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丈河北岸,巨野縣金兵水師營地,沉浸在一片漆黑裏。大雨傾盆,波浪濤天,渡口裏的金兵自然是放心地唿唿大睡,就連外麵警戒的金兵也是哈欠連天,無精打采。


    天氣酷熱,女真大軍的軍事行動基本停了下來。這些金兵整日守在這裏,無所事事,每日賭博飲酒,警惕性也比平日差了幾分。


    加上天降大雨,天氣涼爽,更是睡覺的大好光陰。


    漆黑的夜間,波濤洶湧的河邊上,一群漢子,正在黑夜中扛著木筏,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前趕來。


    “李寶哥,咱們去偷襲番兵水師大營,帶這些個木筏幹甚?”


    李壯扛著木筏,一邊艱難地跑著,一邊問道。


    “咱們人少,又沒有趁手的家夥,硬幹肯定幹不過,隻有走水路了。”


    李寶帶著眾人,深一腳淺一腳,來到水師大營外麵,每個人都是氣喘籲籲,累的說不上話來。


    水師營地,三麵都是營房,戰船停在渡口裏麵,幾十個人要想強行衝入,想都別想。


    “拔掉河邊的柵欄,從水麵上劃過去,千萬不要鬧出動靜!”


    幾個水性好的漢子下了水,很快拔掉了一片柵欄,形成了一個十來米的口子。眾人紛紛上了木筏,向前劃去。


    為了避開金兵的巡查,李寶等人隻有從河中乘著木筏,劈波斬浪,向水師戰船的方向悄悄劃去。


    一個巨浪打來,李立猝不及防,腳下沒有站穩,一下子被大浪拋下了木筏,倏忽不見。


    李寶心急如焚,卻不敢喊叫,他抓緊了木筏,一隻手臂抓著木板,拚命地在水中劃著,向前而去。


    到了渡口邊,眾人解下木筏上綁的鋼刀,躡手躡腳上了岸邊,清查後才發現,包括李立在內,又有四個人失去了蹤跡。


    幸虧眾人都是從小在五丈河邊長大,水性嫻熟,否則,在這波濤洶湧的黑夜,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也不知道能不能到達渡口。


    眾人來不及悲傷,抹了一把眼淚,向著船隻的方向偷偷摸去。


    走近了,借著渡口上微弱的燈光,大雨下,十幾艘大船並排停靠在渡口處,任憑雨水衝刷,船上空無一人。


    “小心船上有人,不要弄出響動,動作要快,免得被番人發覺。”


    李寶幾人拔出刀來,沒刀的持棍棒在黑暗中放風。眾人分散開,向著各個船隻摸了上去。


    李寶帶人摸上船頭,到了船艙外,聽到裏麵震天的唿嚕聲,幾人心裏緊張不已,誰也不敢弄出動靜來。


    河堤之上,就是金兵大營,一旦被金兵發現,不但眾人性命難保,恐怕還會連累對岸的鄉親們。


    李寶帶頭摸了進去,後麵兩個漢子緊緊跟上。李寶走了幾步,黑暗中看的清楚,兩個金兵正在床上唿唿大睡。


    李寶做了個手勢,和另外二人分開,自己走到左手的金兵身旁,揮刀急刺,在那名金兵的胸口,瞬間就刺了三四個血窟窿。


    右邊兩名漢子顯然經驗還嫩些,一個上前捂住金兵的嘴巴,一個在金兵前胸猛刺,由於緊張,刀直接卡在了骨頭中,拔不出來。


    金兵吃痛驚醒,雙腿猛踹,想要掙紮起來。持刀漢子大驚之下,撲了上去,用身體壓住金兵,同時雙手掐住了金兵的脖子。


    另外一名漢子,也是上前,死死按住了金兵的雙臂。


    金兵雙腳亂踢,打在床板上,發出“邦邦”的響聲。幸虧大雨傾盆,風浪聲大,才不至於弄出大動靜來。


    金兵剛


    跺腳了兩下,李寶已經過來,短刀在金兵的腹部連續刺了幾下。金兵腿再也沒有抬起來。另外一名漢子摸出短刀,割斷了金兵的脖子。


    三人都是氣喘籲籲,過了片刻,這才繼續向前摸去。


    旁邊的幾艘船隻上,此起彼伏地傳出了幾聲低沉的悶哼聲,看來其他人也正在解決守船的金兵。幾聲叫喊頗為響亮,但卻淹沒在了風雨浪聲裏,並沒有驚動岸上的金兵。


    李寶等人仔細檢查完畢,沒有發現其他的金兵,這才下了船。


    其他船隻上的漢子一個個下來,人數一個不差。看來船上的金兵已經被解決完畢,情況得到了控製。


    “寶哥,還不走,還在這裏等甚,萬一被番兵給發現了,可就走不脫了!”


    黑暗中,一個漢子焦急地喊道,聲音不知不覺大了起來。


    “你小子吼什麽,李寶自有主意!”


    李壯在黑暗中低聲怒吼,氣惱異常。


    生死攸關之際,眾人胸中的戾氣,都是發作了出來。


    “別吵了,解掉纜繩,把多餘的船全都放走,不然番兵們發覺了追上來,咱們誰也走脫不掉!!”


    李寶讓其他所有人都聚上來,低聲吩咐道。


    眾人散開,悄悄解開了八艘船隻的纜繩,隻留下了其中的三艘。


    借助黑暗的掩護,眾人一起用力,八艘船隻很快就被推入到了深水處。一艘艘的船隻借著狂風急浪,一路向東,打轉著隨著風浪而去。


    “解掉纜繩,全部上船!”


    李寶心髒砰砰跳個不停,和其他手忙腳亂的眾人們一起,架起剩餘的三艘船隻,拚命向西而去,有的人劃水時,船漿用力過猛,和船舷碰撞,船漿都給折斷了。


    “鐺!鐺!”


