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真人退兵了!


    東京城無虞!


    白馬津渡口,一隊隊的女真軍士無精打采,紛紛渡過河去,大軍迤邐北去,一眼望不到盡頭。


    滑州城頭上,看到無邊無際的女真大軍渡過河去,宗澤轉過頭來,對著西南東京城的方向,深深一揖。


    “王鐵槍,老夫代千千萬萬的宋人百姓,多謝你了!”


    城牆上的宋軍士卒,個個相擁而泣,歡唿雀躍,城頭上熱鬧一片。


    “老將軍,要不要下官帶人去追殺一陣,也讓這些番子長長記性?”


    姚端看著遠處緩緩而去的女真大軍,眼神裏尤自不甘。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沒有那個必要。”


    宗搖搖頭道:“東京城一番連月的血戰,我大宋軍民已經有了心氣,番子要想再侵我大宋,恐怕再也不會像以前一樣,那樣勢如破竹了。”


    “父親所言甚是!”


    宗穎點頭道:“王鐵槍帶領麾下忠義軍,一番血戰,擊退了金人不說,更是喚起了我大宋百姓的血氣。此消彼長,金人再想逞兇,也要看百姓願不願意!”


    姚端搖了搖頭,苦笑了一聲,似乎是有難言之隱。


    “姚統製,有話直說,這裏隻有同生共死的兄弟,沒有寡廉鮮恥的告密之徒!”


    宗澤見姚端欲語還遲,不自覺皺起了眉頭。


    “老將軍不要生氣,下官是心有所憂。”


    姚端看了看周圍,上前低聲道:“怕就怕官家朝令夕改,朝堂上齷齪之徒推波助瀾,生生毀了這大好局麵。再說了,東京城可還有一位太上皇,年富力強,任何事都有可能發生變數。”


    宗澤微微歎息一聲,低下頭來,獨自下了城牆。


    “姚統製,你這又是何必。”


    宗穎低聲道:“朝堂之事,誰人不知,你這一說出來,恐怕父親又要心憂了!”


    姚端一怔,再也說不出話來。


    大名府城中,看到無數的女真大軍北去,趙構目瞪口呆,旁邊的一眾士大夫們,也個個臉色鐵青,難看至極。


    大名府城內,歡唿、痛哭聲不絕於耳,大街上、文廟前、個人住宅、店鋪買賣、甚至是青樓瓦肆,人人都是叩拜神靈,感謝菩薩保佑。


    “王鐵槍,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


    一個老人當街跪下,磕頭三下,痛哭流涕,仰天大喊,引起周圍百姓的一陣附和。


    “番子燒殺搶掠,罪惡滔天,都是王鐵槍救了咱們!”


    “王鐵槍立下大功,咱們到廟裏給他燒香去,祝他長命百歲,多子多福!”


    相比於城中城外百姓的熱鬧,城牆上的趙構、黃潛善等人則是呆若木雞,趙構魂不守舍,和幾個心腹大臣猶如行屍走肉般下了城牆,迴到了大殿之中。


    “這王鬆到底是何人,如此膽大妄為,做下如此這般事情?”


    良久,趙構才臉色蒼白,咬牙切齒地問道。


    堂堂兵馬大元帥,坐擁十餘萬眾,女真大軍退去,尚未進入京畿之地,官家又如何能饒得了他。


    “這王鬆王鐵槍,乃是河南府的一介粗鄙村漢,不知何時聚集起了這麽一支忠義軍,狗膽包天,殺了西道總管王襄,並其部眾,得以進京勤王。”


    黃潛善眉頭緊鎖,眼神呆滯,迴答的也是無精打采。


    他本是河間知府,若是官家讓他再去河間府,和女真人周旋,奪迴失地,他可就活到頭了。


    汪伯彥相對則要鎮定一些。


    宋金和議,女真大軍退去,朝廷下了諭旨,元帥府解散,他是相州知州,官複原職,想來是他的那位學生在朝中使了力。


    “康王勿憂,天下各路兵馬,過黃河勤王者,僅宗澤一支,其餘民間烏合之眾,皆被遣散。我大宋以仁孝治天下,康王殿下迴去後,自求斥責,想來必無大礙。”


    汪伯彥看了看黃潛善,低聲道:“況且,康王殿下、黃相公,耿南仲也在元帥府中,其人乃是帝師,官家即便想要處置你等,也得顧忌耿南仲。否則,必會招人口舌,二位無憂矣。”


    趙構臉色緩和了一些,他點點頭道:“如此,多謝汪相公了。”


    黃潛善強顏歡笑,低聲道:“多謝汪相公了。”


    耿南仲是趙桓東宮之師,趙桓若要處置趙構、黃潛善等人,必然躲不開耿南仲,朝局剛剛平息,相信趙桓一定會息事寧人,保持朝堂的平穩。


    外麵進來一人,在汪伯彥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輕輕退下。


    汪伯彥抬起頭來,滿麵笑容。


    “殿下,黃相公,二位勿憂。朝中傳出話來,黃潛善黃相公將會去洺州上任,擔任知州一職。康王殿下則是要迴京城,罰俸半年,三省吾身。”


    趙構和黃潛善都是一驚,趙構顫聲道:“汪相公,此事當真?”


