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漓瑤放開小侍常,一路往側殿而去,卻見楚令澤正端正地坐在亭中,彬彬有禮地向她微笑著——像是早就預料到了她的到來。


    他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洛漓瑤衣裙之上大片的幹涸血跡,臉色微變,卻還是立刻起身朝她行了個禮:“公主。”


    洛漓瑤對身後的唐昊琦點了點頭,隻身走入了亭中,也對他迴以一禮:“太子應該猜到了我是為何而來,我便直接開門見山了——皇兄他受了重傷,太子可有那張讓傷口快速愈合的藥方?”


    她的目光清澈,聲音悅耳動聽,說出的話卻如此直白。


    楚令澤隻微微怔然,便微笑迴道:“實話說,有。”


    洛漓瑤一直緊繃著的最後一根弦瞬間便鬆了下去,她的麵上便也不自覺地浮現出了幾分急切之色。


    但是她還未曾繼續開口,便又聽得楚令澤的一句話,直讓她瞬間便清醒了過來:“雖然我有這張藥方,但是公主為何就認為,我會告訴你呢?公主可不會忘了吧——我是申楚人,而不是天祁人。”


    洛漓瑤的麵色驟然冷了下來。


    是啊,她憑什麽就認為楚令澤會把藥方交給她、讓她去救洛郗政呢?


    天祁近年來兵強馬壯、迅速崛起,隱隱有了睥睨四國之勢,而洛郗政——正是天祁的帝王。


    他此時被刺殺而受傷、生命垂危,若是他死了,天祁勢必要掀起一番腥風血雨,也肯定要經曆一番動蕩,原本的實力必定大減,直接便給了其他國家趁虛而入的機會......所以說,這本就是其餘四國的皇族都喜聞樂見之事。


    而楚令澤所屬的申楚,便是這四國之一。


    所以楚令澤為什麽要將這藥方交給洛漓瑤,讓她去救洛郗政呢?


    這個道理似乎不論如何想,洛漓瑤如何善辯,都無法將他們這一層本質上的敵對關係抹去。


    但是洛漓瑤並未就此放棄,這是唯一能救迴洛郗政的辦法了,她必須要說服楚令澤。


    “太子還不曾娶妻吧?”


    “沒有,皇兄都沒有,我......”楚令澤不想她會突然問起這個,卻也不假思索地迴答了她,“自然也是沒有的。”


    “那太子可知,我們天祁本想許給你皇兄的,是哪一位郡主?”洛漓瑤微微笑了一下,見他略略有了些思索的神色,繼續道,“是黎然郡主——慧嘉公主與蒙耀唯一的女兒。”


    楚令澤微微皺眉:“蒙家的郡主?”


    “蒙家的地位與威名、還有蒙家女子有多難


    得,想必不需我與太子多說。”洛漓瑤看著他,“若是黎然郡主真的嫁給了你的皇兄,便等於多了個蒙家站在他身後,你的太子之位......岌岌可危。”


    楚令澤的眉頭一跳,不語。


    “不過所幸我與黎然郡主的關係不錯,也知道她是個極有氣性的女子——”洛漓瑤的唇角微勾起,露出一個頗有深意的微笑,和著她這一身染了血的衣袍,讓人驚豔的同時卻又有些驚懼,“於她來說,她隻肯嫁給自己認可的男子,也就是如太子這般風度翩翩的君子;而於申楚來說,你們隻需要一位皇子與天祁郡主的聯姻關係。”


    楚令澤猛然看向她,瞳孔微微縮緊:“公主的意思是......”


    “太子聰慧,想必早已想通了其中關竅,根本不需我多言。”洛漓瑤輕輕道,“黎然郡主身份尊貴,絲毫不遜於天祁公主,且背後又是皇族與蒙家——從前皇姐出嫁之時我尚未及笄,故而不能作為送嫁之人,如今卻是可以了。”


    “公主的意思,我已經明白了。”楚令澤忽而大笑幾聲,從心底裏開始重新審視起洛漓瑤來,轉頭向亭外侍立著的小侍常叫道,“拿筆墨來!”


    洛漓瑤看著他快速默寫下了藥方的配比與用法,從他手中接過那薄薄的一張宣紙,隻略微掃了一眼便隨手將藥方遞給唐昊琦,後者連忙接過,轉身便去按照方子弄藥去了。


    她頓了頓,才低聲道:“多謝太子。”


    楚令澤微微笑了,溫和道:“公主不必言謝,我們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是啊,各取所需。


    洛漓瑤剛剛的言語已經表達地極為清楚了——黎然郡主身份尊貴,將她視為掌上明珠的父母未必舍得她遠嫁,而她也必定不會願意嫁給素未謀麵的楚令源。但若是她喜歡上了楚令澤、心甘情願地嫁給他,那便另當別論了。而楚令澤這樣的翩翩君子,又恰巧是黎然郡主理想中的良人。


    然後洛漓瑤會作為送嫁之人,名正言順地促成他們,與他們一同入申楚——有洛漓瑤這一位天祁的公主在,不論是楚昭熙還是楚令源,就算他們再不願意,都隻能認下黎然郡主嫁給楚令澤這件事。


