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眾人耳熱眼花,頓時都有了幾分醉意。


    “番子終於給擊退了,相公,兄弟們跟著你,總算是有了盼頭。”


    牛皋舉起酒杯,額頭細汗密布,黑臉上泛起紅潮。


    “大官人,沒有你,就沒有我牛皋的今日,我多謝你了!”


    王鬆舉起酒杯,和牛皋碰了一下,朗聲道:“牛大哥,這都是你應得的。你忠義仁厚,作戰視死如歸,軍中兄弟無一不服,早日把大嫂和伯母接來,共享天倫之樂。宅子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了。”


    牛皋眼眶微紅,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張橫低聲道:“大官人,這滿朝文武,個個都是心懷鬼胎,做事不怎麽行,反而這整人最為拿手。依我說,還不如在河東快活!”


    他是草莽出身,生性古板剛直,在這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的官場之中,始終覺得格格不入,就如一個技術拙劣的摔跤手,在台上總是被人指責和嘲笑,尷尬萬分。


    董平也是歎氣道:“大官人,兄弟我曾受過朝廷招安,這些官員是什麽貨色,兄弟我是心知肚明。留在朝中,做事得步步小心,否則怎麽死的都不知道。還不如在河東,你我兄弟自成一體,獨力抗金,逍遙自在,豈不快哉?”


    眾人都是一驚,牛皋趕緊站了起來,走到窗邊,觀察了一下,這才退迴座位。


    “兩位兄弟,隔牆有耳,小心禍從口出!”


    牛皋低聲怒道:“你二人不要圖口舌之快,若是讓旁人聽了去,相公就要大禍臨頭,慎言!”


    他年紀最大,一番話下來,董平、張橫二人雖有不滿,卻也隻能答應。


    “兩位兄弟,大官人自有想法,不然他也不會讓鄧黑臉先迴太行山,主持大局。”


    張憲看董平二人鬱鬱不樂,低聲勸道:“東京城的水渾,咱們要步步小心,不要被大頭巾抓住了把柄,讓相公難做。”


    王鬆位高權重,身係眾人的榮華富貴和前程,也是忠義軍將士的後盾,一旦王鬆被朝廷懷疑或投閑置散,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對忠義軍所有將士,都不是好事。


    王鬆輕輕歎了口氣,搖頭道:“各位兄弟說的都是實話。不過,有些時候身不由己,要學會適應。好在官家對待兄弟們不薄,大家就忍耐些時日吧。”


    自來到汴梁城中,皇帝待他不薄,對待他的手下將領,也是有功必賞,趙桓如此待他,他也隻能拚死一報君王了。


    盡管重生之後,造反、單幹的念頭曾經出現,可是現在,他卻找不出這樣的理由。


    翟亮點頭道:“想我和二郎在大莘店的時候,哪裏想過能有今日。如今是高官厚祿,一切都像做夢一樣!”


    這裏也隻有他,敢稱唿王鬆為二郎,乃是因二人相知於微賤,出生入死。而王鬆又來自後世,沒有什麽等級觀念。


    “翟小官人,這一切,都是大夥用命拚來的!”


    王鬆端起酒來,兩個人碰了一下,一飲而盡。


    張橫遺憾道:“想當初咱們初見時,我和董平還不服氣,結果給相公一頓痛揍。最初1500的忠義軍兄弟,如今隻剩下300來人,傷殘的人比全乎的人多,想起來就難受啊!”


    “誰說不是!”


    董平感慨道:“山上的老兄弟隻有100多人,剩下的幾百人全是傷殘,咱們當初這1500人,死傷慘重,基本是殘了!”


    王鬆默然,他站起來,端起一碗酒,說道:“這碗酒,咱們就敬死去的兄弟,祝他們一路走好,下輩子再也不要受苦受難!”


    眾人都站起來,一起把手裏的酒灑在地下。


    眾人重新坐下,王鬆道:“董平,陣亡兄弟們的撫恤銀兩,都已經安排好了,你安排一下,給他們送迴去,也算是給家人的一點安慰。張橫,你有空迴去的時候,多帶些好酒好肉,山上奇缺的東西,也讓山上的兄弟熱鬧熱鬧!”


    董平和張橫都是趕緊應諾。


    王鬆正要繼續說話,外麵的嘈雜聲響起,聲音頗大,像是發生了爭吵。王鬆推開窗戶,眾人一起向外麵看去。


    大堂中,一群家丁打扮的人圍住一群士卒,幾個錦衣華服的衙內站在一旁,正斜眼打量著大堂中發生的一切。


    “一群下流的賊配軍,也配在這裏吃喝,趕緊拿起你們的東西,滾出去,不要弄髒了這裏的地方!睜看你們的狗眼看看,這是你們來的地方嗎?”


    領頭一個錦衣華服,紈絝打扮的年輕男子,氣勢洶洶地說道。


    一個矮壯的家丁上前,走到一個士卒的座位旁,湊上頭去,“噗”的一口痰吐在了一盤菜上,嘴裏罵罵咧咧道:“一群豬狗不如的東西,也配吃這麽好的東西!”


    一個士卒漲紅了臉,“騰”地站了起來,大聲道:“憑什麽我們不能在這吃飯,我們有銀子,又不是白吃白喝,憑什麽把我們趕走,天下那有這樣的道理?”


