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醒來的時候已經是落日時分了,明媚昏黃的落日懶散的撲灑在天際,美的如天宮仙境般耀眼。


    她濃密纖長的睫毛輕顫,緩緩睜開了眼。


    此時,屋內異常的安靜,可守在屋子裏兩個丫鬟還是注意到了她的蘇醒。


    兩人對視一眼,心中皆是一喜。


    隨後一人立刻退了出去喚門外的霍崢,一人立刻上前勸住想起身的玫瑰。


    “姑娘,您受了傷,可不能動。”


    玫瑰視線微移,落在半跪在床下的丫鬟身上,眼中適當的露出淡淡的疑惑,“這是哪兒?”


    她打量著屋內,視線一寸寸移動,似乎每移動一寸,她臉色便蒼白了一些。


    “迴姑娘,這裏是總督府。”丫鬟很守規矩的恭敬迴著,“奴婢是大人派來守著您的丫鬟茯苓。”


    說著,茯苓瞧了眼玫瑰忽然有些蒼白的麵色,又補充了一句,“大人今日一直都守著姑娘,隻半刻前才稍作離開。”


    要知道,今日大人的做派不止令府外人震驚,就連她們這些府內之人都覺得不可置信,匪夷所思。


    若不是府內的客人著著實實等了大半日,還跟這位玫瑰姑娘似乎有什麽關係,想闖進來。


    恐怕大人也是不願離開,一直守著玫瑰姑娘直到醒來。


    “總督…府。”


    忽然,床帷間一聲自嘲的輕笑聲飄進了茯苓的耳中,似乎帶了些別樣的黯然神傷。


    “姑娘?”


    “扶我起來。”


    茯苓一愣,不懂這位玫瑰姑娘怎麽了?


    “姑娘,您現在可不能起。”丫鬟的本職還是讓茯苓想勸住她,生怕她起來了會影響傷勢,到時總督大人生氣。


    玫瑰見她不答應,也沒什麽反應,隻是自己按住床沿,努力起身。


    可不知是不是額間的傷口太重,還是此刻的她真的很虛弱,不過剛有動作,便差點摔了迴去。


    “姑娘!”


    “玫瑰!”


    茯苓的慌張驚唿聲被一道熟悉焦急的沉聲所掩蓋。


    霍崢沒有想到自己不過是短短離開了半刻,玫瑰就差點又在他眼皮子底下受了傷。


    預料之中的痛楚沒有襲來,玫瑰被擁入了一個炙熱寬闊的胸膛,劇烈跳動的心髒在她耳畔不斷響起。


    噗通!噗通!


    就仿佛心髒主人此時的緊張與失而複得。


    玫瑰緊闔的眸子顫了顫,熟悉的味道,令她不用睜眼都知道抱著自己的是誰。


    後方,得到消息急匆匆跟了上來的林棲梧望著這一幕,心中既酸澀也鬆了一口氣。


    酸澀的是,霍崢眼裏真的沒有她了。


    鬆了一口氣,是玫瑰終於醒了過來。


    當時碼頭的那一幕,迴過神來的她雖然不知道玫瑰究竟如何,但也隱約猜到她肯定是受了傷,不然不至於要讓霍崢親自抱出畫舫,上了馬車。


    所以當時她便和靳家兩兄弟一起追來了總督府。


    隻是在府外時,便被攔住了。


    畢竟總督府向來守衛森嚴,並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進入的。


    即便是林棲梧,也是第一次來。


    三人因為曾經對玫瑰的救命之恩,雖都被請了進去,可也足足被晾了半日。


    霍崢沒有心情來見他們,因為玫瑰沒有醒,他隻想守著她。


    可他擔心,他們三人自然也擔心,而靳思胤更是急躁到不安。


    畢竟他本就傾心玫瑰,又足足等了半日,擔心焦躁一遍遍襲擊著他,最後還是林棲梧看不下去,以玫瑰義姐的身份衝進了正院。


    而也就在這時,怕她打擾到玫瑰的霍崢,才願意見她一眼。


    可即便是這樣,也是滿心的不耐。


    而此時,也許是察覺到了她複雜的視線,被霍崢緊緊抱著的玫瑰睜開了眼。


    一抬眸,便看見了林棲梧那張臉。


    “棲梧姐?”


