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金人退去,東京城中,每日裏請罪求責的醜劇都在上演,無非是為了各人烏紗,求田問舍的俗事。不過,對於王鬆這位新任的同知樞密院事來說,難得地有清閑的功夫。


    大宋朝廷為了加強皇權,特意設參知政事削弱宰相的政治權力,設三司使削弱宰相的財政權,設樞密使削弱軍權。樞密使是樞密院的最高長官,原由文官擔任,乃是怕武官奪權,但樞密院有調兵之權而無統兵之權,將帥有統兵之權但無調兵之權,使二者相互牽製。


    這種機製平時沒事,一遇大型戰事,往往會延誤戰機,致使大宋對外戰爭屢戰屢敗,但卻從無更改。


    宋初樞密院下設四房:兵、吏、戶、禮。神宗元豐五年增至十房,後又加兩房,總計十二房,其中的北麵房,掌行河北路、河東路吏卒,北界邊防、國信事,這也是如今王鬆主要直管的範圍。


    “下官等參見相公!”


    樞密院一應合屬公吏軍將,都軍監軍,馬步人等,盡來參拜。


    王鬆點點頭,朗聲道:“各位請起。”


    他雖然已是同知院,但軍情緊急,一直未曾上任。直到金人退去,才選了這良辰吉日,前來上任。


    唐恪告病,樞密院由王鬆代掌。各房呈上手本,報上本房人數情況。


    “金人退去,爾等切不可懈怠,尤要注意陝西各路、麟府豐河外三州的西界邊防。”


    王鬆對下麵的承旨、主事鄭重交代道。


    “相公放心,下官等一定加派人手,催促陝西、河外三州的邊防戰事!”


    盡管不知道王鬆為什麽對陝西和河外三州如此重視,下麵的官員還是躬身應諾道。


    按照曆史記載,西京的金兵會在完顏婁室的帶領下,跟著攻略陝西,致使陝西等地糜爛一片。陝西破敗不堪,完顏婁室進攻河外三州,折可求降金,大宋最後的養馬場也灰飛煙滅。


    王鬆忙了一日,整日忙於文牘,忙累有甚戰場。


    張憲進來,在王鬆耳邊低聲說道:“相公,李大家已經搬迴道觀了。”


    王鬆點點頭。如今戰事已畢,李師師再留在五嶽觀中,樹大招風不說,還有可能給李師師招來流言蜚語。


    東京城中,誰不認識名動天下,再加上她前些日子拋頭露麵,已經是轟動全城,還是迴到道觀裏麵,不至於惹人閑話。


    要知道,這朝堂上,要王鬆好看的人,不在少數。


    “派些兄弟,保護李大家,這東京城的狂蜂浪蝶,可是非同一般。”


    王鬆的話,讓張憲哈哈一笑,他低聲說道:“可惜了李大家,竟然被那趙佶昏君所糟蹋,真可以說是鮮花插在了牛糞上,讓人惋惜。”


    “你這家夥,怎會如此大膽!”


    王鬆嚇了一跳,他看了看周圍,低聲嗬斥道:“千萬不要出去亂說,否則休怪我軍法從事。”


    這些家夥,連趙佶的玩笑都敢開,萬一傳了出去,罪責可是非同一般。


    “好好好!小人知錯了,絕對不會再有下次!”


    張憲看王鬆麵色凝重,趕緊上前賠罪。


    “不過,大官人,自從金人退去,我忠義軍麾下將士,盡被朝廷編入禁軍。咱們又都成了孤家寡人,又沒有仗可打,這真是讓人不舒服。”


    餘部盡被朝廷接收,忠義軍的這些軍官,平日裏隻是負責編練新軍,點卯應值,個個都閑散了下來。


    “不把他們編入禁軍,朝廷怎會心安,誰人又去守這城牆,難道靠原來那些老爺兵?”


    嘴裏雖然這樣說到,王鬆心裏卻是百般無奈,兩河之地,百姓流離失所,這裏卻已然是恬然自安,渾然忘記了外麵的殘酷和戰事。


    “大官人,話雖如此,小人這心裏卻總是不安,這沒有仗可打,總是讓人渾身不自在。”


    張憲搖頭道:“番子還在北地作惡,隨時都會南下,咱們在汴梁城中悠閑度日,實在是讓人不甘!”


    王鬆點點頭。呆在這煙花柳巷出沒之所,連人都變的懶散,這東京城,真不是久待之地。


    “格吱”一聲,門被從外麵推開,李彥仙、牛皋等人卻氣唿唿的從外麵走了進來。幾個人給王鬆見了禮,就氣唿唿的坐在一邊,一聲不吭。


    王鬆一愣,隨即笑道:“你們幾個是如何了,今日如何如此頹喪,難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不成?”


    “大官人,女真人退兵,朝廷卻不讓咱們追趕,想起來真讓人火大!”


    牛皋恨恨的說道:“東京城中,百姓病死、餓死甚多,百姓痛哭流涕,生離死別,掩埋家人屍體。而城中的這些皇親國戚、達官貴人,一個個都是美酒佳肴,醉生夢死,歌舞升平。豈不知,百姓是連吃的都吃不上。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句話說的一點都不錯!”