    簡單來說,楚令澤將這可以救洛郗政一命的藥方交給洛漓瑤,而洛漓瑤幫他娶到黎然郡主,穩固他的申楚太子之位。


    這藥方對楚令澤來說並未有什麽意義,對洛漓瑤來說卻是唯一能救迴洛郗政的機會;黎然郡主嫁給誰與洛漓瑤都毫無關係,但若是嫁給楚令澤,他的背後便有了天祁與蒙家的支持,他


    目前所麵臨的一切困境也可以迎刃而解。


    各取所需——這對他們雙方來說,都是很劃算的一筆交易。


    洛漓瑤沒有再說什麽,隻朝他微微點頭,便轉身往儀元殿而去。


    唐昊琦的動作也極快,在她半路之上便又追了上來,將一個不大不小的玉製瓶子交給她:“按照申楚太子給的藥方做的,幸好這東西做法簡單——我看過了,藥材和配比應該都沒什麽問題,這裏麵肯定還有多的。”


    “好,辛苦了。”洛漓瑤隻收了瓶子,便又朝他伸出了手,“將你的武器借我用一用,要沒毒的那種。”


    “啊?”唐昊琦有些意外,看到她正色的麵容,卻還是連忙扣了一支袖口處的小箭遞給她,“小心啊,很鋒利的——誒誒誒,殿下你這是幹嘛啊?”


    洛漓瑤二話沒說,用那小箭直接往自己的左手手臂上劃了一道,當即便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傷口,血流不止。


    唐昊琦驚訝地叫了一聲,卻也立刻明白了過來:“殿下,原來你也是個狠人......以身試藥,此等情感,簡直佩服佩服。”


    洛漓瑤沒有理會他,隻將玉瓶處的塞口取了,往自己手臂上正在流血的傷口處上了些藥——是流體狀的藥膏,一觸及了流血的傷口,便開始發揮了效用,血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便凝結了起來,傷口處很快便結了薄薄的一層血痂。


    唐昊琦見狀,與洛漓瑤一同鬆了口氣:“有用。”


    “嗯。”二人不再多言,繼續往儀元殿而去。


    而在洛漓瑤再次踏入儀元殿之時,便直覺不對勁,還未進入正殿,便被從暗中突然而出的墨帷給拉了一把。


    “是寧丞相來了。”墨帷悄聲道:“還帶著欽天監的人和一些禁軍。”


    他話音剛落,殿中便傳來了師越真的喝罵之聲:“寧仲即!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諱疾忌醫,你這是在害了陛下!”


    唐昊琦身子一震,瞳孔一縮,來不及請示洛漓瑤,便直接往裏衝去。


    洛漓瑤並未糾結,也皺著眉跟了進去,墨帷也緊隨二人之後。


    一進洛郗政的寢殿,便見到葉落清將師越真護在身後,寧仲即已經站在了洛郗政的床榻之前、命令周圍的禁軍上前將她們拿下這樣兩相對峙的場麵。


    但是其中最為顯眼的,還是寧仲即身旁跟著的那個一身紅衣官袍、欽天監裝扮的人——欽天監的首席官員,被稱為“何監”的何學林。


    唐昊琦連忙上前,揮手打暈了那些人,順便搶


    了一人的武器長劍在手,擋在了葉落清與師越真的前麵。


    而洛漓瑤一看到何學林,便氣不打一出來,喝道:“裕安呢?”


    正在一旁不知所措的裕安一見是她,連忙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迎了上來:“奴才在——殿下......”


    洛漓瑤心知他是要解釋自己為何沒能執行自己的命令,將那何學林給殺了,便連忙打斷了他:“行了,你現在去滄瀾殿帶個信,讓蘇洛苒和天機都過來——”


    寧仲即卻是直接轉頭,示意禁軍將裕安阻攔了下來,盯著洛漓瑤的眼神仿佛要將她千刀萬剮生吞活剝了一般,恨恨道:“公主與鄄王勾結在一起,將陛下謀害至此,還有何顏麵站在這裏?!”


    洛漓瑤根本沒理他,上前將手中玉瓶遞給了師越真:“藥拿來了,快些為他上藥吧。”


    生死攸關,對於洛漓瑤來說,自然是洛郗政的性命更加重要。


    “來路不明之藥,怎可輕易用給陛下?公主殿下莫不是要明目張膽地弑君奪位吧?!”唐昊琦本想保護著師越真上前,卻依舊被寧仲即命令的禁軍擋住了道路,“今日既然本官來了這裏,便一定要將爾等謀害陛下的亂臣賊子一網打盡!”


    他話音剛落,殿外便有陣陣腳步之聲傳來。


    洛漓瑤眉頭本就未鬆,見一人披甲佩劍、威風凜凜地帶著更多的禁軍入了殿,便皺得更緊——穆舟,禁軍統領之一,與靠自己努力且並未站隊的亓官修完全不同,他可是寧仲即一手提拔上來的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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