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她瞬間清醒過來的,是一絲幾乎微弱到快要被血腥味完全籠罩的沉水冷香。


    是洛郗政身上的味道。


    細細聞了聞,其中甚至還混雜了些她最熟悉的薔薇露香味。


    洛漓瑤驟然睜開了眼,瀲灩的眼眸中,倒映著洛郗政微微笑著卻失了血色的俊美容顏。


    他緩緩伸手,像之前那般攬住了她的腰肢,卻並未像之前那般將她擁進懷裏,而是溫柔地輕聲哄著她:“沒事了,我的瑤兒......”


    若不是她過長的眼睫上還沾著些鮮紅的血珠,若不是她鼻間縈繞著那股揮之不去的濃重血腥味,若不是洛郗政的臉色在這時候蒼白得不像話......她恐怕真的會以為,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她的雙手死死地攥緊成拳,用力之猛,留出不過幾寸的水蔥指甲“哢嚓”幾聲便盡數折斷在白嫩的掌心中,留下幾道深深血痕。


    她拚命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直咬得自己口中與鼻間都充斥這些令人絕望的、鮮血的淡淡腥味。


    她用盡了全身所有的力氣,才讓自己微微低頭,看向了他的胸膛處——尖銳的匕首直接貫穿了他的整個胸膛,他特意挑選出來的那件與她衣袍顏色相近的月白色錦衣......已經被他的鮮血給染成了紅色。


    比楓葉林還要鮮豔奪目、且刺眼刺心的紅色。


    洛漓瑤怔怔地接住了他下滑的身子,很重,但是她卻還是下意識地拚了命都想要將他給扶起來。


    她隻覺得,那匕首仿佛連同她的胸膛也一起刺穿了去,心口處不住地鈍痛,直讓她身子顫抖、唿吸困難,連周身所有的聲音都聽不到了。


    不行,你可是天祁的帝王,你怎麽能這樣輕易地倒下......


    “政哥哥——”


    帝王寢殿之中,不斷有侍女侍常神色緊張地進進出出,殿中揮之不去的血腥味化作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了在場每個人的心。


    洛漓瑤坐在床榻邊緣,緊緊地盯著正在為洛郗政施針的師越真,無力道:“如何?”


    師越真的臉色凝重,洛漓瑤的麵容蒼白,而洛郗政躺在床榻之上不省人事,——仇羽手上的那把匕首刺穿了他的胸膛,拔出之時鮮血也噴湧而出,一張又一張的白色藥布被侵染成鮮豔紅色之後再換下。


    洛郗政的幾處大穴已經盡數被師越真用銀針封住,被白色藥布蓋住的胸膛那處傷口卻還是一直有鮮血在不斷滲出。


    血......根本止不住。


    “不


    行!這個血我快要止不住了!”師越真皺眉,抬手隨意地擦了一把額頭上滲出的細密汗珠,轉頭望向唐昊琦與葉落清,大聲道,“前輩,小唐子,你們有什麽其他的止血辦法嗎?!”


    唐昊琦搖了搖頭,無奈地攤著手表示自己無能為力。


    洛漓瑤的身子抖了抖,扶著床沿才勉強穩住了身子,張了張嘴,卻並未說出什麽話,隻將滿含著期待的目光投向了葉落清。


    葉落清抿唇,湊上前看了一眼,臉色便更加凝重了起來:“這一刀恐怕已經傷及了心脈——”


    “沒錯。”師越真皺眉,又往他身上某處穴位紮上了一針,“若是這血再不止住,怕是司命也難為了......”


    洛漓瑤沉痛地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


    屋內本就明亮的燭光透出她蒼白至極的麵容,纖長濃密的睫毛在臉頰上投下了幾抹顫抖的鴉青色陰影。她臉上的血跡已被簡單擦拭幹淨,衣上和脖頸之上的血跡卻已經幹涸。


    她一直緊緊地握著洛郗政的手,卻再也沒有從那手掌中感受到平常的灼熱溫度。


    “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洛漓瑤顫抖著聲線開口,“施針沒有用、服藥也不行嗎?”


    “之前灌下去的那些止血湯藥沒用,你也看到了——連我施針都不管用。”師越真皺著眉迴答她,看見覆蓋在洛郗政傷口上白色藥布又一次成了紅色,便伸手去換,“不過之前好像在書上看到過,哪裏有一種能快速讓傷口愈合的止血良藥來著......”


    師越真剛剛揭開那覆蓋其上已經被染紅了的藥布,傷口處的鮮血卻還是汩汩流出,像是要證明人體中有多少鮮血似的,一眼看上去便隻覺得觸目驚心。


    洛漓瑤垂首看著自己與他相握的手——在他失去意識之前,他隻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


    她沒有猶豫,隻道:“那個藥在哪裏?”


    “你讓我想想,很早之前看到的了......”


    師越真一邊將新的藥布覆蓋上去,一邊將那被鮮血染紅的藥布丟進水盆中,立刻便有侍常上前將其端走,換了新的上來。


    “是申楚皇族。”葉落清俯身,拍了拍洛漓瑤的肩膀,“從前的醫仙聖手耿樂正是前幾代申楚國君的客卿,當年為了報答知遇之恩,便把自己的一張獨門藥方留在了申楚的皇族,據說有著可以讓傷口快速愈合、瞬間止血的奇效——”


    “啊對!申楚!”


