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月又藍以後,月淺心很快如約趕去與浮丘嶴匯合。


    卻在路過一家集市時,被一個攤販所吸引。


    一個斜戴鬥笠的漢子正高聲叫賣著字畫。


    “瞧一瞧看一看啊,丹青聖手的真跡啊,走過路過千萬不要錯過啊!”


    又是丹青聖手?


    月淺心登時來了興致,湊近一看,不由大失所望?


    就這?


    隻見那攤上鋪著一大張布匹,上麵橫七豎八羅列著不少畫卷。


    五花八門各種類型都有,什麽誌怪圖,美人圖,花開富貴圖,錦繡山河圖,水平良莠不齊,擱在她眼裏都是廉價得同扶風殿墊桌子的畫布一般相差無幾,但畫卷末端清一色的“丹青聖手”的署名,卻好似給這些畫鍍了層金一樣,吸引不少來往行旅百姓前來駐足。


    “去去去,哪裏來的毛丫頭,碰壞了你賠得起嗎?”


    小販突然叫嚷起來。


    月淺心循聲望去,一雙髒兮兮的小手迅速縮了迴去。


    “鴨,鴨鴨。”


    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小女孩咧著笑,口水濡濕了破爛的衣襟。


    “滾一邊去,別站這兒耽擱我做生意。”見乞兒還不識趣,小販將她推搡老遠。


    “鴨,我要鴨鴨。”乞兒摸著花鳥圖上的麻雀愛不釋手,死活不肯離去,甚至小臉一垮,嚎啕大哭起來。


    “阿瓦早!你怎麽又到處亂跑。”這時,一個衣衫襤褸的婦人從人堆裏衝了出來,抱著乞兒連聲哄慰。


    原來不是乞兒,是小寡婦鳳娘的女兒阿瓦早。


    有同鎮的村民認出她們母女。


    說來也是個可憐兒,這阿瓦早的親爹本是個遠近聞名的獵戶,不料天有不測風雲,他在一次狩獵中意外身故,葬身虎腹,使得這鳳娘年紀輕輕就守了寡,留下個出生沒多久的獨生女還是個心智不全的,孤兒寡母的就流落到了這個小鎮。


    “老板,這幅畫多少錢?”月淺心指了指那副花鳥圖。


    “姑娘真是好眼光,這幅實乃上乘之作,用來裱於臥房再合適不過了,原本需紋銀五十兩,現在既然與姑娘有緣,四十兩帶走不謝。”


    “四兩!”月淺心斬釘截鐵道。


    “四兩?你當這是菜場買菜啊,我這可是名家真跡。”


    小販瞬間變了臉色。


    “哦,那加點,五兩。”


    “五兩這也太……”


    “賣不賣,不賣我走了。”


    “成交!”


    不一會,月淺心拿著包裹好的畫目露得色。


    小樣兒,跟我鬥。


    “給你,別哭了。。”


    她拿了畫直接遞給坐在地上哭鬧不止的阿瓦早。


    “鴨……”阿瓦早立即止住淚兒,捧著畫兒眉開眼笑起來。


    她不懂什麽名家畫作,隻反反複複呢喃著這一句話,在阿瓦早的世界裏,似乎永遠隻停留在小孩子簡單純粹的悲歡喜樂裏。


    “不是鴨鴨,這是喜鵲,是祥瑞之鳥。”月淺心彎下身子,一本正經地糾正。


    “不是鴨鴨,是,喜鵲?”


    “對,喜鵲,現在它是你的了。”


    “阿瓦早,”鳳娘一直在一旁,見到這一幕才走過來,衝著月淺心笑了笑,接著摸著女兒的額頭,“阿娘不是教過你,不可以不勞而獲嗎,這幅畫很貴的,咱們買不起,快把它還給姐姐。”


    “可是,我很喜歡它,”阿瓦早想了想,掏出口袋來翻了又翻,沒想到真從衣服口袋裏摸出了幾個銅幣。


    “我有錢的。”


    “其實,”月淺心正要說些什麽。


    鳳娘恍若未聞,繼續循循善誘道:“你這些,遠遠不夠的,聽話,還迴去!”


    “我不,我要。”阿瓦早突然賴在地上打起滾來,鳳娘急了,伸手就要打她。


    “勿動氣,這位阿嬸,我或許有個兩全其美的法子。”一個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現,也不知道在旁邊看了多久。


    “殿……”月淺心睜大眼,卻被浮丘嶴無聲製止。


    “噓,小聲些,我才從問楓那邊溜出來透口氣。他昨兒個寸步不離跟了我一整天,著實膈應得慌。”浮丘嶴低聲衝她解釋了一通,緊接著當著眾人的麵,做了個意想不到的舉動來。


    他扯下寬大外袍,裁剪成畫布,平鋪於地,接著從口袋裏取出隨身攜帶的筆墨。


    “喲,這架勢是準備當眾作畫啊,得了,讓大家都來見識見識這位小公子的手藝。”小販以為是來搶他生意的,忍不住出言譏諷。


    就連月淺心也是一頭霧水。


    鬧市喧囂,各懷眼色,而浮丘嶴隻是微微一笑,視若無睹。隻見他眉頭一凝,輕閉雙眼,作思索狀,默立良久。


    “畫啊,快畫啊!”更多的人圍攏上來,開始起哄。


    “別催,別催,你見哪位大師是一蹴而就的。”月淺心出聲安定,心裏也不禁在為浮丘嶴默默著急。


    “哈哈,得了吧,毛都沒長全還大師呢,我看你不行就別逞強了唄。”


