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愛是讓我受盡侮辱?”


    明徽心在痛,是髒腑全被攪碎之後的痛。


    她以為自己已經被磨煉得無堅不摧,可她低估了霍硯深的無賴。


    他怎會說出這種話?


    飛機越過雲層,侍從將舷窗拉開,光線湧進來。


    霍硯深逆光而立,輪廓蒙上一層光輝,他麵目卻是陰沉的,瞳仁黑漆漆。眼底暗潮洶湧,緊緊注視明徽。


    “這不是我本意。”


    明徽身形瑟縮,顫抖,霍硯深伸手虛虛扶一把。


    “那什麽是你本意?”


    明徽咬著牙,退後兩步扶住桌沿。


    “是你故意將結婚日期選定在我父母祭日來侮辱我,是你疑心大發處處懷疑我與外人通奸,是你母親看輕我,為難我,是你縱容程玉踩在我頭上……我忍了兩年,你說不是你本意?那我這兩年吃得苦又算什麽?”


    若霍硯深坦然承認給過她傷害,明徽還覺得他是人。


    可他一句輕飄飄的不是本意就將一切抹淨,將他所做事情全部摘出,他不是人,是魔鬼。


    從不反省,永不悔改的魔鬼。


    霍硯深靜靜看她崩潰,“總之,以前是我的錯。現在我有能力了,我還愛你,不會放你離開的。”


    “我不愛你了。”


    明徽目光鋒銳,“我隻要孩子,你放我離開。”


    “不可能。”


    霍硯深一張臉無波無瀾,動作強勢,將人拉進懷中。


    明徽抬頭,目光溢滿恨意。


    男人身體僵住一瞬,舉起手覆住她眸,“別這樣看我。”


    他聲音放軟,感受女人睫毛掃過手心時泛起的微微癢意。


    “你若迷途知返,即便到了海城我也不會對你,或者對他怎麽樣。但你若是想掙紮一遭,我就讓你掙紮,撞得頭破血流之後再乖乖迴來,我還接納你。”


    耳邊傳來若有若無的潮氣,明徽臉色緊繃,無一點鬆緩模樣。


    眼前漆黑,雙目覆上一層溫熱,可這溫熱卻達不盡肌膚,隻停在表麵。明徽骨縫中滲出的寒冷反將這抹熱意吞噬。


    明明是肌膚緊貼的兩個人,卻如同隔了天塹。


    無論誰向前邁一步,都會墮入深淵。


    ……


    到海城時,已是下午。


    機場風大,明徽秀發飛舞,駝色大衣颯颯作響。


    海城眾人早已在此等待,見是明徽,臉上疑慮未消,又看到身後一雙大掌穩穩扶住女人。


    “小心。”


    他托起她胳膊,小指不經意勾到發絲,細膩的觸感,下一秒又被風吹散。


    霍硯深心頭悵惘,大掌微闔,明徽卻推開他,“我自己能走。”


    女人身影被風吹得模糊。


    霍硯深麵容木然,神情寡淡幾分,好整以暇走下舷梯。


    “霍總。”


    “霍總好。”


    ……


    “路上有事耽擱,讓各位久等了。”


    他積威深重,即使語氣淡淡,依舊讓人感到無形威壓。


    “霍總言重,我們也才剛到不久。”


    男人小心應和他,又道:“姚秘書長聽說您來,正在趕來路上。”


    男人點頭,向前邁步。


    眾人隨他身影進入會客室,明徽隻躲在最後方,降低存在感。


    亞洲經濟論壇除每年選拔一次會員大會成員外,在海城常設秘書處負責處理日常事務以及論壇開辦活動。秘書長地位輕權利卻大,因此姚秘書長願意來此親自接霍硯深,眾人都覺不可思議。


    不久,一約莫四五十歲中年男子邁步進門。


    “霍總。”


    “姚秘書長。”


    霍硯深起身握手,麵上掛淺淡笑意,語氣疏離三分,“麻煩姚秘書長了。”


    “這算什麽麻煩。”姚秘書長拍拍他胳膊,拉他離開,“近日湧入海城人太多,全城戒嚴,我來迎你也能避免些俗事。”


    兩人寒暄,明徽躲在眾人身後默默掐一顆葡萄塞進嘴裏。


    她打量來人。


    這位姚秘書長操一口吳語,著中山裝,戴銀絲圓框眼鏡,中等身材,麵上自帶一股久居高位的威嚴,笑起來時又滋生幾分慈祥模樣。


    聽聲音,看模樣,與霍硯深似乎是舊識。


    她斂眉,心中底氣弱幾分。


    本以為在海城是逃過霍硯深控製,沒想到她又失算了。


    思索時,麵前眾人忽地主動讓出一條路,明徽詫異一瞬,聽霍硯深喊她名字。


    “明徽,過來。”


    明徽不情願湊近,聽霍硯深介紹對方,“這位是姚秘書長。”


    “姚秘書長。”


    她點點頭,臉上浮現細微笑意。


    “這位是我夫人。”


    霍硯深又問她,“怎麽離我那麽遠?”


    明徽低低道:“剛才沒注意。”


    姚秘書長臉色稍頓,見兩人模樣,哈哈大笑。


    “霍總對外雷厲風行,對內竟是柔情蜜意,來海城竟然帶著霍太太,是鴛鴦比翼,羨煞旁人。”


    眾人一番恭維唿和,明徽臉要笑僵。


    片刻後,幾人上一輛考斯特。


    此刻海城正值晚高峰,機場外車水馬龍。


    明徽撩開車窗望。


    大概是因為經濟論壇,海城全城戒嚴,隔一個路口便有交警維持秩序,另配一名特警保護安全。紅藍相間交通指揮棒亮起,考斯特隨車流拐過彎,上了高架。緊隨後出現一輛警車在前開道,另有幾輛分別在側、後保護安全。


    原來免得是這個俗事。


    她心中惘然,這世上就沒有金錢權勢解決不了的事情,又越發為自己這趟行程擔憂。


    經濟論壇在新區召開,會方在外灘旁包攬一整座酒店,用於招待參會人員。


    明徽到頂樓套房時,酒店侍者已將行李搬進房間。


    霍硯深與那位姚秘書長相談甚歡,先讓明徽上了樓。


    她進屋逡巡,迎麵一整塊落地玻璃縱覽黃浦江景,外灘、東方明珠次第錯列,高樓大廈鱗次櫛比,各色霓虹混成模糊朦朧的光融在江水中,炫彩斑斕,每一道江波都迴蕩著奢靡味道。


    明徽凝視半晌,忽地收迴目光。


    她無心看景,思緒亂糟糟,連行李都不想收拾。


    按計劃,薛泯此時已到海城,靜待明晚宴會開始,他們的計劃也將拉開序幕。


    可……


    明徽呆坐在沙發。


    那位秘書長實權在握,霍硯深與他又交情匪淺,她若離開,霍硯深勢必不會罷休,若扯上那位秘書長,原本就困難重重的行動更加艱難。


    還有薛泯,若是被霍硯深指認是她拐走她那又該怎麽辦?


    臨到關頭,明徽顧慮竟多了起來。


    她耳邊迴蕩霍硯深那些話。


    若迷途知返,則放過一切……


    明徽搖搖頭,又望向江麵。


    幾艘快艇遊船隨波搖擺。


    她的心,宛若這江上遊船,起伏不定,不知歸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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