    “這不是傳說?”洛漓瑤微微抿唇,“申楚皇族.....


    .應該都知道這張藥方吧?”


    “我師父的手劄中有寫過此事,他當時也在場。”葉落清搖了搖頭,篤定道,“這樣的藥方,若是有心,必然是會知道的——殿下不妨去試一試?”


    洛漓瑤本來失了往日神采的眼眸驀然一亮——對啊,申楚的太子楚令澤不正好就在宮中嗎?為何不能直接去找他問個清楚呢?


    至少,現在總算有了一種能夠救迴洛郗政的方法,有了希望!


    一向端莊持重的洛漓瑤現在也難掩激動,瞬間便掙紮著要站起來,但是卻因為手被洛郗政緊緊抓住,差點又要跌坐迴去。


    葉落清法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瞬間也明白了她的想法,隻輕聲道:“殿下放心去吧,這裏有我們看著呢。”


    師越真麵色依舊凝重,又將他身上的銀針紮深幾分:“動作盡量快點。”


    洛漓瑤看著自己依舊被他緊緊握住的手,俯下身來,用了極大力氣才將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開。


    她托著他的手輕輕放好,卻聽得他一句極為微弱的夢囈:“別走......”


    洛漓瑤一怔,隻以為自己是幻聽,卻下意識地看向洛郗政的臉——額間依舊冒著細細密密的汗,麵容依舊是毫無血色,但是他的眉頭似乎皺得更緊了幾分,微弱的唿吸似乎是要隨時停止。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直接用自己幹淨的內衣袖為他輕柔地擦拭了一番額間汗水,隻覺得他的溫度冰涼無比,心底也跟著開始悲涼了起來。


    擦拭完了他因為疼痛而滲出的汗水,她又想要將他那緊皺著的眉峰展開,但是當她剛剛撫上那對好看的劍眉之時,又清晰地聽到了他依舊微弱的呢喃:“別走,瑤兒......”


    洛漓瑤強忍了許久的淚水終於決堤。


    靠著他們最近的師越真也聽到了這句呢喃,看了看幾乎要嚎啕大哭的洛漓瑤,又看了看緊緊皺著眉頭的洛郗政,隻低下頭繼續做著自己該做的事情,努力地裝作不知道。


    洛漓瑤的心底五味雜陳,簡直像是瞬間打翻了一切的禁製,那些被深深壓抑著的情感都一瞬間隨著淚水而決堤,將她瞬間吞沒了去。


    這個瞬間,她無暇再去顧及其他,隻緊緊地握了一下他的手,強忍住喉頭的哽咽,一邊擦著眼淚一邊道:“你一定要等我。”


    “公主殿下——”


    洛漓瑤剛剛起身走出寢殿,便是裕安從殿外走了進來,迎上她道:“殿下,欽天監來報——”


    她不欲再耽擱時間,


    朝唐昊琦使了個跟上的眼色,便直接繞過了迎上來的裕安:“什麽?”


    唐昊琦會意,跟在她身後往殿外走去。


    而裕安似乎要說什麽重要的事情,麵色焦急,一邊追著她一邊道:“剛剛欽天監的何監卜了一卦,說是陛下此番劫難——兇險萬分啊!”


    洛漓瑤驀然止住了步子。


    唐昊琦差點撞上她,連忙朝裕安投去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裕安也停下了步子,躊躇道:“殿下,這......”


    洛漓瑤沒有歇斯底裏地吼叫發怒,而是平靜地迴過頭去,冷冷地看著他,一字一句地道:“你去把那個卜卦的何監殺了——現在就去。”


    裕安一怔,不料她會如此說。


    殺了?


    雖然他心底也不肯相信這番卦象,但是這卜卦之術風行多年,無論民間還是世家貴族,這欽天監又向來深受人們的信奉......


    殿下一開口便是要取了欽天監之人的性命,看來是真的動了怒。


    而她那副明明很是平靜、卻目光沉沉下令的模樣——簡直像極了洛郗政。


    “我們走。”


    洛漓瑤沒有再浪費時間,連忙帶著唐昊琦直接往楚令澤所在的樺台殿而去。


    樺台殿距離儀元殿並不近,洛漓瑤的體力也並不算太好,可她就是強行提著一口氣,在不到一盞茶的時間之中,便徑直踏入了樺台殿的大門。


    樺台殿的侍常侍女都是認得她的,自然不敢阻攔。


    洛漓瑤隨手拉了一個看起來很是機靈的小侍常,問道:“太子在哪裏?”


    小侍常沒有料到會被她驟然拉住了手臂,短暫地愣了一下後,連忙迴答道:“在、在側殿旁的亭子那邊賞月。”


    洛漓瑤放開他,一路往側殿而去,卻見楚令澤正端正地坐在亭中,彬彬有禮地向她微笑著——像是早就預料到了她的到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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