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陽殿,這座天祁皇宮裏專屬於每一代皇後的住所宮殿,外麵嘈雜鼎沸,內裏鴉雀無聲。


    洛漓瑤看著麵前已經氣絕卻依舊死死抓著白布的錦鸞,忽然拿出自己的手帕,伸手想要將她臉上的血跡擦拭幹淨。


    “殿下......”挽華站起身來,想要接過她的手帕,“這種事情,還是讓奴婢來做吧。”


    “吾自己來就好。”洛漓瑤搖了搖頭,手上的動作卻一刻未停地輕聲道,“錦鸞姑姑對母後一生忠誠,自然也算是吾的長輩......到時候便吩咐他們將姑姑的遺體陪葬在母後陵寢中吧。”


    “是。”挽華應下,偷偷拿袖口抹了抹眼角掉下的淚珠,“殿下也莫要太傷心,昭後娘娘與錦鸞姑姑已經相見,她們肯定也不想看到殿下為她們傷心的樣子。”


    挽華小心翼翼地覷著她的神色,想著再說些什麽來安慰她,卻聽得有不少人徑直走入殿中的嘈雜之聲。


    “趙後娘娘到——”


    “宜太妃娘娘到——”


    她還未曾迴頭,殿門處的唱報侍常卻已經道出了來人的身份。


    與此同時,天空中驀然降下一聲悶雷,竟又是有一場雷雨要到了。


    挽華嚇了一跳,連忙走到洛漓瑤身邊,輕聲喚她:“殿下。”


    洛漓瑤並未迴頭,隻凝神繼續擦拭著錦鸞臉上脖頸上的斑斑血跡,仿佛什麽都沒有聽到。


    “瑤公主。”是趙傾媛溫和中卻總有著幾絲嫵媚的聲音,在她們身後緩緩開口勸道,“這種事還是交給那些奴才們去做吧,你還是個未出閣的女兒家,如此用肌膚觸碰女子之血可是十分不祥的。”


    “錦鸞是個忠心的,想必已經是得償所願去陪伴昭後娘娘了。”宜妃走近洛漓瑤,向她遞出了自己的手帕,“瑤公主,你的手帕已經被血染遍了......用臣妾的吧。”


    洛漓瑤是嫡出公主,趙傾媛與宜妃雖是長她一輩卻終究隻是後宮嬪禦,自然也得尊稱一聲“瑤公主”。


    “多謝宜太妃娘娘。”洛漓瑤沒有理會趙傾媛,接過了宜太妃遞來的手帕。


    宜太妃笑了笑,朝趙傾媛投去了一個含著隱晦嘲諷的眼神。


    趙傾媛垂了垂眼,並未再說些什麽話,隻安靜地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麽。


    又是如此幾番清理,方才讓錦鸞肌膚上的血跡被擦拭了個幹淨。


    與此同時,天空中又是出現一道閃電,隨後便是一道驚雷降下,轟隆隆地聲音隻教人心生敬畏。


    洛漓瑤被挽華扶著的身子猛地一抖,有些顫抖著站了起來。


    “請問二位娘娘來此,有何貴幹?”洛漓瑤深深唿出一口氣,宛如一個已經麻木了的精致娃娃,麵上無悲無喜,“還有二十日便是皇兄的繼位儀式與冊封大典,母後的遺體很快便會入殮,與父皇一同送葬。”


    “昭後娘娘是正宮,與先帝同葬,自然是應當的。”趙傾媛歎了口氣,話頭卻是一轉,揚聲道,“隻是,後妃自戕......可是大罪。”


    “昭後娘娘與先帝伉儷情深,隨之而去,卻被你說成自戕?”宜太妃橫眉冷對,憤憤道,“若是有嬪禦殉葬的傳統還在,你肯定是先帝第一個放不下的!”


    “殉葬之儀太過泯滅人性,早在二十四代就已經被廢除了。”不知想起了什麽,趙傾媛臉色一變,喝道,“宜太妃莫要胡說!哀家可是先帝貴妃,新帝生母,若非要論殉葬之事,當是你才對。”


    “是啊,寵冠後宮的趙貴妃娘娘,先帝去哪裏都要帶上你,你也從來都是願意與先帝在一起......”宜太妃不怕她,嘴角依舊含了一抹冷冷的笑容,保養得宜的麵龐傲然如全然盛開的一束玉蘭,“你現在是在生氣昭後娘娘用情至深先你一步麽?所以你要給她扣上一個自戕的罪名......趙貴妃啊趙貴妃......為何不是你去陪著先帝呢?!”


    “你......!”趙傾媛似乎是被她的這一番伶牙俐齒氣得不輕,麵上頓時湧起幾朵氣極了的潮紅之色,“哀家沒有說錯,那小侍女看得明明白白的,昭後是自己從攬月台上跳下去,又沒有人推她......”


    “好了。”洛漓瑤淡淡地打斷了兩個人看起來無休無止無意義的爭執,“母後屍骨未寒,二位娘娘卻在此爭論......咳......是要讓母後她薨逝後——還要魂魄不安麽?”


