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華燈初上,翠雲樓燈燭齊明,光華燦爛,賓客滿座,一片熱鬧景象。


    到了晚上作陪,卻是換成了大名府知府郭永。看來王鬆也是投其所好,讓眾人聊的更放開一些。


    酒過三巡,曹勳搖頭道:“這王鬆果然是武夫出身,這吃酒宴樂竟然連個歌妓都沒有,真是無趣的很!”


    宋代士子致力於研習儒家經典,學習孔孟之道,參加科考,以便取得進士頭銜,成為朝廷官員。


    宋朝歌妓提供歌舞表演及侑觴勸酒,但不得私侍枕席,朝廷也以此來考察官員。但男女異性相吸,士大夫才華橫溢、風流多金,歌妓多才多藝、溫柔貌美,雙方一拍即合。官吏在與歌妓交往時,除了歌舞佐酒,讓歌妓侍寢也是自然而然。


    縱情聲色、紙醉金迷,自宋一朝,不僅士大夫之流沉迷於花街柳巷,疏於政務,就連普通百姓也留戀於瓦肆勾欄,上至士大夫,下到市井小民,冶遊宴飲、青樓買醉,社會風氣萎靡不振。


    柳永的“群妓葬三變”,李之儀與歌妓楊姝的“我住長江頭”,趙佶與李師師的“纖手破新橙”,梁紅玉由“歌妓”到“女將軍”……


    就連大名鼎鼎的蘇東坡,也是“迴首長安佳麗地,三十年前,我是風流帥。為向青樓尋舊事,花枝缺處餘名字”。為其侍妾起名朝雲,“旦為朝雲,暮為行雨”,可見其年輕時的風流。


    這也是為何曹勳覺得奇怪,款待官員,卻沒有歌妓侍陪的緣故。


    郭永麵色有些尷尬,苦笑道:


    “宣撫司頒下律令,官員不得出入勾欄瓦子,違者必究。又言歌舞酒色誤國傷民,致使大宋民風萎靡,官員怠政。凡是瓦子勾欄依律裁撤,所有歌妓或編入教坊司,或從良籍。如今,兩河之地,包括汴梁城中,皆已無歌妓,亦無勾欄瓦子了!”


    張叔夜驚道:“王鬆這樣做,就不怕城中的商賈、士子反對嗎?”


    “反對?歡喜都來不及,怎麽會有人反對!”


    郭永搖搖頭道:“官府取締了勾欄瓦子,沒幾日,城裏城外,已婚的粗鄙婦人紛紛進城,跪在宣撫司大門口,感謝王鬆,讓他們的男人不在外麵鬼混。此事倒成了城中的一大笑話。”


    幾人都是哈哈大笑起來,想不到王鬆倒是這些已婚婦人的知音。男人沒了花天酒地、買醉逍遙的地方,自然要待在家裏,銀子也省下了,也可以照顧子女和家庭,夫妻和諧,倒也解決了不少民生問題。


    劉韐不由得問道:“他們這些歌妓,如何處置?”


    “歌妓舞樂佳者,進了教坊司,成了什麽正常的官府吏員。舞樂劣者,則是賜以錢糧,迴家從良。王鬆為了這些歌妓,竟然特意準備了一場所謂的“見麵會”,讓士卒和歌妓互選,合意者便成家。那些士卒粗鄙不堪,歌妓們也是無奈,雙方一拍即合,無數個家庭瞬間組成。所以,這歌妓一詞,隻怕就此消失了。”


    幾人悵然,這以後青樓買醉,隻怕是沒有機會了。


    “這些個低賤的賊配軍、泥腿子,那些歌妓也願意?”


    曹勳眼神裏麵掩飾不住的憎惡。


    “曹公,你又說錯了!”


    郭永搖搖頭道:“如今在這兩河,這些從軍的士卒可是了不起!若是你經過“講武堂”,看看那上麵的大字,你就明白了。”


    他輕蔑地說道:“士兵神聖,


    不可侵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這些低賤的軍卒,竟然被抬到了如此高的位置,真是可笑之極!”


    他目光不屑,扳著手指說道:“授田、建忠烈祠、配婚,看看王鬆所做的一切,哪一件不是狂妄至極,叛經離道,與祖宗之法大相徑庭!”


    張叔夜麵色凝重,聲音裏憂愁滿滿。


    “士兵神聖,不可侵犯!王鬆也正是憑借著這一點,讓部下的10餘萬雄兵,樂於為之效死。也就是因為這幾個字,王鬆才變得如此堅不可摧,讓人望而生畏。朝廷若是能……”


    他搖了搖頭,心中失望至極,下麵的話再也說不出去。


    兩河發展如斯,王鬆早已非池中物,朝廷卻是深陷泥潭,水深火熱。如此這般下去,大宋的出路又在何方?


    “張學士,朝廷既然已經割了淮水以北,又為何對招安王鬆迫不及待?難道說,朝廷偏安江南,還怕這王鬆翻臉嗎?”


    郭永心中疑惑。偌大一個大宋朝廷,非要招安割棄土地上的一個王鬆,到底意欲何為?


    他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話語裏對大宋朝廷的不滿,不經意就顯露了出來。


    “郭兄,你真是直言不諱。”


    張叔夜和劉韐對望了一眼,都是搖頭苦笑。


    “郭兄,不瞞你說,朝廷如今日子不好過。各地盜賊峰起,尤其是洞庭湖的楊幺部,隔斷大江上下,長此下去,你說……”


    張叔夜話沒有說完,郭永已經明白了過來。


    “朝廷想要招安王鬆,讓他對付洞庭湖的楊幺部叛賊。這麽說來,朝廷官軍也是拿楊幺部無計可施了。”


    “正是如此!除了楊幺部,還有曹成、範汝為、東麵還有海盜,北麵是偽齊。你說說,朝廷是不是焦頭爛額?”


