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聞不過都是些空穴來風,本宮自是不會在意。聽聞前兩日你收了一個宮女在房裏,本宮倒是好奇,不知是個怎樣的女子,倒入了你的眼。不如你令人去叫她過來,本宮倒想要瞧瞧。”


    太子一揚手,把花丟迴到先前那個花瓶中道:“兒臣不過是那日見她被人欺負,心裏有了幾分憐惜,便令人安排她單獨住一間房,免得被同住的宮人欺淩。誰想奴才們會錯了意,竟是把她安排到偏殿住了,母後若是對她感興趣,我令人把她送去母後宮裏可好?”


    皇後嘴角抽搐了一下,神色一暗,最初聽聞太子寵幸了一個宮女時,她一直懸而不決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沒想這不過是高興了兩天,今天聽兒子親口說出並無此事,心頓時又沉了下去。


    照理說兒子這個歲數,便是在尋常百姓家也早已成家立室,可兒子好似對於女人沒有絲毫的興趣,更何況自己這個兒子還是當今天龍國唯一的王儲。若被言官揪住此事不放,那還真是個麻煩。


    今年偏偏又從各地選來這諸多采女,若說現在周文帝的年紀雖已是五十開外,但別說是五十歲的男人,就算是六七十歲的男人要想生孩子也不是沒有可能。但便是再生出皇子,跟自己卻沒有什麽關係了,這讓皇後如何不急。


    近兩年間太子以各種借口推脫冊封太子妃一事,更何況他這宮裏便連一個姬妾都沒有過。皇後早前聽見些許風言風語,說兒子總與那個一同入宮,後來被封為禁衛軍總領的浩形影不離,那浩因屬皇室禁衛軍,所以可以自由出入宮廷。


    皇後也時常在宮中遇見,浩比楓大兩歲,相貌英俊瀟灑不提,因是自小習武的關係而顯得英氣十足。


    太子楓卻因為繼承了皇後的一雙丹鳳眼,使得原本一個玉樹臨風的少年卻憑添了幾分女子的溫柔。那浩已是年過二十,偏偏也不曾婚娶,這樣的兩個人時不時一起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難免惹人非議。


    “如此正好,怎麽說宮女出身究竟是卑微。皇兒便是納姬妾,也要選些出身好的才是。不光光是王室,舉國上下,都也是講究個門當戶對的。小門小戶裏出來的女孩家,難免見識要少些,若得了寵,在這裏宮裏還不定怎樣興風作浪。”


    皇後暗自心道,萬尚宮帶來的藥想必是用不著了。最初她聽人說太子在太子府側殿裏安置了一個宮女,由於擔心還未立太子妃,皇室子嗣最為重視的便是嫡庶長幼,若是被這出身下賤的宮女先懷上皇室的子嗣,將來太子與太子妃所出的嫡子,名分上便會有些尷尬。她此行令萬尚宮帶了後宮中常用的藥丸,想著令那宮女服下,便能保一兩年間暫時不會懷孕。既然太子說是誤會,自是不用費這周章了。


    太子莞爾一笑:“母後說的有道理,隻是兒臣這宮裏的女人,不都是宮女嗎?出身豈不是一樣的卑賤?”


    “所以你父皇才說,讓你從今年新進宮的采女中挑幾個。這采女都是從全國外放官員家中選出的適齡女子,雖然比不上朝上重臣以及名門望族家的小姐尊貴,究竟比這些宮女出身好,也要知書達理些。”


    母子兩人說了這一圈話,最終卻又迴到最初這個話題上。


    “可是剛才兒臣還聽母後說,鍾粹宮那幫采女,今日不過是新入宮,便發生了爭執……”太子嘴角露出一絲揶揄的意味。


    皇後不耐煩的站起身,半是嘮叨半是埋怨道:“林子大了自是什麽鳥都有,有些女人自以為聰明便要無事生非,這也難免。今日惹事的本宮已經攆出宮去了,不過本宮也看過,這批采女,姿色儀態倒都是好的。想必楓兒你總能挑出幾個合心意的。再者這也是你父皇的好意,你就不要再推辭了。本宮今日也乏了,這就先迴宮了。你平時閑暇時,也常去本宮宮裏坐坐。本宮若是不主動過來,幾乎都看不到你的影子。”


    太子也不爭辯,笑著答應了。任誰都聽出皇後這話裏帶了幾分抱怨,自從遷都至此,太子住進了太子府,除了每日出府去禦書房跟著太傅學習知識,再就是跟著周文帝去勤政閣旁聽政事。很少去後宮皇後住的宮殿走動。


    每次皇後想兒子了,便隻好主動來這太子府探望。但太子每日的學習生活安排的都甚為緊湊,皇後每次來也都是匆匆忙忙坐迴就走。難得今日這般空閑,倒讓母子兩人說了好一會子話。


    太子送皇後到正殿門口,門外候著的王萬石聽見門裏腳步聲響,忙著令太監將門左右拉開。跟著皇後來的嬤嬤低頭上前,想要扶皇後邁過門檻。


    太子從旁卻自然而然的扶住了皇後的右臂。縱使隔著衣衫,皇後依然能感覺到從兒子手掌處傳來的熱度。


    她心下也是一暖,今日與兒子一番長談後,明顯能感到兒子對自己的態度多了一些親密,少了幾分隔閡,總算是不虛此行。


    皇後邁過門檻一抬頭,門外候著的,除了自己隨身帶來的人,王萬石身邊卻還立著一個著了禁衛軍服飾的青年,正是禁衛軍統領兼太子府侍衛浩。


    他早前在宮外所穿的白銀般的盔甲已經卸掉,隻著一身利落的黑衣製服,讓原本就帥氣非凡的他看上去更是英姿勃發。


    看見皇後和太子從殿裏出來,他微微低頭,麵色如常的衝著兩人行了君臣之禮。太子一見到浩,立時衝他展顏一笑,露出八顆如珠似玉般光潔白皙的牙齒,倒比看到親母時還要親切許多。