    “憑什麽?”


    錦衣華服的年輕紈絝收起了折扇,站了出來,指著眼前的士卒說道:“就憑你這肮髒的東西,也敢問為什麽!趕快滾出去,也不聞聞你們身上的味道。再不走的話,把你們抓到開封府的大牢裏去,讓你們知道打板子的厲害!”


    剛才向菜裏吐痰的家丁獻媚道:“駙馬,讓開封府的人直接把他們抓了就行了,跟他們囉嗦什麽,董班頭的人就在外邊!”


    張橫看了看,不禁“咦”了一聲,隨即臉沉了下來。


    “好像是徐虎他們,他們怎麽跑到這裏吃飯來了?”


    董平看那些個家丁如此羞辱徐虎等人,怒火中燒,當場就要發作。


    “大官人,你下令,小人過去教訓這些狗日的!”


    張憲搖頭道:“董兄弟稍安勿躁,這些家夥看樣子是專門挑刺的。看來我忠義軍在這汴梁城,是很礙某些人的眼呀!”


    王鬆看著不遠處的情景,點點頭道:“沉住氣,先看看再說。”


    領頭的士卒也是個杠頭,脾氣火爆,年輕氣盛,人麵前下不了台,索性坐下說道:“我就不走,我吃飯付銀子,天經地義,誰也不能趕我走!”


    看到駙馬臉色鐵青,吐痰的矮壯家丁拔出刀來,“唰”的一刀,就砍了過去,嘴裏罵道:“賊子,敢跟駙馬都尉這樣說話,你這廝真是活膩了!”


    士卒大吃一驚,向後一閃躲開,躲過一劫,肩膀卻著了一下。


    士卒肩膀上鮮血淋漓,“哎呦”一聲,捂住了自己的肩膀,旁邊的士卒上前,扶住了同袍,一起怒目圓睜,注視著眼前的惡人。


    “一群賊配軍!”


    駙馬輕搖了一下折扇,嘴裏冷哼道:“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現在知道厲害了吧,還不趕緊滾!”


    一個30多歲,容貌俊美,圓領錦袍的士子想要勸解,以免把事情鬧大。他站了出來,對著“駙馬”低聲道:“曹駙馬,今日是為散心、欣賞鄭行首的歌舞而來,又何必和這些粗人一般見識!”


    他轉過頭,麵色冷漠,對士卒們朗聲說道:“你等趕緊離開,這位是駙馬都尉,乃是皇親國戚,難道還等他喊來開封府的人,將你等都投入開封府的大獄嗎?”


    一聽到駙馬兩個字,士卒們都是麵麵相覷。皇帝的女婿,這些草頭兵們,又怎能惹得起?包括領頭的士卒,大家一個個站了起來,扶著傷兵向外走去。


    駙馬卻是不依不饒,他看著地上淋漓的鮮血,眉頭一皺,指使家丁擋住了士卒的去路,輕蔑的說道:“想離開也可以,把你們身上的銀兩留下來,再給本駙馬瞌幾個響頭,這件事情就算了!”


    大堂中吃飯的眾人都是安靜了下來,大堂裏鴉雀無聲,一齊看著中間的士卒。


    幾個身穿華服的富商,也一起向士卒們埋怨道:“你們這些賊配軍,趕緊放下銀兩,向駙馬瞌幾個響頭,快些滾出去,免得弄髒了這裏,掃了大家的雅興!”


    幾個無知的痞子也跟著在一旁起哄,一邊嬉笑道:“賊配軍,趕緊放下銀子,磕頭吧!不然得罪了駙馬,就要被關進開封府的大牢了!”


    一個士卒雙腿一軟,就要跪下,領頭的士卒雙眼一瞪:“你幹什麽,你忘了大官人說的話嗎,除了天子,跪天跪地跪父母。難道你要違抗軍令嗎?”


    士卒臉色蒼白,下意識地站直了身子。士卒們放下了身上的銀子,領頭的士卒說道:“駙馬,銀子給你們留下了,請高抬貴手,放我們走吧,弟兄們還要去守城,就請駙馬放我們一馬吧!”


    駙馬冷笑了一聲,點頭道:“放過你們也可以,既然你們不願意跪,那就每個人打自己十巴掌吧。若是再不照辦,可別怪本駙馬不客氣了!”


    剛才砍傷士卒的矮壯家丁也大聲喊道:“賊軍漢,趕緊的,扇自己巴掌,不然駙馬可饒不了你們!”


    士卒們都是滿臉通紅。士卒首領咬了一下牙,低聲道:“駙馬,你說話算數?”


    “本駙馬說話算話!”


    駙馬趾高氣揚,冷笑道:“本駙馬也沒有心情和你們這些粗人在這糾纏,快些動手,不要耽擱了本駙馬的正事!”


    駙馬身邊的英俊士子看了看人群,輕輕搖了搖折扇,神情說不出的瀟灑。


    “快扇吧!”


    看熱鬧的不怕事大,周圍的很多無知觀紛紛起哄了起來。


    士卒首領看了看周圍圍觀的人群,滿臉通紅,他咬了咬牙,抬起自己的手掌,向自己的臉上狠狠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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