    她低喃一聲,隨即似乎反應過來了什麽,立刻掙紮起來,想推開緊緊抱著她的男子,“放開,大人,放開我。”


    玫瑰推著他,拒絕意味明顯,霍崢也不是傻子,第一時間便反應了過來,可此刻顯然也不是爭辯的時候,隻好放開手,虛攬著她,溫聲說著,“好好好,我放開,玫瑰,不要動,讓大夫看看你的傷。”


    說完,他讓她靠在床沿,舉手投足間滿是小心翼翼,生怕哪裏又弄傷了她。


    玫瑰卻沒有看他,眼神全部落在走近的林棲梧身上,她喊她,“棲梧姐。”


    “嗯。”林棲梧心中雖酸澀霍崢的變化,但到底也是真心關心她,問道,“怎麽樣了?還疼嗎?”


    她視線落在玫瑰額間,那裏被一塊潔白的雪紗包裹,隱隱還可聞到一絲血腥味。


    可就算這樣,此時的玫瑰卻依舊美的動人,潔白的雪紗令她少了一份平日的熱烈,多了一分柔弱,即便是她這種女子見了也忍不住心生憐惜,又更何況是霍崢呢?


    他坐在她身側,視線緊緊滯留在她臉上,有愧疚,有心疼,也有憐惜。


    霍崢有很多話想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可如今最重要的是玫瑰的傷。


    他側頭看了眼身後的女子。


    林棲梧一怔,驀然有些恍惚。


    原來,霍崢真正關心一個人的時候,是這般緊張在意嗎?


    甚至,不惜懇求曾經有好感的她。


    “沒事,不疼了。”玫瑰仿佛沒有察覺到她的異樣,淺淺搖著頭。


    可隻要是聰明人,又怎麽會看不出她此刻的安撫逞強。


    看著玫瑰略顯蒼白的小臉,霍崢心底滿是焦灼,可也知道如今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


    林棲梧看了眼霍崢此時難言的擔心,心底又好氣又酸澀,又有些微微的釋然。


    算了,她本來就和霍崢沒有可能。


    如今玫瑰幫她奪走了霍崢所有的視線,讓她不用再擔心自己將來會淪為金絲雀,困死後院,這不是她夢寐以求的嗎?


    林棲梧心中不斷安撫著自己,也在安撫心底深處那絲不易察覺的喜歡。


    她真的該放下了。


    “玫瑰,讓大夫看看你的傷吧。”


    不知是不是真的想通了,林棲梧態度變得自然多了。


    玫瑰看了眼她,沉默半響,到底還是同意了,“好。”


    見她答應,霍崢看了眼後方的丫鬟,隨即候在外間的府醫和另外兩個大夫都被帶了進來。


    三人行了一個禮,開始一個一個的診脈,整個過程安靜細致。


    就連查看傷口的時候,也格外小心,生怕又哪裏弄疼了這位嬌客,惹了總督大人的怒。


    不多久,三人各自收迴了手,開始一個一個的稟告,“大人,玫瑰姑娘額間的傷看起來並沒有影響到深處,日後好好修養幾月便可。”


    霍崢聽著三人的迴答,心頭的焦灼漸漸鬆了些,他看了眼依舊不願正眼瞧他的女子,揮手讓三人下去了。


    “玫瑰…


    “大人,既然民女已經無事,那民女便不在總督府內打擾大人了。”


    玫瑰冷不丁的開口,打斷了霍崢的話,隨後看向一直站在一旁的林棲梧,“棲梧姐,帶我迴府吧。”


    迴府?自然可以。


    可惜,林棲梧還沒開口就被霍崢打斷了。


    “不行!”


    霍崢驀然開口,聲音難掩焦急。


    “有什麽不行?大人?”


    玫瑰終於看了他一眼,不冷不淡的說著,“棲梧姐是民女的義姐,民女自然是要跟她迴林府的。”


    霍崢不喜歡她這種撇清關係的態度,“玫瑰,你的傷是救我所致,本官應該照顧你。”


    他想利用救命之恩將她留下來。


    可此時的玫瑰又怎會答應呢?她搖了搖頭,冷聲道,“不用了大人,民女救你,是因為您是這涼州的父母官,也因為您先前救過我,這都是我應該做的,您不用在意。”


    說著,她看向有些怔愣的林棲梧,“棲梧姐,帶我迴府吧。”


    玫瑰掀開被褥,準備下床,可她這副態度卻令霍崢無法接受。


    “玫瑰。”


    “大人。”


    玫瑰偏頭看向了他,往日熱烈清澈的眼底此時空落落的,什麽都沒有。


    霍崢心底仿佛被什麽東西紮到了一般,有些疼,有些澀。


    她說,“給民女最後一分體麵吧。”