    皇後看在眼裏,嘴角忍不住一抽,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越發覺得那傳言真切了。


    “若是本宮沒有記錯,浩統領今年想必已是弱冠之年。”皇後免了浩的禮,目不轉睛的看著他道。


    浩一愣,沒想到皇後會突然問起自己的年齡,忙低頭應了一聲。


    皇後一挑眉:“本宮也不知護國公和公爵夫人每日都在忙些什麽,兒子這麽大了,竟是沒想著給你說門親事。”


    她一直對於兒子多年前寄養在護國公家一事有些耿耿於懷,雖說這並非兒子自己的意願,但多年的養育,使得兒子對護國公一家的感情比對自己和周文帝的還要深厚。


    浩聽皇後提起了自己的父母,眉頭一皺,抬起頭來看向皇後,不疾不徐道:“此乃微臣的私事,家父家母素來了解微臣的性子,卻也不曾勉強。多謝皇後娘娘費心牽掛。”他這話的意思明顯,我自己的爹娘都管不了我,皇後娘娘您就不必費心了。卻偏偏語氣是恭敬有禮,讓人挑不出錯來。


    皇後心下雖是有幾分惱火,但想著今日好不容易才與兒子增進了些許的感情,若是此時拿話為難眼前的禁衛軍總領,隻怕又惹得兒子不開心。


    她盤算了一下,最終臉上露出一副關懷的神情:“正巧過些日子太子也要冊立太子妃了,屆時本宮免不得也替你費心留意一下,到時再請陛下為你賜婚,想必護國公和公爵夫人還要感激本宮。”說罷,她故意不去看已是一頭霧水的浩,與太子簡單作別一聲,帶了來時的人朝著太子府門的方向去了。


    浩望著皇後的背影,眉頭擰成一個川字。以前皇後見了他,幾乎沒與他說過話,今日也不知怎地,竟然對自己這般關切。


    “你什麽時候來的?”太子的問話把他的目光從漸行漸遠的皇後身上拉了迴來。


    “來了一會了,聽王公公說皇後有話跟殿下說,微臣隻在門外候著。”


    王公公見皇後走了,從臂彎裏抽出拂塵衝著候在殿門外的宮女太監一掃,示意她們迴去執勤。


    一個宮女從兩人身邊走過時,眼睛偷偷的瞄了浩幾眼,臉上紅撲撲,卻又害了羞低了頭,趕忙的尾隨其他人一起向太子行了禮迴殿裏去了。


    太子顯然是留意到剛才那個宮女的小動作,便衝著浩笑道:“你每次一來,把我這殿裏宮女的魂都勾走了,改日我求了母後,把這殿裏的宮女都賜給你帶迴家好了。”


    浩卻沒有理會他的玩笑,見宮人們都進去了,這才一本正經道:“剛才聽娘娘說,太子殿下很快就要冊立太子妃了?”


    太子神色一僵,隨即擺出一個苦笑的臉色。“總歸有那麽一天吧,不過是遲早的事。”


    他轉念又衝著浩問道:“避風山莊那邊還是沒有什麽消息嗎?”


    浩微微搖頭,這個問題,自從迴宮後,一年三百六十日,幾乎每日太子都要問一遍。


    太子顯然早就預料會是這個答案,臉上並沒露出太多失望的神色。浩朝著四周掃了一眼,原先門外候著的那些宮人剛才在王萬石的指揮下,早都已經進了殿去,如今殿門外除了他跟太子,就隻剩下太子身後侍候著的王萬石和大殿門口兩個守門的太監。


    守門的太監離得三人還有些距離,所以想是聽不清這邊說的話。而王萬石,太子似乎從沒準備把此事瞞他。


    浩皺眉,勸道:“殿下,即便是她迴來找殿下,以她的身份,要想成為太子妃,怕也是不可能。隻怕被別人知道了她的身份,或許還會有性命之憂。”


    太子聞言眼角微微上挑:“你說的自是沒錯。”


    浩一怔,這個迴答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王萬石雖還是微低著頭,但如今也從眼角偷偷的瞄向太子。


    太子心中一痛,似女子般長長的睫毛低垂下來。


    “我以為我的心意她知道,但是當年她卻不辭而別,我隻想再見到她的時候問問她,在她心裏,我與其他人是否沒什麽不同。”他抬頭看向園子裏種著的幾棵桃樹和杏樹。如今這個時節,樹上都已結滿了鴿子蛋大小的毛桃和青杏。他總是記得那年在鳳鳴鎮的山穀中,那個眼神憂鬱而容顏絕麗的少女,怕是任誰也想不到就是那樣羸弱的一個女孩,為了救自己,會毫不猶豫的殺死一匹狼吧。


    一轉眼,花開花落,花落花開。六年光陰竟是一晃而過。每年桃花杏花開的依舊燦爛,隻是女孩不知何處,今生能否再見。便是再見,如今自己的身份她會不會介意?


    “縈素,你還記得避風山莊的那個楓哥哥嗎?……”太子望著院子裏不遠處的桃樹杏樹,神思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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