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福宮。


    三皇子手裏執著一枚黑棋,同對麵的於貴妃道,“母妃,您說今晚之事能查出結果嗎?會是誰做的?”


    他早已分府出宮,但今夜除夕,皇帝雖取消了除夕宮宴,卻不會反對皇子公主們各自陪著自己的母妃守歲。


    守歲是其次,三皇子其實更想知道今晚究竟是怎麽迴事。


    隻是在宮裏等了半宿,也沒傳來什麽消息,他便忍不住問起自己的母親。


    期盼從她嘴裏得到什麽消息。


    於貴妃視線從棋盤挪到兒子身上,“皇兒,此事與我們無關,你隻需關照、孝順你父皇便可。”


    看了眼外頭不斷炸開的煙火,她摁下一枚棋子,叮囑道,“明日記得早早去給你父皇賀年。”


    “父皇今晚氣得不輕,聽說晚膳都沒吃多少,養心殿燈火通明,慎刑司和禁軍都在忙著。


    隻怕今晚沒查出什麽,父皇明日情緒不佳,兒子擔心過去反而惹父皇煩。”


    他自記事起,還是第一次見皇帝連年都不過了,可見真是氣狠了。


    既然一家子的年夜飯都免了,他不覺得父皇會盼著他去給他賀新年。


    “那你也得去,而且得趕在其他人前頭去。”


    於貴妃寵溺的低斥三皇子,“不論你父皇心情如何,你都應做好兒子的本分。


    記住母妃的話,要孝順你父皇,事事以他身體為重,其餘的不必多做。”


    陛下身體並無大礙,不出意外還能做好些年頭的皇帝。


    兒子大了,老子卻從壯年一日日走向遲暮,皇帝便會對年輕的兒子生出忌憚。


    先太子的下場不就是如此麽。


    何況,她的兒子並不算個有謀略的,什麽都不做,隻盡心維係父子情反而是好事。


    可惜兒大不由娘,兒子已有了自己的主見和想法。


    就像上次,他竟敢背著她派人刺殺蘇鶴霆。


    若非皇兒平日在皇上麵前討得歡心,皇帝還顧念著父子親情,又念及她這些年管理後宮的功勞。


    也幸得皇兒沒有得手,蘇鶴霆的命還在。


    否則,皇上定不會輕饒了皇兒。


    謀害手足的罪名一旦確定,後果不堪設想。


    “可是,兒子不爭,老四他們就會爭,文武百官攏共就那些,兒子不做點政績來,怎麽叫他們擁護追隨。”


    三皇子覺得於貴妃太過保守謹慎了。


    “您是沒看到,這次年節,老四老五往老二府上送了多少好東西,還不是看中他手裏的疆北軍,想要拉攏他。”


    他原本也是要拉攏蘇鶴霆的,可母妃卻不許他動。


    對此,他心裏很是鬱結,也不理解於貴妃為何要反對。


    “他們此時越有野心,你父皇隻會越不喜,你信母妃,母妃不會害你。”


    三皇子並不認同這個說法。


    曆朝曆代都是這麽爭奪下來的,龍椅就一個,總要表現得好些,早做安排才有機會。


    於貴妃將棋子丟迴棋罐,秀臉陰沉,再無平日在皇帝麵前的嫻靜。


    “母妃能統管後宮多年,而他們的母妃卻隻能在你母妃手下討生活。”


    這便足以證明,她比後宮其他妃子更有能耐和遠見。


    三皇子素來以此為傲,加之見於貴妃真的生氣了,便訥訥道,“是,兒臣聽您的。”


    於貴妃這才又舒緩了眉眼,起身道,“下了這許久的棋,母妃坐累了,陪母妃用些飯食。”


    管事嬤嬤聞言,忙帶人端了不少美味佳肴上來。


    三皇子給於貴妃盛了碗紅棗鴿子湯,自己夾了塊蝦仁,待蝦仁咽下,想起什麽,不由笑出了聲。


    於貴妃見他高興的樣子,不由問道,“皇兒笑什麽?”