    她謹記他海上所言,也謹記她之前所言。


    這兩句話玫瑰沒有說出口,可霍崢卻不知為何從她眼中看懂了。


    霍崢想解釋,卻又不知如何開口,畢竟那些話,他確確實實說了,無法否認。


    即便那時他並不是出自真心,但也終歸是傷了她。


    此時任何的辯駁都隻會顯得無力。


    林棲梧雖有些奇怪兩人究竟是怎麽了,但到底也知道這裏不是一個詢問的好地方。


    “棲梧姐,麻煩你扶我起來。”


    玫瑰是一個說到做到的人,此刻她一點餘光都不再給霍崢,林棲梧瞧了眼兩人,走過來,將玫瑰攙扶了下來。


    “小心點。”


    “嗯”玫瑰虛弱的應了一聲,隨後借著她的力站起了身,隻是簡單的一點動作,她臉色便又蒼白了幾分。


    可玫瑰依舊不肯示弱,隻輕聲對她說著,“我們走吧。”


    林棲梧看了眼虛弱到極致的玫瑰,又看了眼緊緊盯著玫瑰的霍崢,心頭深深歎了一口氣。


    也許是真的放下了,此刻的林棲梧清楚察覺到這兩個人之間是有情的。


    因為霍崢對玫瑰比對她…在乎多了,也看重多了。


    而玫瑰顯然也對霍崢有情,不然也不至於氣到這般冷漠。


    就是不知道這兩人究竟鬧了什麽別扭?竟然讓一向好脾氣的玫瑰連理也不肯理霍崢。


    “行,走吧。”


    林棲梧朝霍崢行了一個禮,便準備扶著玫瑰離開,可就在這時,一個高大的身影向兩人走來,隨後玫瑰忽然被打橫抱了起來,“啊!”


    林棲梧心中一驚,剛想攔住他,便聽見了霍崢的話,“出去!”


    他的聲音很沉,林棲梧想說些什麽,卻被茯苓攔住了,並半拖半請了出去。


    “大人!你做什麽?!放開我!”


    玫瑰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緊緊攥住霍崢胸前的衣襟,可待反應過來,便氣紅了眼,怒聲質問。


    可惜,不知是不是受傷的緣故,她的聲音雖怒卻帶著微弱的慌張虛弱,沒有一絲力道。


    玫瑰被霍崢重新放在了床上,還被固執的蓋好了被子,無論玫瑰怎麽掙紮都沒有用,氣的她都有些惱羞成怒,直接大膽的喚了他的名。


    “霍崢!我說了我要迴林府!”


    “我不要待在你這兒!”


    “你讓我離開!”


    玫瑰氣的蒼白的臉都有了一分血色,可眼中卻含著絲絲淚水,她緊咬著唇瓣,壓抑著嗓音中微微的顫抖。


    霍崢對上那雙緋紅的雙眼,心髒有些悶,悶的仿佛有一座大山壓著,讓他喘不來氣。


    “玫瑰,乖一點,等傷好再迴去。”


    明明心裏憋了很多話,可最終說出口的隻有這一句。


    霍崢這種人不是不會道歉,而是他根本不知道怎麽說,如何說出口,也從來沒有人教過他。


    “不要!我跟你沒有關係,我待在這裏算什麽?!”


    玫瑰偏過頭,眼眶酸澀不已,“如果你真的為我好,真的想讓我傷口好得快一點,就讓我迴去。”


    說完,她便想再次起身,可惜霍崢怎麽都不願意。而玫瑰又受了傷,哪裏掙紮的過他,最終還是被按在了床上。


    當然,霍崢使了巧勁,一分一毫都沒有傷到床帷的女子。


    可偏偏就是這模樣令玫瑰氣狠了,蒼白的臉因為怒氣而沾染了紅暈,眼眶也含著淚水打轉,“霍崢!我就這麽廉價嗎?!”


    “你不喜歡我,拒絕我,我也識相的不想糾纏你,可你現在是在做什麽?!”


    “你在可憐我嗎?還是在用你的僅剩的憐惜來安慰我?!”


    玫瑰做足了一個被拒絕後的傷心狀態,再搭配上她此時病弱的模樣,幾乎讓霍崢被愧疚所包圍了全身。


    “不是,我沒有那麽想。”


    “那你告訴我,你現在是什麽意思?”


    玫瑰眼眶通紅,她問他,“你是心悅我嗎?還是在可憐我?”


    “我……”


    “大人!”玫瑰打斷他的話,含著淚的眸子直勾勾的望著他,“我求你,別可憐我。”


    霍崢心頭仿佛被什麽重重敲了一下。


    他望著玫瑰,仿佛看清了她曾經用明媚熱烈壓抑下的所有不安。


    霍崢摸著她的小臉,深深看著她,薄唇輕啟,“我從來沒有可憐過你,隻是…因心動而憐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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