    劉韐的話語,讓郭永心中一驚。連盜賊都對付不了,這樣看來,朝廷已經是弱不禁風。


    “郭兄,既然你對王鬆所做之事不滿,為何又要在其麾下效力?”


    曹勳又是忍不住說了出來。


    郭永臉上一紅,卻是搖搖頭,苦笑道:


    “不瞞各位,郭某是大名府人,見不得父老鄉親受苦。與其旁人來做這父母官,不如郭某自己親力親為,也是放心些。說起來,王鬆縱有千般不是,但對百姓,還算是盡心盡力。”


    郭永說的坦然,眾人也是心裏佩服。這年頭,有這樣一份癡心,已經是不容易了。


    樓下熙熙攘攘,幾桌人熱鬧異常,引起了眾人的注意。


    郭永仔細辨認了一下,說道:


    “這些年輕人,一部分是“講武堂”的學員,都是軍中的將領。另一部分是“中華行政學堂”的學員,將來都是地方上的官吏。這些人都是王鬆的追隨者,對王鬆忠心耿耿。”


    “這些人好像互相認識,是以這麽熱鬧。”


    張叔夜驚訝道:“王鬆真是大膽,這裏麵竟然還有女子!”


    郭永一邊看一邊點頭道:““中華行政學堂”這一批新招的學員有2800人,其中女子98人,乃是王鬆的首創。再過不了幾個月,這些人就要到各地去赴任了。”


    眾人都是暗暗驚詫,一起抬頭看過去,想要聽這些人都說些什麽。


    一個身穿軍裝,身材筆直,濃眉大眼,胸口繡著“講武堂”字樣的年輕漢子舉起酒杯


    道:“各位兄弟姐妹,軍中嚴禁飲酒,即便在外麵,也隻能適可而止。僅此一杯,祝各位前程似錦,為官一任,造福一方。”


    “謝謝各位兄弟了!”


    一個圓領公服,清秀的白臉青年首先舉起了酒杯,緊跟著,兩座學堂所有的學員都是拿起酒杯,碰在一起,然後各自一飲而盡。


    “三娃大哥,聽說你們馬上就要帶兵去北地了,是也不是?”


    白臉青年的話,讓李三娃麵上微微一紅,尤其是當著幾個“中華行政學堂”女學員的麵。


    “李朝兄弟,哥哥我現在不叫李三娃,我現在有新的名字,叫李衛國,以後叫我衛國大哥就行了。”


    幾個“行政學堂”的女學員青春靚麗,正在用羨慕的眼光,看著眼前威風凜凜的這位李衛國以及他身邊等人。


    李朝點點頭道:“衛國大哥,小弟就是想問問你,前方是不是又要打仗了,報紙上說的是不是真的?”


    李衛國點點頭道:“你說的不錯。番子一直在北地虎視眈眈,和我軍的摩擦始終不斷。再過不久,田間的麥子就要收割,女真人肯定又要來打草穀。我們帶兵北上,也是要未雨綢繆,要把番子擋在外麵,不讓他們禍害百姓!”


    張叔夜等人對望一眼,不由得栗然心驚,想不到前方戰事又起。若是女真人傾國來襲,不知道忠義軍能不能扛住?


    “衛國大哥,番子殺人如麻,窮兇極惡,你們是他們的對手嗎?”


    “行政學堂”的一個女學員,倒是問出了張叔夜的擔心。


    女學員的楚楚可憐,馬上激起了李衛國胸中的怒火。


    “這位學員,你所言差矣!”


    李衛國挺直了胸膛,堅定地說道:


    “我忠義軍何時怕了番子!當年府州一戰,王相公身中多處箭傷槍傷,我忠義軍一萬五千兄弟,最後隻剩下六百來人,也未曾退縮,又何時懼怕過金賊!”


    他看了一眼周圍的軍官,指著其中的兩人道:“這位是朱勝大哥,這位是邵平大哥,我三人都參加了當時的府州大戰。你問問他們二人,可有人懼怕過番子?”


    邵平點點頭,沉聲道:“番子雖然鐵騎縱橫,來去如風,不過,那也隻能嚇唬嚇唬朝廷的官軍。到了我們忠義軍這裏,隻要一頓火炮槍刺,管教他哭爹喊娘,潰不成軍!”


    朱勝目光陰冷,恨道:“番子不來則已,來了就要讓他血流成河。大家都放心,有王相公在,有忠義軍在,番子翻不起多大浪花!”


    李朝振奮道:“前幾天,王相公問我等學員們願意到什麽地方就職。衛國大哥,我想好了,就去北部邊境,真定府、滄州、河中府,哪裏都可以。若是大軍收複了幽燕之地,我就去燕京,去西京!”


    幾個靚麗的女學員也是麵露喜色,一人也朗聲說道:“王相公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咱們就祝衛國大哥和諸位將軍們旗開得勝,凱旋歸來。”


    學員們都是情緒激昂,不知道誰開頭,一起站了起來,唱起了?滿江紅?來: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聲音慷慨激昂,遠遠地傳了出去,引起周圍人的一片圍觀。


    張叔夜臉色煞白,劉韐、曹勳也是垂頭不語。這兩河的天,看來是已經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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