    三皇子便將蘇鶴霆和喬惜吵架,二皇子府被搬空,他沒地方過年就隻能厚著臉皮去喬家過年的事,當笑話講給於貴妃聽。


    “先前以為他是多厲害的人物,如今接觸下來,果然是個無人教導,隻會粗蠻行事的武夫。


    虧兒臣先前還防備他,倒是白費一番心思了。”


    於貴妃先前忙著幫皇帝施恩臣下,倒是不曾留意這事,聽了三皇子的話,眉頭微微擰起。


    “你說二皇子府空了?”


    “倒也不是全空了,他隻帶走了他從疆北帶來的那些人。”


    三皇子笑,“真是鄉野長大的,做事上不得台麵,聽說他們搬得一粒米都沒剩。


    二皇子府被餘下來的那些人,別說過年,就是果腹的東西都沒有。”


    皇帝派人修繕二皇子府後,便撥了不少人過去,他當時防備蘇鶴霆,也趁機塞了兩個進去。


    就是那兩人餓得難受,偷偷迴三皇子尋吃的,他才得知了這件事。


    “也不知喬惜有沒有讓他在喬家過年,堂堂龍子鳳孫竟連頓年夜飯,都要求著女人,也不知該說喬惜好手段,還是他太無能。”


    於貴妃放下手中玉碗,“他們不會再迴二皇子府了,皇兒,蘇鶴霆並非表麵表現得那般無腦。


    往後你遠著他些,不得罪,也不必親近。”


    “母妃這是何意?”


    三皇子不解。


    於貴妃搖了搖頭,“你聽母妃的便是。”


    “母妃,兒子翻過年,便二十三了,若非父皇壓著,兒子早該娶親,沒準已經是孩子的父親了。”


    為何母妃總還將他當成孩子。


    三皇子不滿的情緒表露在臉上,於貴妃到底不願大過年地惹兒子不快,也怕他生出逆反心理,又背著她做出糊塗事來。


    便耐心教導道,“母妃懷疑蘇鶴霆這是嫌二皇子府眼線太多,故意為之。”


    若真是如此的話,說明蘇鶴霆對皇上很是防備。


    又豈是表麵表現的那般。


    三皇子倒也不傻,想了想便也明白了於貴妃的意思。


    “既如此,那兒子不是更應防備他?


    萬一他所謂的短壽和不能孕育子嗣都是假的,豈不是叫他捷足先登了。”


    於貴妃幽幽歎了口氣,“皇兒,如今的大佑再不是從前的大佑,各地藩鎮虎視眈眈。


    蘇鶴霆意圖不明,還有個造反的疆南王,此時並非爭奪好時機。”


    見兒子很是不認同的樣子,她看了眼窗外,壓低聲音問道,“眼下這種情況,若你坐上那個位置,你可有把握重振皇權?”


    三皇子不想承認,但也不得不承認,他沒有把握能將各地藩鎮收服。


    於貴妃也不想兒子難堪,輕聲道,“你父皇先是私下培養喬惜,眼下又捧著蘇鶴霆,可見他亦沒有更好的法子。”


    三皇子也是最近才從於貴妃口中得知,喬惜並非真的養病,而是皇帝培養的暗子。


    他遲疑道,“若兒子坐上那個位置,喬惜和蘇鶴霆未必不能為兒子所用,若他們不願,殺了再培養別的能人便是。”


    這話他說的沒什麽底氣。


    “蠻族隻是被驅退,並非亡國,極有可能再卷土重來,如今的君王絕不好當。”


    於貴妃語重心長,“皇兒,記住母妃的話,亂世不做出頭鳥,要做就做得利的漁翁,你可明白?”


    三皇子思慮著於貴妃的話,便聽得她又道,“你是母妃唯一的孩子,母妃又豈非不為你謀劃。


    你我母子保存實力,隻管耐心等他們平定這亂局,母妃允諾你,屬於你的,母妃必定不會讓別人奪了去。”


    三皇子想了片刻,終於迴過味來,“原來母妃是這個打算。”


    於貴妃見他想通,便不再多言,給他夾了塊魚,“吃吧。”


    三皇子羞愧道,“是兒子誤會母妃了,還望母妃恕罪。


    兒子向母妃保證,隻要母妃助兒子事成,兒子必定讓母後成為天下最尊貴之人……”


    這頭話沒說完,便見一宮人急急過來,“娘娘,陛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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