    二人看著她麵無表情的淡漠臉色,霎時噤了聲,隻看著她,等著她的下文。


    畢竟昭後薨逝,最傷心的人,應該是她和洛嬴華洛沅景。


    但是此時洛嬴華還在樂平殿忙於側妃的身孕,洛沅景卻在聽聞母親薨逝的消息後匆匆出了宮,也不知去往何處,去幹什麽。


    趙傾媛隱隱有些不好的感覺。


    “母後一時傷心才會如此,如今她人已經去了,還請趙貴太妃讓她走得安心一些吧。”洛漓瑤看著撕裂天空的閃電,身子抖了抖,輕聲道,“趙貴太妃,你很快就是這宮裏唯一的太後了。”


    宜太妃動了動嘴唇,想要說些什麽,卻終究是沒說出來,隻轉頭去看趙傾媛的神色。


    趙傾媛一怔,隨即沉默不語,臉上並沒有流露出幾分宜太妃意想中的喜色。


    殿外有內務署的人前來供奉上祭祀用品,內務署總管恭敬地給三人行了個禮,隨後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到了洛漓瑤的麵前,問道:“公主殿下節哀,您看這昭後的喪葬之儀......”


    “陛下怎麽說?”洛漓瑤擺了擺手,給了他一個頗為意味深長的眼神。


    “呃......陛下他......”聽得她這句話,總管臉上的表情突然變得有些微妙了起來,有些猶豫地看了一眼趙傾媛,躊躇了一下,才道,“陛下說,一切由公主殿下全權做主,若是有不服者,也但憑殿下發落。”


    趙傾媛臉色一變。


    “嘶——”宜太妃驚訝地倒吸了一口冷氣。


    內務署總管也是暗暗咋舌,隻微微躬身,默然等著洛漓瑤開口。


    雖然朝堂之上嫡派長派針鋒相對,可是明眼人都知道,嫡派最大的依仗不過是所謂的禮法正統,而長派,才是真正名正言順掌握了實權的人。


    昭後楚昭穎的驟然薨逝,可大可小,都是看真正的掌權人想如何處置罷了。而真正的掌權人無非就是洛郗政、寧仲即、以及洛郗政的生母趙傾媛,這也是趙傾媛為何還未被正式冊封太後便已經被眾人尊稱為“趙後”的原因。


    昭後與趙後雖從未在後宮之中起過爭執,但是這兩位都有著兩位皇子,暗地裏絕對見不得有多和諧。


    而且,眾所周知一山不可容二虎,兩宮太後並立絕對不是嫡派長派任何一派想看到的,此時昭後的薨逝,無疑又是給了此時本就勢弱一些的嫡派重重的一擊。


    由此可見,趙傾媛來到昭陽殿的目的,絕對不可能是單純的來祭奠吊唁一下楚昭穎。


    但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洛郗政的行為卻很明顯一邊倒地偏向了洛漓瑤。


    是借著此時賣洛漓瑤一個人情來穩住嫡派,還是為了迴報洛漓瑤當日在儀元殿的率先出言支持?


    隻是無論如何,洛郗政此時是完全向著洛漓瑤的。


    別人可能尚且不知,內務署總管卻是因為這個專門去了一趟青雲殿,求見洛郗政以試探他對此事的態度,卻得到了這麽個結果。


    令人意料不到甚至大吃了一驚的結果。


    帝王之心,真的是深不可測呐。


    轟隆隆——


    密集的雨點隨著雷聲降下,劈裏啪啦地帶起地上尚未清掃幹淨的塵土,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


    “就和先帝的喪儀一起辦吧,按照祖製......將他們合葬在一處。”洛漓瑤暗暗在挽華的支撐下才能勉強站穩自己的身子,卻還是強撐著自己的聲音和語氣,讓自己看起來與平常無異,“錦鸞......就以一品女官的身份隨葬帝後陵寢。”


    “是是是。”因著有洛郗政的緣故,內務署總管自然不敢怠慢,連忙低頭應下。


    趙傾媛垂首,麵色有些不好看。


    轟隆隆隆——


    隨著又一聲震天響的閃電降下,洛漓瑤的身子猛地一抖,麵色蒼白。


    “咳咳......”洛漓瑤幾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了挽華身上,不斷地咳嗽著。


    “瑤公主的身子太弱,還是早些迴去休息吧。”內務署總管上前幾步,勸說道,還伸出手作勢要攙扶她,卻被挽華婉拒了。


    “現在這麽大的雨,還是等一會再迴去吧。”宜太妃看了一眼外麵因為大雨而完全陰沉的天色,擔心道,“若是染了寒氣,瑤公主的身子是會受不住的。”


    “咳咳......多謝宜太妃。”洛漓瑤點了點頭,不由得有些擔心尚未歸來的挽月。


    “陛下駕到——”洛漓瑤話音未落,又是傳來殿門口的唱報侍常的聲音。


    竟然是洛郗政到了。


    “拜見陛下。”


    “拜見皇兄。”


    除了趙傾媛,眾人都是俯下身來準備行禮。


    洛郗政快速幾步,將膝蓋即將觸碰到地上的洛漓瑤扶了起來:“你身子不好,日後便都不要行禮了。”


    “多謝皇兄。”洛漓瑤就著他的手站穩了身子,卻依舊有些氣息不穩。


    洛郗政來得很是匆忙,肩膀上還有著這未幹的水跡,一看便知是在暴雨中趕路所導致。


    但是他並沒有在意,雙手穩穩的扶住洛漓瑤的身子,見她如此虛弱,皺了皺眉便將她橫抱了起來。


    “咳......皇、皇兄?”洛漓瑤有些驚訝,透過洛郗政的側臉,看到了他背後趙傾媛複雜的眼神。


    複雜中,隱隱有著幾分驚駭,像是看到了什麽極其恐怖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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