夕夜需要守歲,宮宴要進行到午夜子時才能各自散去。實在撐不住的人會悄悄出去透氣,或者到外麵禦花園走幾圈清醒一番。因此除了宇文景,幾乎無人注意到衡國公蕭武、六皇子宇文晉也悄然離席。


    妙音殿後方設有十來間專供前來赴宴的王公貴胄臨時休息的廂房,每間門口有兩名宮女垂首恭立以待伺候。


    瞧見葉詩瑩帶著貼身侍女皓月走過來,以為她是出來醒酒,早有宮女小蓮迎上前說:“太子妃娘娘,夜裏風冷,您快進屋休息一下。”


    葉詩瑩不置可否,凝眉淡聲問:“你看見太子殿下沒?”


    小蓮如實迴答:“奴婢未見殿下人影。”


    “皇嫂為何在這兒?”平靜而年少的嗓音,葉詩瑩抬眼便可見迎麵走來的少年穿著玄色圓領錦袍,玉帶加身,麵容英俊奪目。


    出於禮貌性問候,葉詩瑩絕美的麵容掛著一抹寧靜淺笑:“六皇弟可是出來醒酒透氣?”


    見她不答反問,宇文晉忍不住展開笑顏:“宮宴歌舞每迴大同小異,從無新奇之處著實無趣,我偷懶閑逛幾圈再迴去。”


    “既是如此,我便不打擾六皇弟閑逛。”說完,葉詩瑩正欲帶著皓月轉身離開,不料被宇文晉一把拉住胳膊,男女間這個舉動可是大為失禮,何況她還是他的皇嫂?


    登時不悅地蹙眉,葉詩瑩的臉上已無笑容:“六皇弟請自重。”


    夜空下宇文晉黑漆漆的眼珠尤為明亮,眼底劃過一絲受傷的情緒。他內心深處真有幾分刺痛,兩道不濃不淡的眉毛皺起,幽幽道:“我知道太子皇兄待你不好,他心裏不喜歡你。”


    葉詩瑩麵無表情,冷冰冰地張口打斷他:“六皇弟切莫胡亂猜測,我與你素昧平生無冤無仇,請你慎言莫要毀壞我和太子殿下的名譽。”


    此時她冰冷沒有感情的麵龐,在黑夜裏越發襯托她宛如皚皚白雪一般聖潔出塵。


    佳人如仙,傾城絕世。


    宇文晉暗自心想,這八個字大約隻有葉詩瑩足夠匹配。假若他是太子,他必然傾盡所有對她珍愛視之。


    當他再抬頭時,如夢初醒般發現她已經走遠不見。十指忍不住握成拳狀,宇文晉少年英俊的麵孔閃過深深的惱恨。


    無人知曉葉詩瑩待自閨閣時有次依禮入宮請安,恰巧被他撞見。遙遙一麵,她不知情,宇文晉卻就此傾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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