    王鬆默然不語。金人還沒有退去,趙佶等人已經是美酒佳肴,詩和遠方,城中大小官員也是紛紛效尤。


    牛皋搖頭道:“如今汴梁城中的大小瓦欄瓦肆,煙花柳巷,到處都是張燈結彩,舊門重開。除了礬樓,還有任店、仁和店、遇仙樓等處,已經是燈火輝煌,客流如織。國事糜爛如此,這些人竟然還能如此風花雪月,觥籌交錯,當真是讓人大開眼界啊!”


    王鬆也是搖頭。李師師重出江湖,目的隻是為了鼓舞士氣,對抗女真人。如今女真人撤去,李師師已隱退,想不到歌樓酒肆的生意更加火爆。後世說的娛樂至死,原來是這種說法呀!


    “煙花柳巷之地,向來最能消磨英雄氣!傳令下去,軍中的將士出去玩玩可以,但不能在青樓酒肆終日買醉,違令者嚴懲不貸!”


    適當的放鬆是可以的,但若是放縱自己,那可就成了酒色之徒,筋骨酥軟,也就沒了上陣殺敵的勇氣!


    王鬆看了部下一眼,站起來笑道:“兄弟們出生入死,一直以來,都是和女真人血戰。今日咱們就出去,大吃大喝一頓,放鬆放鬆,也見識一下這汴梁城的夜景!”


    “艮嶽行雲,夷山夕照,金梁曉月,資聖熏風,百崗冬雪,大河春浪,吹台秋雨,開寶晨鍾”,此為北宋汴京八景。


    隨著曆史的變遷,因為艮嶽等景色的消失,後人對“汴京八景”進行修正,最終變成了:“繁台春色,鐵塔行雲,金池夜雨,州橋明月,大河濤聲,汴水秋聲,隋堤煙柳,相國霜鍾。”


    汴京城雖然有著八景,但是對這些軍中粗漢來說,好吃好喝的地方,自然是要比這些風景好的地方強得多。


    牛皋喜道:“相公,咱們去哪裏吃喝?”


    王鬆笑道:“自然是京城第一樓,礬樓了!不要告訴本官,你們自己偷偷去過哦!”


    眾人都是轟然應諾,一行人換好衣服,便向這礬樓而去。


    三層相高、五樓相向、飛橋欄檻、明暗相通、珠簾繡額,燈燭晃耀。


    “梁園歌舞足風流,美酒如刀解斷愁。憶得少年多樂事,夜深燈火上礬樓”,宣和年間,趙佶重建的礬樓,華麗壯觀,每到夜晚,燈燭齊明,光華燦爛,使“礬樓燈火“成為汴梁一大盛景。


    飲徒千餘,輕歌曼舞,彈曲賦詞,燭光搖曳,燈品新奇。若是夜幕降臨,屋簷上每個瓦壟中都點亮起一盞彩燈,望去果有人間仙境之感。


    若憑窗遠眺,京城夜景盡收眼底,伴著風流歌舞、詩聲笑語,的確是美輪美奐,直若天上人間。


    東華門外景明坊,這座宏偉的建築群由一座中心樓和四麵各一座三層的樓相向而立,樓的各層之間都有飛橋相連通。有百步主廊,廊上有數百名歌舞樂伎,表演和侑酒,樓間院子有花木,周圍兩廊有小閣子。


    官私名酒、水陸珍肴兼備,就是深夜也不停業,可同時容納千名客人宴飲,每日所用白銀在六萬兩以上。


    礬樓夜市燈燭映照,如同白晝。汴京城正店七十二、腳店三千家,一流的正店除了礬樓,還有任店、仁和店、遇仙樓、高陽正店、清風樓、八仙樓、潘樓等,總共72家,但礬樓卻被人們當推為正店之首,也可以說是京城酒樓之冠。


    女真大軍圍城期間,這裏來人稀少,酒徒蕭索,生意蕭條之極。如今女真人剛一撤去,這裏已然是燈火輝煌,賓客雲集,燭火照的酒樓猶如白晝一般,這大約就是黑夜賦予人間的魅力。


    眾人遠遠望見礬樓的高大建築,果然是富麗堂皇,雍容華貴,放在後世,這就是服務一條龍的七星級酒店,絕不是一般的尋常百姓家,就可以隨隨便便光顧的。


    看到眾人前唿後擁,個個氣勢非凡,小二趕緊上前,把眾人帶了進去。


    眾人穿過大堂,沿著迴廊來到一處小閣。王鬆點上好酒好菜,小二很快上得菜來,眾人便放開吃喝起來。


    “烹龍煮鳳味肥鮮,公孫下馬聞香醉,一飲不惜費萬錢”,礬樓的吃喝可不便宜,不過吃食也甚為精美。眾人都是吃的大快朵頤,個個嘴裏嘖嘖稱讚。


    牛皋一邊吃,一邊搖頭道:“相公,小人在魯山縣待慣了,最多的也就是去酒肆裏吃上幾碗肉食。過節時,一家人若是能去城中的酒樓吃上一次飯,有三四個菜,就已經是歡喜過望了!想不到這汴京城中,居然有這麽好的地方,隻不過怕是不便宜吧!”


    李彥仙喝了一口果酒,笑道:“劉大哥,這一頓飯下來,少說也得七八十貫,不過你不用擔心,有王相公在這裏,還怕吃不飽你!”


    “七八十貫?”


    牛皋吃了一驚,他搖了搖頭,吃飯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這老是吃飯,分明是在吃銀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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