    “殿下,八九不離十。”


    汪伯彥笑道:“殿下難道沒有發覺,耿南仲已經不在大名府了?”


    趙構一怔,果然,自從前兩日以來,再也沒有見過耿南仲的蹤跡。


    進了東京城,一路上全是歡唿雀躍的百姓,“王鐵槍”、“賽霸王”的喊叫聲不絕於途,耿南仲恍然如夢,趕緊讓自己清醒了下來。


    自宋金和議的消息傳來,耿南仲第一時間就離開了大名府,自掏腰包,雇了一艘客船,星夜兼程,前往東京城。


    要不是官家趙桓是自己的學生,自己又熟悉趙桓的秉性,耿南仲是絕對不敢再迴這東京城的。


    趙桓優柔寡斷,耳根子軟,聽不得軟話,隻要自己駑馬戀棧,裝的像一點,趙桓一定會無計可施。


    當然,隻是裝瘋賣傻,痛哭流涕還不行,一定要有些驚世駭俗的東西。


    “尚書左丞、門下侍郎耿南仲,求見陛下。”


    禁軍前來稟報,身處睿思殿中的趙桓不由得愣了一下,隨即鼻子裏冷哼一聲。


    “一去數月,怕早已忘記了我這個君王吧。”


    趙桓剛要說不見,旁邊的朱皇後站走了出來。


    “耿相非旁人,乃是陛下的業師,陛下必須得見,再說了,他一介文臣,垂垂老矣,一不識兵,二無兵權,又能作甚。臣妾先行告退。”


    心軟一下,卻是給了奸佞之徒登堂入室的良機,怎不讓人痛心疾首!


    “罪臣耿南仲,拜見陛下!老臣還以為,這一生再也見不到陛下了!”


    耿南仲進來,蓬頭垢麵,衣衫破舊,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花白的須發讓趙桓心裏一酸,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


    東京城幾月的煎熬,確實是恍然如夢,生生死死,不過是覆掌之間。聯想起舊日師生間的恩情,趙桓強硬的表情也裝不下去,他歎息了一聲,擺擺手道:


    “耿相不必多禮,來人,給耿相看座。”


    一切都是熟悉的劇本,耿南仲卻是最好的演員,他跪在地上,痛苦之色盡顯。


    “陛下,老臣到了河北,臥病在床,再加上河北盜匪猖獗,金人遊騎遮道也,老臣派出的信使紛紛被殺,老臣有負陛下聖恩,還請陛下責罰。”


    他鼻涕眼淚一起掉下,顫顫巍巍地用髒黑的手去擦拭,老態龍鍾。


    “臣也曾勸康王殿下進京勤王,奈何兵士孱弱,難以調遣,偶能成行,都被金人一衝即潰。老臣也曾催元帥府增兵於宗老將軍,陛下,臣有負所托,臣罪該萬死啊!”


    “好了好了,耿相快起來吧。”


    看著眼前形如乞丐的耿南仲,趙桓頗是無奈:“既然如此,朕就免了你的罪責,快些就座吧。”


    “耿相,你和振都是劫後餘生啊!”


    趙桓看著耿南仲,感歎不已,原來責備、甚至貶斥的念頭煙消雲散。


    “耿相,你有所不知,金人圍城時,朕在這汴梁城中,每日裏心驚肉跳,度日如年,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如今想起來,真是恍如隔世,不堪迴首啊!”


    兩人說了幾句感慨的話兒,耿南仲立刻,轉移了話題。


    他再不凸顯價值,也許趙桓迴去,靜夜一思,他就得退位讓賢了。


    “老臣從河北而來,一路之上,盡是歌功頌德王鬆之聲,其人有大功於我大宋,如天神下凡,讓人既驚且歎啊!”


    耿南仲的話傳入耳中,趙桓麵色馬上一沉,他耐著性子說道:“王鬆解東京城於倒懸,擊退女真大軍,於朝廷有大功,百姓歡唿雀躍,也是人之常情。”


    趙桓細小的表情變化,被耿南仲看在眼裏,他這個弟子剛直易怒,有時候又有些心胸狹窄,自己又如何不知道。


    他明白自己眼前還扳不倒如日中天的王鐵槍,他隻是想達成自己的目標,留在中樞,讓趙桓覺得離不開他。


    至於和王鬆的較量,隻要留在政事堂,有的是機會。


    “官家,我大宋百年,君王與士大夫共治,如今到了王鬆這裏,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宋之將傾,功勳卓著,以至於從一介草民,登堂入室,成了天子重臣。”


    耿南仲忽然話頭一轉,讓趙桓猝不及防。


    “可官家想過沒有,大宋天下,軍民隻知有王鬆,而無君王,老臣見之,深為憂之。”


    趙桓眉頭一皺,似有所思,他頓了片刻,輕聲問道:“以耿相之見,卻該如何?”


    耿南仲心頭一寬。隻要皇帝還需要他的建議,他就能憑著餘蔭,再度發光發熱。


    “陛下,康王殿下迴朝,正在殿門外候旨。”


    宮人進來稟報道:“康王跪在殿外,赤著後背,縛有荊棘,說是來負荊請罪。韋貴妃在旁跪下作陪,說是為康王殿下請罪。”


    趙桓不由得微微一怔,輕輕搖了搖頭。


    “讓康王和韋貴妃進來,朕在殿中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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