    “喂,你說話莫要太過分,有道是凡事留一線,日後好……”


    月淺心話還沒來得及說完,隻聽得忽然有人驚叫出聲。


    “看啊,他開始畫了。”


    浮丘嶴揮動手腕,還沒等人反應過來,那飽蘸了墨汁的筆就如同生了魂魄一般,寥寥幾筆就於這畫布上描繪出一幅遠景來,碧草如茵,天幕低垂,最後一筆直插雲霄,勾勒出一隻振翅高飛的鴻鵠來,其翼如垂天之雲,卻精細的連那翅上的羽毛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此情此景,倒真擔得上是筆落驚鴻,墨染千秋。


    “哎呀,真是不錯呢。”


    圍觀的民眾雖說看不懂這些,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連聲讚歎,甚至還有不少人當場競價。


    而阿瓦不知何時也已止了眼淚,放下心心念念吵著想要的花鳥圖,盯著浮丘嶴手下這幅剛出爐的貨真價實的“鴨鴨圖”流露出了渴望。


    就連剛才最不看好的小販也腆著臉來問價錢。


    “價錢嗎,說貴也貴,說便宜也不便宜。”浮丘嶴收好筆墨。隻說了這麽一句。


    “至於具體多少,得問這個妹妹了。”


    “我方才聽他們講,你是叫阿瓦早,對嗎?”浮丘嶴拿起畫布,走到阿瓦早身前。


    一高一矮,一長一幼,襯得明明長不了幾歲的浮丘嶴分外高大。


    “你,喜歡這幅鴻鵠圖嗎?”


    “是鴨鴨嗎?”


    “是鴨鴨,隻不過是會飛的鴨鴨。”


    “好哦,會飛的鴨鴨,我喜歡,我想要它。”


    “可以啊,不過你有多少錢能買下它呢?”


    “我,”阿瓦早沉默了一會,攤開手心,裏麵隻有三個銅幣。


    “這些,夠不夠呢,都在這裏了。”


    “好了,這些剛剛夠,它正好價值三個銅幣呢。”浮丘嶴拿起那三個小小的銅幣,小心翼翼地將它們一股腦收納進口袋裏,“現在,它是屬於你的了。”


    阿瓦早拿了畫愛不釋手,母女相攜離去。


    看到這裏眾人傑已目露了然,雖然惋惜也是紛紛散場。


    不料有人還是不死心,一旁的小販眼光毒辣認出那副鴻鵠圖實乃精品,倒賣出去必定能夠小賺一筆,如今眼睜睜看著嘴邊的商機如此輕而易舉的就被人買走,自是不甘。當即又央求了浮丘嶴再賣他一幅。


    月淺心翻了個白眼正欲爭辯幾句,不料浮丘嶴竟非常豪爽的答應了,並從隨身行囊中掏出另一幅包裹嚴實的畫作,稱這幅才是自己生平最為得意之作,而且極為珍貴,平常見不得半點風吹日曬,還得需得在夜間才可打開,見識到它的美,隻需不多不少白銀四十兩即可擁有,還價免談。


    那商販糾結了好一陣子,心道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咬咬牙將它買下了。


    浮丘嶴笑眯眯拿了錢袋看也不看直接扔給了月淺心。


    分量還不輕,她拎了拎,還沒等細細清算,就被浮丘嶴一把拉了去一口氣跑了老遠。


    直到遠離了集市兩人才氣喘籲籲停下步子。


    “殿下,你跑恁麽快做什麽呢?莫不是問楓要來了。”


    ‘‘不不,這比問楓來了更為可怖,問楓來了頂多一頓嘮叨,若是讓那老板發現追了過來,弄不好可是一頓好打呢?’’許是第一次幹這種事,浮丘嶴竟還隱隱有點後怕。


    “我就知道殿下怎麽為那區區四十兩折腰,是賣了他一張廢紙吧。”月淺心猜測。


    “怎麽會?我不過是以彼之道施彼於身罷了,我賣給他的那幅畫,正是他剛才拿來吹噓的那幅花鳥圖罷了。”


    ‘‘……’’看不出來,太子殿下還是睚眥必報呢。


    二人很有默契地相視一笑,隻差擊個掌達成共識了。


    忽然傳來幾聲急促的馬蹄聲,一行人身著金甲官服行色匆匆駕馬南去。


    月淺心認得,是天烏宮的人。


    “出了什麽事?”金甲一出,天下必亂。浮丘嶴隨機攔了一個人問道。


    “哪個不長眼的…”冷不防被人攔截,那宮人張口就罵,待看清浮丘嶴的臉以後,卻是當即換了語氣。


    “太子…殿下,小人…“


    “廢話少說,是父王派你們來的嗎,究竟出了什麽事?”


    那宮人登時白了臉色,打著顫迴道:


    “迴稟太子,大事不妙啊,那蛟達,害了瘟疫了!短短幾天,殃及滿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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