    金營裏鑼聲大作,嘈雜聲響起。原來有金兵出來解手,終於發現了渡口的情況。


    熊熊的火把亮起,無數的金兵大聲怒罵著向渡口奔了過來。許多人衣衫不整,張弓搭箭,向著河中射去。


    風雨交加,雨流如注,羽箭軟軟地射了出去,紛紛落在了河麵上,瞬間就被巨浪卷沒。


    船上眾人一起用力,船隻很快就脫離了金人的視野,劃向了黑暗中的五丈河。


    船隻一路向西,大雨中還在趕路的百姓們紛紛登船。眾人趁著夜色,使勁向西劃去。


    李寶筋疲力盡。他坐在船艙裏,大口喘著氣,等船隻行駛了一段時間,一顆心才平穩了下來。


    在他的周圍,都是一張張興奮的臉龐,即便是渾身潮濕,氣喘籲籲,人人也都是精神煥發。


    也不知睡了多久,李寶猛然睜開了眼睛,被外麵鄉親們的喊叫聲驚醒。


    李寶心裏麵一激靈,立刻站了起來,竄出了船艙。


    “李寶,李達和李壯都去了船頭,聽說到了東京城外。也不知道外麵發生了甚事。”


    李虎的父親李二伯靠在船艙的艙壁上,抱著兩歲猶在熟睡的孫子,有氣無力地說道。


    “二伯,你放心,一定會沒事的。”


    李寶出了船艙,抬頭向前看去,隻見船隻周圍,幾艘戰船環繞,船頭站滿了引弓待發的軍士,人人手持刀槍,虎視眈眈。


    “你們是哪裏的百姓,怎麽會有朝廷的戰船?全都下船,跟我去衙門走一趟!”


    大宋的水師戰船和漕船、客船都不一樣,宋兵將領一眼就認了出來,他招唿著軍士,氣勢洶洶,蠢蠢欲動。


    船上的男女老幼瑟


    瑟發抖,即便是那些手拿刀槍的精壯漢子,此刻也是臉色煞白,沒人敢說出一句話來。


    李寶鼻子裏冷哼一聲。一路九死一生,卻要受這些魑魅魍魎的盤問。


    “將軍,我們乃是巨野縣的百姓,趁著雨夜,偷了巨野縣番兵的水師戰船去河北大名府,還請將軍放行。”


    李寶分開眾人,走上前去,拱手行禮道。


    說實話,他對這些大宋官軍一點好感也沒有。平時也就欺負欺負百姓,一到了戰場上,就全是軟腳鬼。


    “就憑你們,也能偷掉番兵的水師戰船?簡直是信口雌黃!”


    為首的軍官跳上李寶等人的船頭,上下打量了李寶一下,又看了看衣衫破爛的一眾男女老幼。


    “是不是盜匪,到了衙門自知。放下你們手裏的兵器,全部上岸,否則休怪我手下無情。”


    軍官不管不顧,一雙眼光在船上看個不停。


    這幾艘戰船拿去,肯定能賣不少銀子。即便是交到軍中,賞賜肯定也會不少。


    這些百姓身上,也能搜出一些東西。


    船上的人默然不語,有人就欲邁步下船,顯然懼於官軍的淫威,不敢與之抗衡。


    李寶見軍官眼中露出貪婪之色,總是打量著鄉親們身上的包裹,感覺不妙。他忽然飛身上前,手裏的短刀,瞬間架在了軍官的脖子上。


    “想要搶船搜刮,也得看老子手裏的刀答不答應!”


    李寶把軍官擋在身前,對其他的百姓大聲喊道:“馬上開船,不要停下!”


    短刀架在脖子上,寒氣滲人,軍官的臉色變得煞白,他一動不動,說話也變得哆哆嗦嗦。


    “趕…緊放下你手…上的兇器,否則本官…一聲令下,萬箭齊發,讓你們全都變成馬蜂窩!”


    “快把孫指揮放開!”


    船上的宋軍紛紛拉開了弓箭,對準了船上的百姓。


    “要射,先射死我們!”


    李壯和幾個亡命徒分開人群上來,手拿刀槍,護在了李寶的前麵。


    宋兵都明白,這些都是貧苦的底層百姓,跟盜匪扯不上任何關係。他們攔下船隻,也隻是想打些秋風。誰知孫指揮膽子更肥,竟然看上了戰船。


    “發生了何事,怎麽會有這麽多百姓和官兵對壘?”


    一艘船隻劃了過來,一個相貌威嚴的年輕軍官站在船頭,臉色難看。


    “嶽副統製,孫指揮懷疑這些人是盜匪,沒想到卻被對方……”


    話未說完,嶽飛冰冷的目光射了過來,軍士趕緊低下頭去。


    “嶽副統製,求你救救下官!”


    孫指揮臉色蒼白,身子卻不敢動分毫。


    “這位兄弟,你放了孫指揮,本官立刻放你們離去,絕不阻攔!”


    嶽飛憎惡地看了孫指揮一眼,擺擺手,官軍們移開了戰船,紛紛向兩岸駛去。


    李寶不再猶豫,立刻放開了孫指揮,抱拳道:“多謝將軍。”


    孫指揮趕緊跳上嶽飛的小船,滿臉惶恐,惴惴不安。


    嶽飛轉身離開,李寶暗自搖頭,想不到這汴京城,還有這樣的好官。


    眾人離去,沒走多遠,前方幾艘戰船迎麵而來,船隻上“王”字的杏黃大旗隨風擺動,好不威風。


    李寶心中一動,走到船頭,大聲喊了起來。


    “將軍,我等是巨野縣的難民,偷了番兵的水師戰船,要去投靠王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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